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夢過錦書難托 028

    十年光陰，彈指而過。

北城的冬天，總是來得格外凜冽。

雪花紛紛揚揚地灑落，將整座城市染成一片寂靜的銀白。

徐敬西裹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舊棉襖，鬢角已然染上了霜白，額頭上刻滿了歲月的溝壑和苦難的痕跡。

那雙曾經銳利冰冷的眼眸，如今隻剩下一片沉鬱的死寂和曆經滄桑後的麻木。

他提著剛從救助站領回來的貓糧，踩著積雪，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背影佝僂而孤獨，與這座繁華都市格格不入。

在一個街心公園的轉角，他看到一個約莫四五歲的小女孩，正蹲在雪地裡，小聲地啜泣著。

雪花落在她茸茸的帽子上，小臉凍得通紅。

徐敬西的腳步頓住了。

他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極輕地刺了一下。

因為那個小女孩抬起頭望向他時，那雙噙著淚水、清澈明亮的大眼睛……

像極了十六歲那年，籃球場邊，那個怯生生地望著他、遞給他一瓶水的……喬清玫。

鬼使神差地，徐敬西走了過去，蹲下身，聲音是自己都未察覺的溫和與沙啞：

“小朋友，怎麼了？迷路了嗎？”

小女孩抽噎著點頭，奶聲奶氣地說：“我……我找不到媽媽了……”

徐敬西的心軟了一下。

他耐心地安撫著小女孩，拿出手機想報警，卻看到不遠處一個穿著樸素的年輕女人正焦急地四處張望、呼喊。

“是不是你媽媽？”他指著那個女人。

小女孩眼睛一亮，用力點頭：“是媽媽！”

徐敬西牽起小女孩冰涼的小手，朝著那個女人走去。

女人看到女兒，激動得衝過來一把抱住，連聲道謝。

“太謝謝您了先生！我一轉眼她就跑沒了，嚇死我了！”女人感激涕零，不住地道謝。

徐敬西搖搖頭，表示沒關係。

女人看著徐敬西溫和卻難掩憔悴滄桑的麵容，以及他眼中那深不見底的悲涼，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閒談中得知，她是一位單親媽媽，丈夫早年拋棄了她們母女，她獨自一人帶著女兒在這座城市艱難打拚。

生活清苦，但眼神裡有著不屈的堅韌。

“您……一個人？”女人試探著問，看著徐敬西那雙沉鬱卻依舊能看出幾分昔日輪廓的眼睛，臉上微微泛起一絲紅暈。

徐敬西沉默著，沒有回答。

女人似乎鼓起了勇氣，輕聲說：“日子……總是要往前看的。您……是個好人。”

暗示，不言而喻。

徐敬西看著眼前這對在風雪中相互依偎的母女，看著女人眼中那絲對溫暖的渴望，看著小女孩那雙酷似清玫的、純淨的眼睛……

他死寂的心湖，似乎被投入了一顆極小的石子，漾起了一絲微不可查的漣漪。

一絲……對平凡溫暖的微弱渴望。

但僅僅是一瞬。

那絲微光，迅速被他眼中更深、更沉的黑暗所吞噬。

他不配。

他這雙沾滿罪孽的手，不配再擁抱任何溫暖。

他這具肮臟殘破的靈魂，不配再玷汙任何單純。

他後退一步，禮貌而疏離地搖了搖頭。

然後，在女人錯愕的目光中，他將身上所有的現金——幾張皺巴巴的紙幣和幾枚硬幣，不由分說地、迅速地塞進了小女孩厚厚的棉襖口袋裡。

“給孩子……買點熱的吃。”

說完，他不敢再看那雙酷似清玫的眼睛，猛地轉身，幾乎是倉皇地、踉蹌地，快步走入了漫天風雪之中。

背影決絕，帶著一種自毀般的孤寂。

風雪很快模糊了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