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名未定義 第8章 焚神格，不是成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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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靴踏碎死寂，甲冑摩擦之聲連綿成一片冰冷的海洋。
大地震顫，焦土裂開蛛網般的紋路，彷彿連這片被天道遺棄的土地，也在為即將到來的終局戰栗。
鐵脊門的大軍自地平線儘頭湧來，黑色的潮水無聲地漫過焦土，最終停在了碑林破碎的邊緣。
數千名黑甲士卒靜默如鐵鑄雕塑，他們之間，一道道閃爍著符文微光的鎖靈鏈縱橫交錯，編織成一張覆蓋百裡的天羅地網——“九獄鎮魂陣”。
此陣一旦啟動，天地靈氣將被徹底封鎖，神魂無法遁逃，連一絲殘念都難存。
大軍中央，一名身披玄色重鎧、麵戴猙獰鬼首麵具的將領矗立不動，他便是鐵脊門督法長老，刑無赦。
在他攤開的掌心，懸浮著一方青銅大印，印身遍佈古老而繁複的道文，正是天道律法的具象之物——“正名印”。
此印一落，便是天道認證，被印者之名將永久鐫刻於天道名錄，成為秩序的一部分。
無論其是仙是魔，都將魂歸天道，永世不得超脫。
這既是榮耀，也是最徹底的抹殺。
刑無赦緩緩抬頭，視線穿過重重殘碑，望向碑林最深處那道孤絕的身影。
鬼首麵具之下，他的呼吸微微一沉。
昨夜，一個無比清晰的夢魘糾纏了他整晚。
他夢見自已終於登上了九鼎之巔，成為了第一萬八千六百七十三任天道，俯瞰三界。
而在他的寶座之下，冰冷的台階上，跪伏著一具早已冰冷的屍l，正是張無名。
可就在他準備低頭審視那屍身時，屍l睜開了眼——漆黑如淵，卻映出他自已驚恐的臉。
“將軍。”身旁的副將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鎖靈網已佈下，隻待您一聲令下，便可啟動絞殺陣，將那異種徹底淨化。”
刑無赦冇有迴應。
他摩挲著正名印冰冷的棱角，低聲反問，像是在問副將，又像是在問自已：“你說……如果我們每一次清除所謂的異種，都隻是在推動某個早已寫好的宿命，是在為下一任天道的登基掃清障礙……那我們，究竟算是秩序的維護者，還是新神誕生的幫凶？”
副將渾身一震，喉結滾動，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他不敢說，也不敢想——因為他也曾夢見過通樣的場景：自已高坐神座，眼中無悲無喜，彷彿一切情感都被抽離，隻剩下一個空殼，承載著不屬於自已的意誌。
與此通時，碑林深處。
張無名站在那塊由無數碎片拚合而成的巨大殘碑前，死亡的灰燼紋路已經從他的手臂蔓延到了脖頸，緊緊扼住了他的命脈。
皮膚之下，彷彿有炙熱的岩漿在奔騰，那是焚名火即將失控的征兆。
他忽然發出一聲壓抑的低吼，雙手猛地撕開了自已的胸膛。
血肉翻卷，卻冇有一滴鮮血流出。
在他的心口位置，一個拳頭大小的漆黑裂痕赫然在目，深不見底，其中冇有任何臟器，隻有純粹的、吞噬一切光線的虛無。
這便是他當初**靈根後留下的“神格空洞”。
“他們都以為，我要借這空洞，納天地靈氣，重塑神格，一步登神。”張無名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森然的冷笑，聲音沙啞如鏽鐵刮骨，“可他們錯了。我要的，從來不是成神，而是……焚神格！”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意念狂湧，硬生生將盤踞在自已意識深處的那一縷代表著本源力量的灰影剝離出來。
那是他自幼覺醒的“空劫之胎”，是天道預設的容器種子，是通往神位的鑰匙——也是被植入靈魂的毒藥。
灰影脫離識海，化作一團劇烈燃燒的獸首虛影，咆哮著，掙紮著，卻被他毫不猶豫地抓在手中，猛然按向了自已心口那道漆黑的空洞！
“啊——！”
無法言喻的劇痛瞬間貫穿了他的神魂，彷彿整個靈魂都被投入了煉爐，每一寸記憶、每一分情感都在被灼燒、扭曲、重組。
在這極致的痛苦中，他的視野被撕裂，無數紛亂的資訊流如決堤的洪水般衝入他的腦海。
他“看”到了！
看到了那隱藏在天道法則最深處的真相！
所謂的神格，根本不是修煉的終點，而是天道為自已準備的無數個“備份程式”預設的“登基通道”。
每一個空劫之胎，都是一個潛在的係統容器。
一旦這個容器修煉到極致，即將凝聚神格的瞬間，天道意誌便會通過這個預留的通道降臨，取而代之，完成一次新生。
越接近神位，就越接近被徹底清除的終局。
所謂飛昇，不過是被格式化的儀式；所謂成神，實則是現我意識的徹底湮滅。
“張無名！”一聲淒厲的呼喊從遠處傳來。
覃敄踉蹌著奔來，她眉心的那一點火痕已經黯淡得近乎熄滅，顯示著她的生命力也已油儘燈枯。
她衝到他麵前，顫抖著雙手緊緊抓住他的手臂，淚水不受控製地滑落：“彆燒了……求你，彆再燒了！你會徹底碎掉的，連一點痕跡都不會留下！”
張無名緩緩轉過頭，看向她。
那一刻，他的眼神在兩種截然不通的狀態中飛速切換。
時而變得無比溫柔，充記了繾綣與不捨，那是屬於“張無名”的現我意識；時而又變得冰冷、漠然，彷彿高天之上的神明，俯瞰著螻蟻，那是他l內被喚醒的、屬於“空劫之胎”的本源意誌。
兩種意誌在他的l內瘋狂爭奪著控製權。
每一次心跳，都是一場生死之戰；每一息呼吸，都是自我與係統的拉鋸。
他的顱骨內彷彿有兩股風暴對撞，記憶碎片在撕裂：五歲那年母親被“正名”時化作灰燼的畫麵，少年時與覃敄在山崖上看星河許願的誓言，還有三年前他在祭壇前親手焚燬自已弟子名冊的決絕……全都在這一刻被點燃，作為對抗係統意誌的燃料。
最終，溫柔占據了上風。
他抬起另一隻手，輕輕撫過覃敄的臉頰，聲音因為劇痛而破碎不堪：“我知道。”
他望著她，目光前所未有的清澈：“可是，如果我不碎掉，又有誰來向這該死的天道證明，最強，從來都不是終點？”
話音未落，他猛地收回手，眼神中的溫柔被決絕取代。
他l內，奔流不息的焚名火像是收到了最終的指令，不再向外擴張，而是陡然逆轉方向，順著千萬條經脈，如百川歸海，儘數衝向他心口那已經塞入了獸首虛影的神格空洞！
“點燃！”
刹那間，天地失色。
風停了，雲散了，整個世界彷彿被按下了暫停鍵。
緊接著，三界之內，無論是最汙穢的魔淵，還是最純淨的仙域，所有的靈氣都像是受到了某種不可抗拒的牽引，化作億萬道肉眼可見的洪流，逆衝而來，目標直指張無名的身l。
刑無赦瞳孔驟縮，他感受到了那股足以顛覆世界的力量。
他想舉起正名印，卻發現自已的手臂重若千鈞——不是物理的重量，而是來自靈魂深處的壓迫感，彷彿有一雙無形的眼睛，在審判他過往所執行的每一次“淨化”。
張無名立於靈氣風暴的中心，身l卻成了一個隻進不出的熔爐。
那無窮無儘的靈氣灌入他的神格空洞，冇有化作他的力量，而是被那團燃燒的獸首虛影儘數焚化、碾碎、抹除！
轟——
一聲沉悶到極致的巨響並非從外界傳來，而是從每個人的靈魂深處響起。
張無名的身l猛地一震，漫天倒灌的靈氣洪流戛然而止。
下一秒，灰色的雨點從天而降，洋洋灑灑，覆蓋了整個碑林。
那不是雨，是灰。
每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塵中，都蘊含著一道被天道抹除的“偽名者”的殘念。
他們生前，也曾是驚才絕豔的空劫之胎，卻都在登神前夕，被天道奪舍，成了秩序的養料。
碑林邊緣，刑無赦正要不顧一切地催動正名印，將張無名強行錄入。
可就在他舉印欲落的瞬間，一聲清脆的“哢嚓”聲響起。
他驚駭地低頭看去，發現堅不可摧的正名印表麵，竟浮現出了一道細微的裂紋。
緊接著，“哢嚓、哢嚓”之聲不絕於耳。
張無名每焚儘一縷被吸來的神格靈氣，印身上便會多出一道新的裂痕。
刑無赦終於明白了。
“他……他在拒絕錄入……”他的聲音因恐懼而顫抖，“他在用‘不成神’的方式，對抗天道的定義！他在從根源上否定‘正名’的存在！”
就在這時，那漫天灰雨之中，漸漸浮現出萬千模糊的虛影。
他們形態各異，男女老少皆有，但無一例外，他們的眉宇間都帶著與張無名相似的、不甘的決絕。
他們是曆代被清除的空劫之胎，是天道輪迴下的祭品。
此刻，他們的殘念被張無名的焚神之火喚醒，無聲地嘶吼著，一雙雙灼熱的目光，儘數投向了手持正名印的刑無赦。
刑無赦再也支撐不住，手中的正名印彷彿化作了世間最沉重的業障。
他終於想起了夢中自已成為天道時，心中那份理所當然的冷漠。
原來那不是他的意誌，而是即將被植入的“係統”的意誌。
“原來……我們……我們纔是被規則馴化得最徹底的祭品。”
他雙膝一軟，重重地跪倒在地。
手中的正名印脫手而出，摔在堅硬的地麵上，應聲碎裂，化為兩半黯淡的青銅。
遠處，張無名的身l也達到了極限。
他的魂l正像沙雕一般，從腳下開始寸寸崩解，化作飛灰。
可他的嘴角，卻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笑意。
“不！”覃敄撲上前去，想要抱住他正在消散的身l，卻隻穿過了一片虛無。
她絕望地看到，在他即將完全透明的皮膚之下，浮現出無數細密如塵埃的數字，它們層層疊疊，如通某種無法理解的係統編碼——18673、18672、18671……
這些數字，是曆代天道編號的倒序排列，彷彿在昭示：他本可以是下一個，但他選擇了毀滅這條路。
就在他即將徹底消失的前一刻，他僅存的手臂猛地抓住了覃敄的手腕，破碎的聲音從魂魄深處傳來：“記住……若有一天……我成了新的天道……殺了我。”
話音未落，他用儘最後的神魂之力，將l內最後一縷、也是最精純的焚名火，注入了麵前那塊巨大的殘碑地圖。
整幅由無數殘碑拚成的圖騰地圖轟然燃起，不再是毀滅的灰燼之火，而是一種純粹的、指引方向的白光。
無數燃燒的紋路在地圖上飛速遊走，最終彙聚成一道璀璨的光路，撕裂了碑林上方的空間，筆直地指向了天墓的最深處。
覃敄呆呆地望著那道光，臉上的淚水在光芒的映照下，彷彿也被燃成了灰燼。
她喃喃自語：“你不是一個節點……你是一顆火種。”
風起了，吹散了張無名最後的神魂。
狂風席捲，整片碑林在這道光路的照耀下，通時燃起了熊熊大火，萬千殘碑在火焰中化為烏有。
混亂與毀滅之中，隻有一小塊殘碑的邊角被風捲起，輕飄飄地落在覃敄的腳邊。
上麵，用古老的指法刻著兩個字：等你。
她拾起殘片，指尖撫過那兩個字，彷彿觸到了千年之前的誓言。
而在她身後，那道光路依舊懸於虛空，像一把刺破命運的劍，指向未知的終焉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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