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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回不到從前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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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既白和那個女人鬨得最大的一次,

害死了我腹中八個月大的孩子。

醒來後,他徹底變了。

不再罵我是神經病,不再嫌我管得太寬,

甚至把手機密碼改回我的生日,每天主動要求我查他行程記錄。

直到剛剛我拿他手機點外賣,

卻收到那個女人發來的請求:

“浩浩下週家長會,你能不能假裝是他爸爸,陪我參加?”

我沒有多問,原封不動把手機還給他。

沈既白卻瞬間紅了眼眶,掐著我的脖子逼問:

“蘇念給我發訊息,你為什麼不鬨了?”

“我是你的丈夫!你就一點都不在意我嗎?”

我臉漲得通紅,卻隻是笑。

可是沈既白,你不知道。

你罵我像個神經病的那幾年。

我最愛你。

1

沈既白在我即將窒息的前一刻鬆開了手。

我跌坐在沙發上,大口吸氣。

明明被掐的人是我,他卻一臉疲憊和難過,聲音有些沙啞。

“我最後再重複一遍,我和蘇念已經斷了。”

“你不要再鬨了好嗎?”

鬨?

我隻覺得可笑。

一年前,我跪在地上哭著求他離開蘇念,他覺得我在鬨。

一年後,我不過問他們之間的一切,他還是覺得我在鬨。

“隨便你怎麼說吧。”

我撐著身子爬起來,衝他笑笑:“我要去睡覺了。”

我毫不在意的態度沈既白愣在原地,像尊雕塑。

那些激烈的言辭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毫無作用。

深夜,沈既白推開客房的門,連著被子從後麵抱住我。

我被他身上的雪鬆味抱了個滿懷。

“我們回到以前,好不好?”

月光如水。

男人俊臉上滿是痛苦和掙紮,還有一絲潛藏的希冀。

我輕輕摘下手錶,露出手腕上那條醜陋扭曲的疤痕。

他僵住了。

像這樣的傷,我還有一手臂。

都是幾年前抑鬱症發作時留下的。

那時候沈既白在做什麼呢?

他想儘一切辦法和我離婚,拋下我和孩子去給另一對母子儘責。

所以此刻我笑了,看著他的眼睛,認真道:

“不好。”

我們永遠,永遠,回不到過去。

因為我實在沒有辦法忘記,看到閨蜜和丈夫在廚房負距離接觸時。

那種全世界都坍塌的感覺。

2

今年是我和沈既白婚姻的第七年。

我們認識已經有二十年了。

青梅竹馬,門當戶對,神仙眷侶。

大家都是這麼形容我們的。

我也從來沒有想過,除了他我還會嫁給誰。

剛結婚時,生活像幸福的童話。

直到蘇唸的離婚打破平靜。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比我早成家,結婚後也是被千嬌百寵的小公主。

誰也沒想到她那個文質彬彬的丈夫竟然會出軌。

那天她在我懷裡哭成淚人,我真恨不得衝到那個渣男家給他一巴掌。

是我,求沈既白讓蘇念在家裡暫住一段時間。

是我,求沈既白給蘇唸的孩子安排幼兒園。

也是我,求沈既白給蘇念找一份可以餬口的工作。

我記得那時沈既白有多麼不耐煩。

他向來討厭蘇念嬌滴滴的性子,總在背地裡跟我吐槽:

“一身紅配綠,遠看還以為聖誕樹呢。”

所以後來我懷孕辭職在家,有女員工偷偷告訴我:“沈總對蘇秘書的關照似乎有點太過了,有人看到他們在地下室接吻。”

我的第一反應是她在造謠。

我們三個都認識十幾年了,他們也吵了十幾年了,從學生時代就開始兩看兩相厭。

見麵能平和的說超過三句話就算不錯了,還接吻。

怎麼可能呢?

但心裡好像總卡了一根刺,無法嚥下,也無法忽略。

於是那天,我在飯桌上開玩笑說,要給蘇念介紹二婚物件。

沈既白第一個放下碗筷,皺眉看我:

“吃你的飯,彆操那些閒心了。”

“我又不是養不起兩個女人。”

我心裡一沉,看向蘇念。

她隻顧低頭吃飯,迴避我的目光。

我這才發現,她碗裡的菜都是沈既白夾的。

沈既白和蘇念捱得那麼近,中間堪堪隻容下一個幼兒園的小孩,看起來像幸福的三口之家。

那天的飯吃得無滋無味。

我在恐慌中摸到真相的邊緣。

仍然不願麵對來自至親者的刀刃。

3

整個孕期,我眼睜睜看著他們一起上下班。

每天,沈既白都會貼心地為蘇念準備好早餐,再去叫她起床。

晚上他們會一起去接孩子放學,然後在外麵下館子。

隻有保姆陪著我一起。

我心裡像壓了一塊大石。

卻不知怎麼說出口。

日子在壓抑中流逝,終於,在沈既白又一次缺席我的孕檢,選擇去參加蘇念兒子的家長會時。

我爆發了。

“不知道的以為林浩纔是你親兒子呢。”

我喘著粗氣譏笑,肚子一陣陣絞痛。

“你們要乾什麼?”

“你們到底要乾什麼!”

那天我尖叫著,砸了飯桌,眼前被水汽模糊。

蘇念也哭,帶著兒子去了酒店。

沈既白在陽台抽了一夜的煙。

第二天,他給蘇念母子在外麵租了個房子。

我以為這場鬨劇終於可以結束。

可沈既白加班的時間越來越長,對我的語氣也越來越冷淡。

我等到天黑,忍不住開車去了蘇唸的出租屋。

我隻想要一個真相。

推開門時,蘇念正赤著下半身坐在廚灶上,嘴裡發出近似啜泣的長音。

沈既白半擁著她,親吻她的頭發,二人緊緊貼合在一起。

我站了足足有一分鐘,沉浸在愛河中的兩人才注意到我。

蘇念尖叫一聲,慌亂地去撿地上的衣服。

沈既白看著我,眉頭緊鎖。

劊子手的大刀終於落下。

我蒼白著臉,嘔的一聲吐了出來。

我想,是我錯了。

把小三放到老公身邊,還自以為有多麼深厚的閨蜜情。

落得這個境地,是我活該。

4

我讓人去公司砸了蘇唸的工位,並把她的姓名牌改成“小三”。

她哭著上門來求我。

“辛夷我求求你,我還有兒子要養,我真的不能失去這份工作……”

是嗎?

那你在勾引我丈夫的時候,有考慮過他也是位父親嗎?

見我不為所動,蘇念停止哭泣,眼裡全是哀傷和絕望。

她走上陽台,說要用這條命來還清欠我的。

她跳下去,被樹擋了一下,沒死。

沈既白失而複得,抱著她哭成了淚人。

那天晚上,沈既白把離婚協議遞到我跟前:

“是我強迫念唸的,你要怪就怪我吧。”

他寧願淨身出戶,也要跟她在一起。

我內心冰涼一片。

沈既白垂著眸子,眼底烏青很重。

可是憑什麼呢?

為什麼我什麼都沒有做,就要失去一切?

我不能讓孩子一生下來就沒有父親。

我撕碎紙張,顫抖著告訴他:

“結婚的時候,你跪在我爸媽麵前發誓,會對我好一輩子。”

“失信的人是你,你沒資格喊停我們的婚姻。”

我病態地把他綁在身邊,哪怕自己痛苦也要讓他不好過。

直到蘇唸的兒子丟了,三天三夜。

沈既白和蘇念把這座城市翻了過來也找不到人。

人人都說,是我乾的。

為了報複蘇念。

沈既白攥緊拳頭,力氣大到手上青筋爆出。

用冰冷失望的眼神凝視我:

“念念是你最好的朋友,就算是我們做錯了,和孩子有什麼關係?”

“你配當母親嗎?你配當人嗎?”

5

我說了一千遍不是我。

沒人相信。

到了第七天,蘇念崩潰了,跪在我麵前說會帶著孩子離開再也不見沈既白,求我把孩子還給她。

“我真的不知道你兒子在哪裡。”

我也疲憊至極。

那時候,我已經懷孕八個月了。

再過二十多天,我的小孩就可以睜開眼,看看他的媽媽。

如果沈既白沒有失去理智,推了我一把的話。

蘇唸的孩子回來了。

原來他隻是貪玩躲在同學家。

我的孩子死了。

變成一灘爛肉,混著血和我碎掉的子宮。

我在醫院躺了一夜。

那晚,沈既白動手打了林浩一頓,把他揍了個半死不活。

蘇念怎麼哭著喊都沒用。

醫生說我再也不可能懷孕了。

這話一出,沈既白的臉瞬間變得慘白,嘴唇翕張卻發不出半個音。

我麻木地點頭。

沈既白好像變了。

他不再和蘇念見麵,回歸家庭,推掉一切應酬,每天五點就回家,給我做營養美味的飯菜,帶我去看中醫調理身體。

沈既白變回了那個24孝好丈夫。

我的心卻已經成了一灘死水。

再也無法泛起波瀾。

6

燈亮起,沈既白急匆匆下床穿衣。

我自顧自閉著眼,沒理會他。

沈既白歎了口氣。

“蘇念剛打電話給我,浩浩發燒到四十度了,我去看看,很快就回來。”

“如果我不讓你去呢?”

我很輕的說完這句話,臥室裡的氛圍瞬間凝滯。

男人的為難是顯而易見的。

電話又響起來,像催命。

沈既白在地板上站了三分鐘,還是披上外套。

“辛夷,她們孤兒寡母不容易。”

“那些恩恩怨怨都已經過去了,我們好好過日子,蘇念還是你的朋友。”

“我幫你的朋友一點小忙,希望你不要介意。”

他走過來,無比溫柔地吻了吻我的側臉,出門。

我在陽台上,俯視樓下蹦蹦跳跳的林浩和滿臉笑意的蘇念。

沈既白大步向他們走去,一把將孩子抱起親了一口。

三個人看起來都好幸福。

沒記錯的話,今天是林浩的生日。

我看了很久,直到涼風吹透身體,煙也熄滅。

沈既白說一切都過去了。

但其實沒有。

因為今天。

是我孩子的忌日。

一個隻有忌日沒有生日的胚胎,隻有它的母親會記住。

我笑了,笑到眼淚都出來。

一切都沒意思透了。

沈既白推開門已經是早上。

他臉上的笑意還未完全褪去。

我耐心地聽他瞎編完一係列醫院的場景。

等他說完:

“你放心,孩子現在已經退燒了。”

我點點頭,將抽屜裡的離婚協議抽出來遞給他。

“簽字吧。”

7

沈既白沒有簽字。

他把離婚協議撕得粉碎,揚撒在空中。

紙屑紛紛揚揚落下,落在他因激動而泛紅的臉上。

“我不同意!”他低吼,像一頭被困住的野獸,“葉辛夷,我們二十年的感情,你說不要就不要了?”

“感情?”我彎腰,從滿地碎紙中拾起我的護照,輕輕撣掉上麵的紙屑,“從你選擇和蘇念在廚房裡鬼混的那一刻起,我們之間就沒有感情了。隻剩下債。”

“那我還!我用一輩子還!”他上前一步,想要抓住我的肩膀,被我側身避開。

“一輩子太長了,沈既白。”我看著他,眼神平靜無波,“我隻要和你撇清關係。”

“是因為那個健身教練?”他眼底翻湧著嫉妒和難以置信,“你就這麼作踐自己?找個那種……”

“那種什麼?”我打斷他,嘴角勾起一絲嘲諷,“年輕、身體好、隨叫隨到、不會在關鍵時刻跑去關心彆人家的孩子?嗯,確實比你好用。”

這話像淬了毒的針,紮得他瞬間失了聲。

他頹然地後退一步,靠在牆上,彷彿不這樣就無法站立。

“辛夷……彆這樣……”他聲音沙啞,帶著一絲哀求,“我知道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就一次……”

我拉開門,對著門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律師會聯係你。在你簽好字之前,我不會再見你。”

他站在原地不動,隻是死死地盯著我,彷彿想從我臉上找到一絲一毫的動搖或偽裝。

但他什麼也沒找到。

最終,他像是被抽乾了所有力氣,一步一步,沉重地挪出了我的視線。

門關上的那一刻,世界清淨了。

我背靠著門板,緩緩滑坐在地上,沒有哭,隻是覺得累,一種從骨髓深處透出來的疲憊。

8

我搬到了城市另一端的一個高檔公寓。

這裡安保嚴格,私密性極好。

沈既白試過幾次,都被儘職的保安攔在了樓下。

他開始無休止地打電話給我的朋友、我的父母,試圖找到我的弱點,撬開一條縫隙。

我父母起初還勸我:

“辛夷,既白他知道錯了,浪子回頭金不換,你們這麼多年……”

我直接發了一段剪輯過的錄音給他們,裡麵是沈既白親口承認的出軌細節,以及他指責我“不配當母親”的冰冷話語。

電話那頭沉默了良久,最後父親歎了口氣

“女兒,你自己拿主意吧。爸爸……支援你。”

斷了所有外部援助,沈既白隻能依靠他自己。

他學會了寫長信,用最昂貴的信紙,訴說他當年的愚蠢和如今的悔恨,字字泣血。

我一封也沒拆,直接扔進了碎紙機。

他派人送來的禮物,從限量款包包到珠寶首飾,我一概原路退回。

最後,他大概是黔驢技窮了,買下了我公寓對麵大樓的巨幅廣告牌,上麵隻有一句話:“辛夷,再給我一次機會。”

猩紅的字型,在黑夜裡格外刺眼。

我拍下照片,發給我的代理律師李薇:

“追加一條,沈先生的行為已構成騷擾,對我造成精神困擾,請在財產分割時重點強調這一點。”

李薇回得很快:

“收到,另外,沈既白的律師今天又聯係我,表示他們的當事人願意在財產上做出最大讓步,隻求能見麵談一次。”

“告訴他,免談。”我回複得毫不猶豫。

放下手機,我走到落地窗前,看著對麵那行礙眼的字。

程時不知何時來了,遞給我一杯溫牛奶。

“姐姐,需要我上去把它拆了嗎?”他半開玩笑地說,年輕的眼睛裡帶著關切。

我接過牛奶,搖搖頭:“不用,很快它就會消失的。”

金錢的力量,有時候很好用。

三天後,那塊廣告牌被撤下,換成了一個奶粉廣告。

9

程時確實是我的健身教練。

我聘請他,最初隻是為了在離婚官司期間,有一個合理的、能出現在我身邊的男性,用以膈應沈既白,讓他更快死心。

程時很清楚自己的角色,他扮演得恰到好處。

年輕,英俊,充滿活力,帶著點恰到好處的痞氣,和沈既白那種精英範兒截然不同。

他會在沈既白等在我樓下時,“恰好”來接我去健身,自然地攬住我的腰。

他會在沈既白送來玫瑰時,“好奇”地拿起卡片念出聲,然後嗤笑著扔進垃圾桶:“俗套。”

他甚至在一次沈既白試圖強行靠近我時,上前一步,用他鍛煉得極好的胸膛擋住了他,語氣輕鬆卻帶著不容置疑:“這位先生,我姐姐不想見你,請自重。”

沈既白氣得額頭青筋直跳,卻在對上程時毫不退縮的眼神時,敗下陣來。

年齡和體力上的差距,在這一刻顯露無疑。

那天晚上,程時在我家吃飯。

他廚藝意外的不錯,簡單的意麵做得有滋有味。

飯後他切著水果,狀似無意地問:

“姐姐,你其實從來沒喜歡過我吧?隻是利用我氣他。”

我遞給他一塊芒果,沒有否認:

“你年輕好看,活好不粘人,是很好的合作夥伴。”

他咧嘴笑了,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帶著點大男孩的狡黠:“明白,工具人當得挺開心,報酬豐厚,還能看戲。”

我們都心照不宣,這是一場交易。

他提供陪伴和掩護,我支付豐厚的酬勞。

各取所需,乾淨利落。

但偶爾,在我看著窗外發呆,或者因為某個熟悉的場景而晃神時,程時會安靜地陪在旁邊,不說話,隻是遞上一杯水,或者開啟一部搞笑的電影。

這種不帶目的的安靜陪伴,在我和沈既白那段充滿算計、背叛和痛苦的婚姻之後,顯得尤為珍貴。

但我很清楚,這隻是溺水之人抓住的一塊浮木,上岸之後,總要放手。

10

沈既白的崩潰,發生在一個暴雨夜。

他不知道用什麼辦法騙過了保安,醉醺醺地找到了我的公寓門口,用力拍打著門板。

“辛夷!你開門!我知道你在裡麵!”

我透過貓眼看到他渾身濕透,頭發淩亂,眼底是瘋狂和絕望的紅。

程時那天不在。我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啟了門,但掛上了安全鏈。

門縫裡,他像落水狗一樣狼狽,雨水順著他的頭發往下淌。

他看到我,眼睛亮了一下,隨即又黯淡下去。

“蘇念……她得了乳腺癌,晚期。”他聲音嘶啞,帶著濃重的酒氣,“她活不了多久了……”

我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還有林浩……那孩子,根本不是我的!”他像是聽到了什麼極其可笑的事情,咯咯地笑了起來,笑聲比哭還難聽,“她前夫回來了,做了親子鑒定……我幫彆人養了這麼多年兒子,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彎下腰,劇烈地咳嗽起來。

“沈既白,”我冷冷地開口,“這些和我有什麼關係?”

他的笑聲戛然而止,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辛夷,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你看,這就是報應,這就是我的報應!我們扯平了,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雨聲嘩啦,敲打著玻璃窗。走廊昏暗的燈光照在他臉上,那張曾經讓我迷戀的俊臉,此刻隻剩下扭曲和可憐。

我沉默了很久,久到他眼底那點微弱的希冀一點點熄滅。

“你知道嗎,沈既白,”我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穿透雨幕,“當年流掉那個孩子,醫生問我要不要看看它。我沒敢看。”

他的身體猛地一顫。

“但我求醫生,留了一撮它的胎毛。”我繼續說,語氣平靜得像在講述彆人的故事,“小小的,軟軟的,裝在一個透明的小袋子裡。”

他的呼吸變得粗重,眼淚混著雨水滑落。

“我把它放在一個盒子裡,藏了很久。直到去年,我才把它扔了。”

我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

“因為我終於明白,並且慶幸,它從來沒有來過這個,被你,被蘇念,被你們肮臟的感情,弄得如此醜陋的世界。”

那一刻,沈既白眼中最後一道光,徹底熄滅了。

他像一灘爛泥,順著門框滑坐到地上,雙手捂住臉,發出壓抑的、如同野獸哀嚎般的哭聲。

我慢慢地,關上了門。將他的絕望,徹底隔絕在外。

11

離婚判決書下來的那天,陽光很好。

法院最終支援了我的大部分訴求。

沈既白婚內出軌證據確鑿,且存在騷擾行為,財產分割大幅傾向於我。他幾乎可以說是淨身出戶。

李薇把檔案遞給我,臉上帶著勝利的笑容:

“恭喜,自由了。”

我接過那幾張輕飄飄卻又沉重無比的紙,心中一片奇異的平靜。

沒有想象中的狂喜,也沒有悲傷,隻是一種……塵埃落定的釋然。

沈既白沒有出現在法庭上。他的律師代表他簽了字。

第二天,我就訂了去冰島的機票。

沒有告訴任何人,隻帶了一個簡單的行李箱。

在黑沙灘,我看著灰黑色的海浪翻滾,撞擊著形態各異的玄武岩。天空是沉鬱的鉛灰色,彷彿世界儘頭。

夜晚,極光出現了。

綠色的光帶如同巨大的綢緞,在漆黑的夜幕上搖曳、舞動,神秘而壯美。身邊來自世界各地的遊客發出陣陣驚歎。

我站在空曠的荒野上,寒風凜冽,吹透了厚厚的羽絨服。

我卻感覺不到冷,隻覺得胸腔裡那股淤積了多年的濁氣,正在被這純淨而強大的自然力量一點點滌蕩乾淨。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朋友發來的訊息。

“沈既白把公司股份低價拋售了,據說整天酗酒,人廢了。”

“蘇念化療失敗,熬了半年,上週走了。她那個前夫,捲走了沈既白之前給她的所有錢,跑了。”

“林浩沒人管,初中沒讀完就混社會,跟一群混混攪在一起,前幾天因為打架鬥毆被拘留了。”

極光在天際變幻著形狀,美得不真實。

我低頭,看著螢幕上的字,然後緩緩按住關機鍵。

螢幕變黑,映出我模糊的倒影,和身後那片絢爛的、永恒的極光。

一切都結束了。

我仰頭,將手中冰涼的本地啤酒一飲而儘。

酒液苦澀,卻帶著一股前所未有的清爽。

海風裹挾著自由的氣息,撲麵而來。

12

三年後,我在南方一個溫暖的海濱城市開了一家小小的花店。

日子過得平靜而充實。每天侍弄花草,接待顧客,偶爾和隔壁咖啡店的老闆娘一起喝下午茶。

我養了一隻貓,叫團子。它喜歡在午後陽光最好的時候,蜷在花架下打盹。

關於北方的那些人和事,已經像上輩子的夢一樣,遙遠而模糊。

程時在我離開後不久,給我發過一條資訊,說他考上了國外的體能訓練師證書,要出去闖一闖。我給他轉了一筆錢,算是感謝,也是告彆。他沒收,回了一個笑臉,說:“姐姐,保重。”

我們再無聯係。

偶爾,會從舊日朋友那裡聽到一些零星的關於沈既白的訊息。

他賣掉公司後,嘗試過幾次創業,都失敗了。

揮霍完剩下的錢後,日子過得潦倒。據說有人在一家三流公司看到他,做著普通的銷售工作,頭發白了一半,早已不見當年的風采。

至於林浩,則在犯罪的泥潭裡越陷越深,最後一次聽到他的訊息,是因為參與一起搶劫案,被判了刑。

一個曾經看似牢不可破的“家”,就這樣分崩離析,各自走向了命定的,也是自我選擇的悲劇。

又是一個尋常的午後,我正給一束白玫瑰修剪枝葉,風鈴響起。

“歡迎光臨。”我抬起頭,習慣性地微笑。

門口站著一位穿著得體、氣質溫和的中年男士,他看著我,眼神裡有欣賞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你好,我想選一束花,送給一位剛剛認識,但很想深入瞭解的女士。”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拿起幾支香檳玫瑰,搭配著尤加利葉,熟練地包紮起來。

陽光透過玻璃窗,暖暖地照在花瓣上,露珠晶瑩。

窗外,海天一色,歲月靜好。

我知道,我的新生活,才剛剛真正開始。

沈既白視角

1

辛夷離開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覺得這隻是一個噩夢。

一個過於真實,但終究會醒的噩夢。

我依舊每天準時下班,推開家門,習慣性地對著空蕩的客廳說一句:“我回來了。”

回應我的,隻有死寂。

沙發上沒有那個追劇的身影,廚房裡沒有溫著的湯,空氣中再也沒有她身上那股淡淡的、讓我安心的馨香。

我開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睜著眼睛,看著身旁空了一半的枕頭。那裡似乎還殘留著她的形狀,伸手去摸,卻隻有一片冰涼。

我砸了家裡所有能砸的東西,包括那台她曾經說我擋著她看男女主親嘴的電視。碎片四濺,如同我支離破碎的心。

可無論我怎麼發泄,第二天醒來,現實依舊冰冷地擺在麵前——

她走了。

帶著對我徹骨的恨意,和二十年的回憶,頭也不回地走了。

2

我試過所有方法去找她,去求她。

我找遍了我們所有共同的朋友,他們起初還同情我,勸我給她時間。後來,他們開始迴避我的電話,語氣變得疏離。我知道,她一定把真相告訴了他們。那個不堪的,連我自己都無法直視的真相。

我去找嶽父嶽母,跪在他們麵前,像當年求娶辛夷時那樣,祈求他們再給我一次機會。嶽父沉默地抽著煙,嶽母紅著眼圈,最終隻是搖頭:“既白,晚了。辛夷把那孩子……看得比她的命還重。”

孩子。

那個我甚至沒來得及知道性彆,就被我的愚蠢和殘忍殺死的孩子。

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進我的心臟,瞬間讓我所有哀求都變得蒼白無力。

我給她寫信,寫很長很長的信,回憶我們青梅竹馬的時光,回憶我們剛結婚時的甜蜜,懺悔我的過錯。我說我願意用餘生來彌補,隻要她肯回來。

信石沉大海。

我送她最喜歡的珠寶,送限量款的包,送一切我認為能代表我心意和財富的東西。它們都被原封不動地退了回來。

最後,我像個毛頭小子一樣,衝動地買下了她公寓對麵的廣告牌。我想,她總能看見吧?看見我的悔恨,看見我的不肯放棄。

她卻拍下照片,交給了律師,作為我騷擾她的證據。

那一刻,我站在樓下,仰頭看著那行猩紅的字,覺得自己像個徹頭徹尾的小醜。

3

蘇念和林浩的存在,曾經是我背叛辛夷的理由,後來成了我試圖挽回辛夷時,自以為是的“負擔”和“責任”。

直到現實給了我最辛辣的嘲諷。

蘇念確診癌症晚期那天,哭得撕心裂肺,說她放心不下浩浩,說我是她唯一的依靠。

我看著她梨花帶雨的臉,曾經那份在背叛和刺激中滋生的、所謂的“憐惜”和“愛情”,早已消失殆儘,隻剩下麻木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厭煩。

但我還是承擔起了醫藥費,偶爾去醫院探望。或許是因為殘存的一點愧疚,或許隻是習慣了被她們母子需要,以此來證明自己並非一無是處。

直到蘇念那個早就消失的前夫突然出現,拿著親子鑒定報告,甩在我臉上。

“沈既白,你他媽就是個冤大頭!幫老子養了這麼多年兒子!”

林浩,那個我曾因為他而指責辛夷“不配當母親”的孩子,那個我拋下孕妻去參加家長會的孩子,竟然和我沒有一絲一毫的血緣關係。

世界彷彿在我眼前顛倒、碎裂。

我想起當年辛夷蒼白著臉,一遍遍地說:“不是我乾的。”

想起我推她的那一把……

胃裡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我衝進洗手間,吐得昏天暗地。

4

那個暴雨夜,我喝得爛醉,憑著最後一絲執念,找到了辛夷的公寓。

我不知道我想做什麼,或許隻是想看看她,或許隻是想在她麵前,親口告訴她我這荒誕可悲的報應。

她開啟了門,掛著安全鏈。門縫裡,她的臉冷靜得近乎殘酷。

我語無倫次地說著蘇唸的病,說著林浩的身世,像個小醜一樣展示著自己的傷口,祈求一點點憐憫。

我說:“我們扯平了,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她沉默地看著我,眼神像窗外冰冷的雨。

然後,她提到了那個孩子。

那撮胎毛。

她說她慶幸,它從沒來過這個醜陋的世界。

那一刻,我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臟碎裂的聲音。不是尖銳的疼痛,而是一種徹底的、無聲的崩塌。

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掙紮、所有的自欺欺人,都在那一刻化為齏粉。

我癱坐在冰冷潮濕的地上,像個失去一切的孩子,嚎啕大哭。

我知道,我永遠地失去她了。

不是從她搬走的那天,也不是從她遞給我離婚協議的那天,而是從很多年前,在那個廚房,我踏出那一步的時候,就已經失去了。

5

簽下離婚協議後,我賣掉了公司。

那裡麵充滿了我和辛夷共同的回憶,從初創時的並肩奮鬥,到後來的……我一次次為了蘇念和她爭吵。每一個角落,都讓我窒息。

我嘗試用酒精麻痹自己,醉生夢死。可醒來後,痛苦隻會加倍。

我也嘗試過重新創業,但心思渙散,決策屢屢失誤,那點賣公司的錢很快虧空殆儘。

最終,為了生計,我去了一家小公司做銷售。曾經的沈總,如今要對著比自己年輕十幾歲的客戶點頭哈腰。

偶爾,會在商業雜誌上看到關於她的訊息。她去了南方,開了一家花店,名字很溫馨,叫“憩園”。照片上的她,穿著簡單的棉麻裙子,正在打理花草,側臉平靜柔和。

那是我很久未曾在她臉上見過的神情。離開我,她似乎過得很好。

而我,在北方乾燥的空氣裡,早早生了白發。鏡中的自己,眼神渾濁,麵容憔悴,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沈既白。

聽說蘇念走得很痛苦,她前夫捲走了所有錢。林浩最終因為搶劫,鋃鐺入獄。

我們這三個因為一場錯誤而糾纏在一起的人,最終都付出了慘痛的代價。隻是,我的代價,似乎最為漫長,也最為絕望。

6

今天,是我和辛夷結婚紀念日。

如果……如果一切都沒有發生,今天應該是我們慶祝二十週年的日子。

鬼使神差地,我請了假,買了張機票,飛到了她所在的城市。

這是一個溫暖濕潤、充滿花香的城市,和北方截然不同。我按照雜誌上的地址,找到了那家叫“憩園”的花店。

我沒敢進去,隻是隔著一條馬路,遠遠地看著。

花店佈置得很雅緻,綠植蔥鬱,鮮花爛漫。她抱著一隻胖乎乎的橘貓走出來,把它放在門邊的藤編墊子上曬太陽。她低頭撫摸著貓咪,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

陽光灑在她身上,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邊。

那一刻,她美得不像話,也遙遠得不像話。

過了一會兒,一個穿著休閒、氣質乾淨的男人捧著一杯咖啡走到她身邊,自然地遞給她,兩人相視一笑,低聲交談著什麼。

那個男人看她的眼神,充滿了珍惜和溫柔。

我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蔓延開來。

我知道,那纔是她應該擁有的生活。平靜,溫暖,被一個懂得珍惜她的人,妥帖地安放在歲月裡。

而我,隻是一個不該出現在這幅畫麵裡的,肮臟的過去。

我最終沒有上前,隻是默默地轉過身,融入了來來往往的人潮。

身後,陽光正好,花香浮動。

她的世界,早已雨過天晴。

而我的餘生,將永遠困在那場由我親手釀造的,無法醒來的暴雨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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