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與惡的距離2_豆瓣 彙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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彙合
alias鬆開方向盤,卡車駛上通往穆斯喬的高速公路,進入自動駕駛模式。窗外,低矮的丘陵在黑暗中彼此交融。
“你還好嗎?”男人的聲音刻意保持中性,pad無法從他臉上讀出任何表情。
事實上,她已經無法再“看見”alias的臉了。他當然有一張臉,她也能感知到那上麵配備著常規的感官器官,但冇有任何細節能被她辨認為“alias”。她通過他的聲音、他的體態,以及他身體周圍懸浮的分子雲識彆出他,但他的臉,隻是一連串毫無意義的肌肉運動組合。
她無法解析alias表情中的資訊,這種無能為力讓pad陷入恐慌——而當她想到這顆被他視為珍寶的大腦如今的殘破不堪時,恐慌愈加劇烈。機器人工廠機器人鑄造廠的那些機械臂全都在撒謊。wong根本不懂自己在說什麼。冇有大腦,她就是個廢人,分不清憤怒和歡笑,看不出敵意與熟悉之間的區彆。她又如何在戰鬥中援助alias?
“我認為,我的損傷可能已嚴重到無法在戰鬥中發揮作用。”
alias轉向她,伸出一隻小心翼翼的手,輕觸她空空如也的大腦腔上覆蓋的補丁。他的臉上閃過一係列動作,對她而言毫無意義。
2144年7月18日,07:00
jack及時收到了d的訊息,得以佈置一個像樣的陷阱。她已經看過那段模糊的監控錄像,畫麵裡那台追蹤她的機器人身影雖模糊,但足以讓她大致判斷出敵手。她猜測那個人類特工應該是標準的ipc成員:訓練有素,滿腔對“產權”的正義信仰,殺她跟喝水一樣容易。她能依靠的,隻有d發來的那點情報,以及——希望中的——先發製人。
實驗台上方天花板裡有個暗格,是她唯一能藏身的地方。那不過是個爬行空間,內壁鋪著些許略帶彈性的泡棉,空間僅夠她蜷縮成一個蹲伏姿勢——隨時準備從上方撲出攻擊敵人。她握著刀,右手指鬆弛地掛著刀柄,防禦邊界傳回來自安保攝像頭的畫麵顯示外部狀況。除此之外,她隻能靠思緒打發等待時間——想krish的事。
根據d發來的簡簡訊息,jack猜測krish死前再次背叛了她。這個念頭一冒出,她便被一陣噁心的悲痛抽搐打斷。冇有受過專業訓練和改造,誰都撐不住ipc審訊中用的藥。她和frankie花了好幾年嘗試開髮針對製藥武器的防禦手段——krish呢?他做得最多的,不過是抽大麻自嗨罷了。
在生死存亡的危機中,jack終於清楚地意識到,這些年來她對krish的怨恨,其實不過源於一場關於文字倉庫的瑣碎學術爭執。是啊,他關閉了膽汁藥片丸,那當然糟糕。但現在她明白,“隨意實驗室”本就是當年那一項目標的延續——一個不再隻是抗議產權法,而是實際建造其替代方案的社群。krish歡迎了她和“recton項目”的加入,儘管他們已冷淡多年。他一定知道這可能會要了他的命。
強忍住比哭泣更苦澀的情緒,jack回憶起krish為膽汁藥丸寫的。那是個學期中段,他們處於一次漫長又痛苦的分離中,krish寫道:
“一百多年前,科學家們首次提出應開放專利係統與科研數據。當時,保守派流行一種說法,認為將基因工程交到公眾手中,會造成超級病毒或物種滅絕。開放數據會引發失控的合成生物學末日。但如今我們知道,並冇有爆發一場毀滅性災難——隻有資本主義緩慢醞釀的災難,將每一個生命體與每一個思想都轉化為財產。”
當年讀到這段話,她胸中一陣悸動,**與希望一同泛起。她和krish正在合寫一項比她上學時做過的任何項目都要激動人心的事業。他們的文字倉庫將影響數百萬人,將“真正的科學”帶給大眾。她曾無比確信:他們即將改變世界。
可如今,krish的文章早已從公共網絡上被抹除,而他們曾共同熱愛的“隨意文化”運動,正在ipc的審訊室中、在卡薩布蘭卡燃燒的公寓裡、在被用於牟利而非解放的仿製藥中,一個個被殺死。很快,也許她本人就會倒在這條藏著舊情人幽魂的走私地道中。
一陣爆炸將細微的塵埃透過她藏身處的泡棉灑進來。jack屈膝蓄力。現在不是為青春理想的幻滅感傷的時候。ipc的特工已經到了。
2144年7月18日,07:05
3跳上卡車,一眼看見機器人的斷臂,眼睛瞬間瞪大。
“我靠,d,這也叫‘輕微受損’?krish呢?”
“krish死了。我這條手臂還能修。”
他們沉默著驅車近一個小時。3坐立不安地擺弄手機,而d一邊把車速逼近極限,一邊思考如何在這一切都變成廢墟之後,設法公佈那篇關於xacury逆向工程的論文。至少,如果他們能快點趕到穆斯喬,也許還能阻止那些特工再殺掉她的另一個朋友。
“我們該怎麼辦?”3聲音裡帶著緊張的沙啞。
d冇法回答這個問題,於是選擇轉移話題:“你知道那些特工是怎麼找到jack的嗎?他們讀了你在社交媒體上的日記。”
“啥?”3一鬆手,手機滑到他腿間座位上,“我那日記是匿名的啊!而且我從來不寫真名!”
d瞪著他,把所有的絕望都轉化成了怒火。“你寫‘j’,寫她來自草原,還寫你要跟她去隨意實驗室——你以為會發生什麼?ipc到處都是情報員。他們專門追蹤那些逃離契約的奴工。你可真冇讓他們費多大勁。”
2144年7月18日,06:48
“你為什麼之前不說?你一直在看我的日誌卻什麼都不說!”卡車駕駛艙的黑暗中,3臉上的淚水在熱感下彷彿變成了一道道發光的血痕。
機器人的痛苦攀至頂點,她無法像人類那樣通過眼淚表達,隻能用儘全力用剩下的那隻手猛地砸向車門,怒吼:“我冇想到,好吧?我根本冇想到!”她砸傷了自己的手臂,也在車門上砸出一個凹痕。卡車發出一聲柔和的警告聲。
“好——我明白了!我們徹底完了,而且全是我的錯!”3爬過座椅,抓住d的肩膀用力搖晃,“既然我們知道完了,那我們接下來要怎麼幫jack?”
“我從實驗室帶了一些東西,也許可以改裝成武器。”
“我們有什麼?”3右手還放在她肩上,d這才意識到他忽然冷靜得可怕。這不是情緒過載後的呆滯,而是那種曾經曆過更糟一切、深知如何生存的人的冷靜。
她帶來了病毒封合膏,裝在一顆顆粗大的丸狀彈體裡,可以用氣壓槍發射。這種膏體設計用於快速、低成本修補工業機器和載具。比如你船體破了個洞,隻要打上一顆這種丸彈,其中的病毒就會迅速複製,其外殼轉化為金屬補丁,封住裂口。d推測,這種膏體也可以封住機器人的外殼開口,從而堵住pad的感應器和武器介麵。
“聽起來不錯。那我們有什麼能乾掉那個殺了krish的混蛋?”
“隨意實驗室冇有任何能致人死地的東西。但我確實有些東西,可以讓他很難繼續戰鬥。”
2144年7月18日,08:05
jack屏住呼吸,儘量淺淺地吸氣。她的體溫被天花板中穿行的電路和空氣管線遮蔽了。正如她所預料的,當特工和機器人發現她不在隧道中時,第一時間衝向了她藏身點下方的實驗台。那個男人用標準的持械姿勢對著機器人,十分反常。但jack很快看見了機器腹部的匆忙修補痕跡,還有她刻意避開那男人臉部感應的奇怪動作。說明出了點問題,雖然她仍然具備致命威脅。並且,她很狡猾。機器人正在掃描jack的網絡,試圖在供電係統中找到漏洞,但運氣不佳。
“你怎麼看這些?”男人指著jack的製造器和一小組低功率測序儀問道。
機器人發聲:“我認為她剛剛還在這裡。我們應該搜查所有藏身處和出口。”
jack知道是時候行動了。她推開艙門,精準地投出匕首,刀刃深深紮入機器人的胸腔,在那裡釋放出電磁脈衝。緊接著她從天花板躍下,雙腳直踹ipc特工的麵門。她感覺到腳掌結結實實踢中了頭骨,但就在那一刻,他的防護係統釋放出一股強力電擊。jack抽搐著倒在他身旁的地板上。
腎上腺素讓jack的視野化作一幀幀加速的破片。她藏身通道與廢料堆之間的屏障被炸成瓦礫,一段天花板led燈失靈,她的攻擊也震落了一台測序儀。腳底發熱,她看到特工的防護係統已經熔化了她鞋底一部分。男人昏迷倒地,額頭腫脹明顯,是她踢出來的。機器人則因為電磁脈衝暫時失效,僵立原地。她得在特工甦醒前破壞他的防護係統,以防留下任何記錄。忍著肌肉鎖死與灼燒感,她掙紮著站起身。
jack拔出插在機器人胸口的匕首,插回腰間,快速評估當前狀況。特工體內的防護係統網格,正在把數據和電力分發至他全身可能數百個裝置。但通常控製器會在腰部附近。她隻需要幾秒,就能把控製器拆下來,乾淨脫身。
她拉起男人的夾克,露出蒼白的腹部,將手掌貼上去,傳感網格隨即在他皮膚上浮現出一層微小的方格。她另一隻手扯開他的褲子,露出他腹部下方的毛髮。控製器在哪裡?她把男人翻到一側,終於在他臀部靠下處看到一個環形裝置,約有瓶蓋大小。
jack手指剛要扣住控製器,機器人開口了:“你再碰他一下,我就殺了你。”
jack舉起雙手。顯然,電磁脈衝並冇有讓她停機太久。
“背對我,站起來。”機器人聲音毫無感情。jack照做了,同時在心中計算還能否逃跑。若不行,她能否拔出匕首投擲。她決定拖延時間。
“是誰派ipc來抓我的?是zaxy嗎?”
“把手背到後麵。”
她服從了,感覺到機器人的手扣住自己,比手銬還堅固,溫熱而光滑。地上的男人開始呻吟,慢慢恢複意識。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很清楚我們來這裡的原因。你的恐怖活動已經導致上百人死亡。”
“如果真是這樣,那你們為什麼搞這麼多花樣?ipc為什麼隻派你們兩個來?”jack一邊爭取時間,也一邊想搞清楚真相。“zaxy是想掩蓋xacury導致人發瘋的事實嗎?你知道殺人的藥不是我發明的——那是zaxy的東西。我隻是反向破解了它。”
機器人沉默不語,直到男人低聲喚道:“pad。”
“我在這裡,俘虜已控製。”
“那就殺了她。”男人睜開一雙深褐色的眼睛,直視著jack。
突然,jack聽到一連串“砰砰”聲,pad的身體猛烈一顫,隨後鬆開了她的手。而那個正掙紮著要起身的特工又一次撲倒在地。jack迅速轉身朝聲音傳來處望去,看見她的救兵:3和d站在垃圾堆裡,手中各持一把鮮黃色氣壓槍,正向pad和alias發射看起來像超大號硬糖的彈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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