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夢過錦書難托 019
晚上,她回到家,開啟電視。
本地新聞正在播放一則社會趣聞,配圖是遊客拍到的、徐敬西在山路上狼狽跪拜的畫麵。
女主播用略帶調侃的語氣報道著昔日商業钜子的“癲狂”行為。
喬清玫拿起遙控器,麵無表情地關掉了電視。
房間裡,陷入一片寂靜。
窗外的霓虹,在她冰冷的瞳孔中,折射出斑斕卻虛無的光影。
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無悲無喜,無恨無怨。
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冷的漠然。
山頂古刹的晨鐘,沉悶地敲響,回蕩在雲霧繚繞的山巒之間。
廂房內,彌漫著濃重的草藥味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徐敬西跪在蒲團上,麵前攤開著染血的黃紙,手腕上新舊交疊的傷口猙獰可怖,毛筆尖蘸著暗紅的血墨,顫抖著,試圖寫下下一個字。
高燒讓他視線模糊,冷汗浸透了他單薄的黑色布衣,腹部包紮的紗布隱隱滲出暗紅的血跡。
他卻恍若未覺,隻是固執地、一遍遍重複著抄寫的動作。
彷彿這用自身鮮血書寫的經文,真能渡那無辜的亡魂,真能洗刷他深重的罪孽。
特助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門口,麵色凝重,欲言又止。
“徐總……”他低聲喚道,聲音帶著不忍。
徐敬西筆尖一頓,一滴濃稠的血墨滴落在黃紙上,暈開一片刺目的紅。
他緩緩抬起頭,眼神空洞地看向特助。
“山下……傳來訊息。”特助艱難地開口,“辛嵐她……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室裡關了這些時日,加上……加上那些人的‘伺候’,精神徹底崩潰了,時哭時笑,大小便失禁,嘴裡整天胡言亂語,說見到鬼了……醫生看過了,說是……真的瘋了。”
徐敬西麵無表情地聽著,臉上肌肉幾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眼中卻沒有任何波瀾。
彷彿聽到的,隻是一個陌生人的訊息。
特助頓了頓,繼續道:“還有那個孩子……辛寶。按您的吩咐,我們找到了他那個爛賭鬼的生父,給了筆錢,把他送回去了。可是……那孩子本來就被嚇傻了,回去後,他那爹根本不管他,由著他自生自滅。前幾天下暴雨,他跑出去,高燒了幾天幾夜,沒人理會……等發現時,腦子……已經燒壞了,成了個隻會流口水的癡傻兒了。”
廂房裡一片死寂。
隻有毛筆尖上的血,緩緩滴落的細微聲響。
徐敬西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特助以為他不會再開口。
終於,他嘶啞的聲音響起,如同破舊的風箱:
“把辛嵐……帶出來。”
“收拾乾淨。”
“送去……給她處置。”
這個“她”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特助愣了一下,隨即低頭:“是,徐總。”
幾天後,徐敬西強行拖著未曾痊癒的病體,下了山。
他親自押著被收拾過、卻依舊眼神渙散、時而癡笑時而尖叫、渾身散發著騷臭味的辛嵐,來到了“Q.M”資本大廈的樓下。
他讓特助上去通報。
自己則站在車邊,看著眼前高聳入雲的玻璃幕牆大廈,陽光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晃得他眼前發黑。
曾幾何時,他也站在這樣的權力之巔,俯瞰眾生。
如今,他卻像個卑微的囚徒,押解著另一個囚徒,來向他曾經傷害至深的人,獻上這遲到的、可笑的“貢品”。
不一會兒,特助回來了,麵色有些尷尬。
“徐總……喬總她……正在開一個重要的國際視訊會議。她說……”
特助嚥了口唾沫,硬著頭皮轉述:“她說,‘你的爛攤子,自己收拾’。她……不想見您,也不想見……那個人。”
徐敬西的身體幾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他早該料到的。
她連看他一眼都覺得臟,又怎麼會願意見辛嵐這個她早已厭棄的垃圾?
他低頭,看向腳邊被保鏢架著、涎水直流、嘿嘿傻笑的辛嵐。
這個曾經嬌柔做作、心機深沉、將他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女人。
這個間接導致了他和清玫所有悲劇的元凶。
如今,落得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場。
真是……報應不爽。
可為什麼,他心裡沒有一絲快意,隻有無邊無際的空洞和悲涼?
他揮了揮手,聲音疲憊到了極點:
“按之前安排的做。”
“把她……送進西山那家精神病院。”
“告訴院長,好好‘照顧’她,讓她……好好體驗一下,什麼是真正的‘瘋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