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他走出陰霾,他送我滿身傷痕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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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紋身室內,季硯聲指尖摩挲過她的腰窩,順著沈梨初的脊背攀沿。
啪嗒一聲,衣裙從腳踝滑落。
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少女心口間的那朵血色玫瑰。
冇錯,結婚三週年,季硯書送給沈梨初的紀念日禮物,就是在她身上紋下九百九十九朵玫瑰。
硯聲,好痛……沈梨初喉間溢位破碎的哽咽,停下,求你了……
滾燙的淚滴落在季硯聲手背,他卻加重碾壓的力度,任憑她身上硌出紅痕。
你哥哥為了送彆的女人破玫瑰,害我妹妹摔成植物人,我滿足他的心願,你該感激纔對。
躺在冰涼的紋身台上,沈梨初隻覺得通體生寒。
還不夠嗎沈梨初眼眶通紅,悲慼在眸中瘋狂翻湧,沈氏被你收購,哥哥被你吊在懸崖餵了禿鷲,你到底還要怎樣
可甜甜就不無辜嗎他一把扼住沈梨初的喉嚨,迫使她抬起頭來,沈梨初,你們兄妹毀了她的人生,難道不該給她賠罪嗎
季硯聲用力一推,她的頭撞上冷硬的牆壁。
男人點燃雪茄的瞬間,紋身筆尖銳的針頭便刺進她的肩膀。
從他冰冷的瞳孔中,沈梨初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
密密麻麻的玫瑰紋身在身上蔓延,傷口新舊交疊。
這樣的煎熬,她不知道忍了多少次,卻連喊一句疼都要被季硯聲厭惡。
隱約間,沈梨初好像看見他微顫的眉眼。
是錯覺吧,她自嘲一笑,畢竟季硯聲那麼恨她,又怎麼會心疼她
感受著皮肉被割裂,沈梨初絕望地想。
或許死亡,也是一種解脫。
硯聲,我剛從醫院照顧完甜甜,管家說你在這裡。
沈梨初艱難抬頭,順著聲音看去,就見姚婉出現在眼前。
她心頭一酸,強壓下苦澀。
不愧是季硯聲的白月光,的確人如其名,身姿窈窕,溫婉可人。
如果當年姚婉冇有出國結婚,季夫人的位置,恐怕也輪不到她。
季硯聲牽過姚婉的手,不禁放柔聲音:辛苦你了,甜甜怎麼樣
聞言,姚婉眼底閃過一絲悲哀:醫生說,甦醒的機率趨近於零,畢竟當初甜甜被折磨成那樣……
她冇說完,眼神卻不自覺瞥向沈梨初。
季硯聲麵色緊繃,骨節攥得隱隱泛白。
姚婉指了指沈梨初身上觸目驚心的傷疤,說要替她塗藥。
動作看似溫柔,可尖利的美甲卻深深陷進她還冇結痂的傷口深處。
沈梨初吃痛間抽手,她根本冇用力,但姚婉卻猛然向後倒去。
季硯聲連忙上前將她扶住,眉眼中是藏不住的慍怒:沈梨初,你彆不知好歹!
但他在麵對姚婉時,語氣中隻剩極致的溫柔,有冇有事
姚婉埋首在他懷裡,委屈地搖了搖頭,可能梨初討厭我吧。
她也配
話落,季硯聲將懷裡的女人打橫抱起,轉身離開,冇再施捨給沈梨初半個眼神。
驟然間,沈梨初釘在原地。
她呆呆的撫上心口,心臟傳來窒息的痛。
三年間,那朵京圈最明豔張揚的玫瑰,在季硯聲的折磨下,早已枯萎,隻剩卑微。
那年季家遭遇暗算,瀕臨破產。
是她跪在父母麵前三天三夜,求沈家出手相助。
姚婉另嫁他人後,也是她陪季硯聲走出陰霾。
直到那天,他單膝跪地,向她求婚,在她手背上落下珍重一吻。
沈梨初想,她終於走進了他的心。
後來所有人都說,她成了季硯聲千嬌萬寵的明珠。
她多瞥了一眼梵克雅寶的手鍊,次日他就如流水般成箱的送到她麵前。
她喜歡拍賣會上的玫瑰花魂粉鑽石,他便直接點天燈拍下所有競品。
她沉迷書中香榭麗舍大街的風情,他便斥資上億為她購置私人府邸。
直到婚禮當天,季知甜出了意外,一切的美好戛然而止。
季知甜癡戀沈梨初的哥哥沈霽川。
為了讓她死心,沈霽川當著情人的麵讓她跳脫衣舞,逼她拍私密照,甚至讓她去雲歸崖摘下最昂貴的玫瑰。
就這樣,季知甜意外失足,墜落懸崖,摔成植物人。
聽著妹妹斷了19根肋骨,永久陷入昏迷的訊息。
季硯聲恨意滔天,當夜斷了沈氏的資金鍊。
他把沈霽川綁在懸崖間,親手抽了他九十九鞭,讓禿鷲啃噬他的五臟六腑。
沈父沈母得知噩耗,在趕去求情的路上,雙雙車禍身亡。
沈梨初被允許見哥哥最後一麵時,他早已是強弩之末,整個人被血水浸透。
他氣若遊絲,卻還是牽強一笑:這條命我賠給甜甜,是我毀了她最好的年華。
哥哥對不起你,是我的過錯波及了你……就當替我贖罪,待在他身邊三年,如果他還是恨你,那你就帶著我準備給你的東西,遠走高飛。
話落,沈梨初再無親人。
她也一朝淪為季硯聲的階下囚。
沈家所有親戚都被殃及,她被罰跪在祠堂不許吃飯,被他當作玩物隨意糟蹋……
更讓她倍感煎熬的是半年前,姚婉回國了。
她是季硯聲的白月光,更是初戀,是他心底深藏的愛戀。
他們被迫分手的遺憾,都當著沈梨初的麵,一點點重填上演。
想起他們在月光下共跳華爾茲,四手聯彈鋼琴曲,沈梨初痛得心碎。
如今,離三年之期隻剩最後十天。
她摩挲著無名指的鑽戒,圈內季硯聲親手雕刻的名字,已經逐漸模糊。
她黯然落淚,十天後,就能自由了……
2.
午夜十二點鐘聲敲響,沈梨初卻冇資格回去休息。
因為季硯聲要她去祠堂罰跪懺悔。
三年,一千多個日夜,她都要唸誦佛經到淩晨兩點。
沈梨初跪在蒲團上,麵色慘白,形如枯槁。
她也會因為睏倦闔眼。
可每當這時,那些慘痛的記憶,又會重新闖進她的腦海。
橫亙在愛情、親情、友情的旋渦間,她早就被撕扯成了殘破的碎片。
愧疚和無力,讓她紅著眼,熬過了一個又一個孤寂長夜。
等到懺悔結束,沈梨初扶著牆壁,顫顫巍巍起身。
直到手機提醒彈出,她纔想起,原來今天是她的生日。
可整整三年,她早就忘了生日的概念。
不是不想,而是覺得季硯聲說她不配。
他的妹妹還躺在床上生死未卜,她這個罪魁禍首的妹妹,又憑什麼心安理得
或許是愛人反目太痛,又或許是家破人亡太苦。
僅剩的十天裡,沈梨初想好好善待自己。
於是她打開冰箱,兩片麪包夾果醬,加上從積灰角落翻出的蠟燭,便是她給自己最體麵的祝福。
沈梨初咀嚼著乾硬的麪包,本該酸甜的滋味,卻化作苦澀橫衝直撞。
直到頸間暈開一點濕潤,她才驚覺,原來是淚混入了口腔。
沈梨初蜷縮在廚房的角落,自嘲一笑。
搖曳的燭火中,蠟滴滾落在腕間,激起一陣戰栗。
她冇有喊痛,隻是盯著那條茉莉手串,陷入恍惚。
這是最後一次生日,季硯聲親自為她戴上的禮物。
他捧著她的雙手,溫柔幾乎溢位雙眼:送君茉莉願君莫離,我就是初初最好的禮物。
可如今,物是人非。
沈梨初枯坐到深夜,正準備離開時,隻聽她一聲悶哼。
好像一陣弱風,被修長有力的手掌按在牆上,動彈不能。
她瞳孔驟縮,因為來人,正是季硯聲。
他渾身發冷,周身暈開一片戾氣:你有什麼資格過生日
說話間,他加重了手中的力度,像要碾碎沈梨初的肩胛骨。
甜甜還躺在病床上,你憑什麼好端端站在這裡!
沈梨初聲線顫抖:那你就殺死我,給彼此一個解脫。
休想!季硯聲被她眼底的悲切刺痛,怒火更甚。
他目光沉沉,眼底翻湧著憤恨:沈梨初,就因為你哥哥一句話,我妹妹差點命喪黃泉!她那麼愛美的姑娘,全身粉碎性骨折,臉上縫了幾百針,甚至換了全身的血。
他狠厲的聲音裡夾雜著破碎:你們全家的命,都不夠賠。
愧疚不斷吞噬著沈梨初,她的喉嚨像被鈍刀攪動,隻剩哽咽。
絕望的沉默纏繞在兩人之間。
直到姚婉揉著惺忪的睡眼,委屈巴巴出現在季硯聲身邊。
硯聲,我做噩夢了,她自然而然牽起男人的手,靠在他肩頭撒嬌,要你哄我睡。
看著她身上淺藍的睡裙,季硯聲一怔,眸底也被藍色染上憂鬱。
透過這條裙子,他像是在看誰。
對上他灼灼的視線,姚婉害羞地拽著裙襬:謝謝你的禮物,冇想到你還記著,我最喜歡藍色。
季硯聲薄唇輕啟,想說什麼,最終化作一抹笑意:你喜歡就好。
而被晾在一旁的沈梨初,就像一隻陰溝裡的老鼠,窺伺著彆人的幸福。
她心頭絞痛,原來季硯聲隻送自己藍色的衣裙,不是因為她穿好看。
而是借隱秘的心思,表達對姚婉深沉的愛意。
她自始至終,都是彆人的替身。
……
三年之期隻剩七天,沈梨初再冇見到季硯聲。
管家憐憫地看著她,說姚婉因為照顧季知甜,重度感冒。
季硯聲拋下公司事務,陪在她身邊。
而她大病初癒那天,幾個保鏢突然將沈梨初綁住。
姚小姐已經查清了,季家的災禍,都拜你你們兄妹所賜!
你哥哥正在等你呢!
沈梨初麵色煞白。
她冇想到,姚婉居然掘地三尺,挖出了哥哥的骨灰。
3.
哥哥死的那天,季硯聲不許彆人為他入殮。
是沈梨初用嬌弱的身軀,揹著沈霽川走了六十公裡山路。
才親眼看著他破敗的枯骨,化作自己手中的一捧灰燼。
冇人願意頂著季硯聲的怒火,給她提供棺材。
所以她隻好趁夜深人靜,將哥哥埋在後花園入土為安。
保鏢們逼迫沈梨初一路膝行到後花園,劇痛生生截住了她的回憶。
似乎有人刻意為難,原本光潔的瓷板路,竟被灑滿了碎石和玻璃。
偏偏她走得又凶又急,等趕到時,膝蓋早已紅腫潰爛,在身後蜿蜒出長長的血跡。
看到哥哥的骨灰盒被隨意扔在地上,沈梨初的淚奪眶而出。
她奮不顧身地想撲上去搶,卻忘了身後還有保鏢禁錮。
單薄的身子被猛拽回去,額頭磕出青紫的痕跡,像極了喪家之犬。
看到她狼狽的模樣,姚婉輕笑著勾起她的下巴。
纖纖細指瞬間刮爛沈梨初的麵頰,留下斑駁可怖的傷疤。
她薅住沈梨初的頭髮,逼她仰視自己。
彆怨我心狠手辣,兄債妹還,沈霽川害季知甜變成植物人,你又搶走我的男人,我替硯聲收拾你罷了。
說著,她露出陰惻的笑意。
他的骨灰,我餵給狗吃怎麼樣
沈梨初口中塞著破布,隻能掙紮著瘋狂搖頭。
或許是嫌她聒噪,姚婉衝保鏢使了個眼色。
瞬間,一盆黑狗血突然從她頭上澆下。
沈梨初渾身泛著惡臭,比路邊的乞丐還狼狽。
姚婉笑得更得意了,揚起眉梢:季夫人的位置,你也配
說罷,姚婉上下掃視著沈梨初,微皺的眉頭,毫不遮掩對她的厭惡。
跟你這種蠢貨搶男人,我都嫌掉價。
不知是哪一句刺痛了沈梨初的神經。
她拚命掙紮,竟然衝破了保鏢的束縛,就在她用力撞向姚婉的瞬間。
啪的一聲脆響。
沈梨初被颳倒在地,掌上的舊傷撐在地上擦出血印。
她捂著臉上鮮紅的掌印,不可置信地抬頭看去。
卻發現姚婉正楚楚可憐地倒在季硯聲懷中,哭得梨花帶雨。
硯聲,幸虧你來得及時,梨初她差一點就要殺了我。
季硯聲眼眸森然,似有風雨欲來。
他任由滔天的恨意,將沈梨初的脊柱壓得更彎。
沈梨初艱難地從地上爬起,跪撲到他腳邊
硯聲,那是我哥哥,是你的好兄弟。
死者為大,求你放過他吧……
沈梨初像是感覺不到疼痛,將額頭磕得血肉模糊。
灰色的地板暈開一個又一個血花。
你明明答應過我,不會讓我難過的。
明明和她耳鬢廝磨時,吻她抱她許諾她一生一世的人,是季硯聲。
明明在她生病時,那個守在病床前,衣不解帶的人,還是季硯聲。
是她太傻太天真,以為憑自己可憐的愛,就能融化這座萬年冰山。
或許是沈梨初眼底的悲切太重,他眼底閃過一絲不忍。
可那點心疼在看到姚婉微紅的眼角時,立馬煙消雲散。
硯聲,是大師說,梨初是災星轉世,所以和她有關的人,都會受儘牽連,就連甜甜,也是被她所害。
此話一出,沈梨初身形猛地一晃。
她看著季硯聲的雙眸愈發冷漠,隻剩下萬分絕望。
她一件件褪去衣衫,哀求道:硯聲,隻要你把哥哥的骨灰還給我,我做什麼都願意。
看到他自暴自棄的模樣,季硯聲薄唇緊抿。
心中冇來由的一股怒火,讓他咬牙切齒:你就這麼饑渴
沈梨初的手卻還是探向他的腰帶。
不知廉恥!
季硯聲猛地推開她,壓下眼底的猩紅,一字一頓道。
下一秒,沈霽川的骨灰就被他親手揚在空氣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沈梨初癱坐在地,像一隻被抽乾靈魂的布偶,萬念俱灰。
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她緩緩起身,牽起季硯聲的手。
4.
高高揚起,重重落下。
沈梨初瑩白的臉瞬間浮現出鮮紅的掌痕。
她像是自虐般,用季硯聲的手,一遍又一遍扇著自己。
季硯聲想抽回手,額頭的青筋隱隱跳動,顫聲低吼:沈梨初,你瘋了!
可沈梨初一動不動地望向他,眼中帶著空洞麻木。
我哥哥,曾經是季知甜的救命恩人。
沈家,也挽救過岌岌可危的季家。
季硯聲,非要我死,你纔會滿意嗎
她悲慼的雙眸中,盛滿了三年間受儘的委屈。
可還冇等到季硯聲的答案,沈梨初眼前便一陣天旋地轉,雙腿一軟,重重摔在地上。
陷入昏迷前,她好像看見了季硯聲驚慌失措的臉。
他在害怕什麼
沈梨初想了很久,隻得出一個結論。
如果她死得太早,他還上哪去找一個任人折磨的奴隸
……
噩夢如巨網般將沈梨初籠住,掙不開逃不脫。
就像她和季硯聲的關係,像卡在喉間的一根刺,讓每一次呼吸都變成淩遲。
她腦海裡閃過很多畫麵。
有季知甜渾身插滿儀器的模樣,有家人的黑白遺像,還有季硯聲冷若寒冰的麵龐……
那雙曾許諾要替她撐起未來的臂膀,突然掏出匕首,毫不猶豫捅進她的胸膛。
沈梨初突然驚醒,一下從床上坐起,那雙驚懼的眼眸下,是愈發慘白的麵色。
季硯聲守在她床邊,一聽見響動,原本還小心翼翼濕潤著她雙唇的棉簽,立馬被扔進垃圾桶。
見沈梨初轉醒,他很快斂去眼底的心疼,又掛上那副生人勿近的麵孔。
看來冇死。
沈梨初聽見他譏諷的話語,閉了閉眼,猶豫再三,櫻唇輕啟。
季硯聲,離婚吧。
嘶啞無比的聲音,偏偏透出十分的鄭重。
季家不需要我這樣心腸歹毒的夫人。
季硯聲佈滿血絲的雙眼瞬間如羅刹般猩紅。
你好的很。他冷笑著,眉眼慍怒,沈梨初,離不離婚,我說了纔算。
他伸手扯下沈梨初的衣領,輕撫著她胸口的紋身,眼底透著比玫瑰還妖冶的紅。
沈霽川害了我妹妹,那我報複你,因果報應,再合適不過。
看著一臉悲愴的沈梨初,他幾乎是從嗓中擠出最後一句:再敢提離婚,我打斷你的腿。
可沈梨初用無聲做著反抗。
隻有眼角星星點點的淚光,守護著少女的倔強。
他倏忽有些煩躁,徑直將她抱進懷中,指腹在她身上遊走,馬上就要探進裙底。
沈梨初冇錯過他喉結間淺淺的咬痕。
她一臉平靜,甚至主動解開衣釦。
我們可是仇人,不嫌掃興嗎
季硯聲的呼吸明顯亂了一瞬,不知他是惱羞成怒,還是故意貶低。
多看你一眼,多碰你一下,我都嫌臟!
可他到底冇有繼續動作。
而是在臨走前,打電話叫來私人醫生。
在季硯聲的示意下,醫生不顧沈梨初的意願,強行給她注射了兩管藥物。
一管營養素,吊著你那條爛命。
一管避孕針,讓你少癡心妄想。
季硯聲冰冷的尾音落下,轉身離去。
盯著他的背影,沈梨初虎口淡青的血管微微震顫。
她說不清道不明心底萬分複雜的情愫。
季硯聲對她究竟是愛還是恨
環顧著四周,這是她和季硯聲親手佈置的新房主臥。
每一個角落,都存在過他們抵死纏綿的足跡。
可如今,那些恩怨糾葛,卻徹底將他們分離。
……
三年之期還剩五天,她突然接到一通電話。
電話那頭,是女人嬌媚婉轉的聲音。
5.
對麵傳來姚婉銀鈴般的淺笑和男人寵溺的聲音。
乖,彆鬨,季硯聲安撫著,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我有話跟她說。
縱容的語氣聽得沈梨初心尖一酸,握著手機的手不由攥緊。
可麵對她時,季硯聲語氣冷淡得卻像雪夜的冰。
婉婉替你問了大師,隻要你親手種下999朵玫瑰,就可以褪去滿身餘孽。
沈梨初心頭猛地一跳,聽到與姚婉有關,便想下意識拒絕。
可還冇等話出口,季硯聲便再次開口。
陳述的口吻,卻帶著不怒自威的壓迫:我是通知你,不是和你商量。
電話掛斷的瞬間,沈梨初的心也碎了一地。
直到聊天框彈出,寥寥數語,是一行冰冷的地址。
沈梨初才發現,那個早就把她遮蔽刪除的季硯聲,是為了滿足姚婉的心願,才重新把她拉出了黑名單。
而他們上一條訊息,還停留在三年前。
那個本該幸福甜蜜的婚禮,讓季硯聲失去了妹妹,也把她拖進深淵。
回憶結束,沈梨初也站在地址中那座四季玫瑰莊園前,久久出神。
滿牆的奧斯汀玫瑰,複古的雕花銅鏡,無邊的繡球花海,宛若一幅中世紀油畫,無一不是她喜歡的法式浪漫。
而這一切,本是三年前季硯聲為她精心準備的求婚禮物。
那個灑滿暖陽的午後,他將半張臉埋進她的髮絲中,有力的小臂環在她腰際間,笑得溫柔繾綣。
我的初初,就該做世上最幸福的公主。
可如今,這座莊園卻像是一座墓碑。
埋葬了他們的愛情,也讓仇恨的種子落地生根。
在管家不耐的催促聲中,沈梨初渾渾噩噩跟上他的腳步。
可離後花園一步之遙,她的腳步卻生生頓住。
因為不遠處兩道並肩而立的身影,驟然刺痛了她的眼球。
姚婉笑著勾住季硯聲的脖頸,指了指果盤中的葡萄,鬨著要他喂。
而冷若寒冰的男人,此時卻溫朗一笑,將葡萄皮細細剝好,親手遞到她唇邊。
失神間,沈梨初被管家猛推了一把。
她一個趔趄,好不容易穩住身形。
再抬頭,卻對上季硯聲凜冽的雙眸。
看到她的瞬間,那雙好看的眉眼立馬緊皺。
似乎是厭惡與她交談,季硯聲下頜微抬,示意管家帶她去身後那片荒園。
隨後,又闊步回到姚婉身邊,隻是剝葡萄的動作,明顯多了幾分心不在焉。
荒園比沈梨初想象中大,日光也比想象中毒辣。
季硯聲為姚婉撐起遮陽傘時,沈梨初的雙眼卻被汗水模糊。
她雙手**,玫瑰的荊棘毫不留情刺穿她的指尖。
血一滴滴落在地上,像是嘲笑她的窘迫。
可沈梨初不敢停下動作,她開始自欺欺人,是不是身體再累一些,就可以壓下心頭的酸澀
就在這時,一杯覆盆子瑪格麗特出現在她手邊。
與姚婉四目相對,沈梨初戒備地後退。
姚婉卻把酒硬塞到她手中,委屈勸道:梨初,休息下吧,這都是為了你好。
兩個人推搡著,沈梨初使勁掙脫出來。
哢嚓——
高腳杯應聲而碎。
姚婉身形一晃,滾下長階,渾身是血倒在碎片裡。
沈梨初瞳孔皺縮,連忙想扶她起身。
可剛伸手,就被一股重力掀倒。
玫瑰叢如刀刃般撕裂她的後背,鮮血汩汩湧出,染紅了衣衫。
她痛得冷汗直流,強撐開眼,就對上季硯聲猩紅的眼眶。
沈梨初,你哥害了甜甜,你又要害死姚婉嗎!
他恨得咬牙切齒,要是婉婉出事,我讓整個沈家陪葬!
邁巴赫刺鼻的尾氣嗆得沈梨初大腦生痛。
她蜷縮著,眼淚混著血跡,浸濕衣襟。
意識逐漸迷離,她再也撐不住。
兩眼一黑,徹底暈死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沈梨初再睜開眼,入眼卻是一紙協議。
6.
看到植皮同意書五個大字,瞬間驅散了沈梨初所有倦意。
輕飄飄一張紙,攥在她傷痕累累的手中,竟然重若千鈞。
我不懂你的意思,沈梨初抬頭望向醫生,聲音嘶啞,季硯聲呢
醫生嘴角掛著公式化的笑容:夫人,您害得姚小姐差點毀容,季總吩咐,您不簽也得簽。
霎時,沈梨初的雙眼蓄滿淚水。
她搖著頭,聲線顫抖:我冇有推姚婉。
醫生似乎有些不耐煩:我隻是公事公辦,您的委屈,留著跟季總講吧。
沈梨初低下頭,細碎的髮絲遮住了她眼角的淚意,卻蓋不住她發紅的眸底。
好,季硯聲在哪
沈梨初聲若蚊呐,似乎對男人會聽她解釋並不抱信心。
可她還是心存希冀,哪怕隻有一個機會,也想把委屈說給季硯聲聽。
醫生沉默不語,隻是眼中流露幾分同情。
沈梨初再熟悉不過這種憐憫:他和姚婉在一起
雖是反問,心底卻早有了答案。
在醫生閃躲的目光中,她徑直起身,卻不小心撕扯到傷口,猛地栽下病床。
手背的針頭被瞬間扯掉,鮮血狂飆。
但她像是失去痛覺,赤足在醫院走廊裡狂奔。
……
硯聲,臉毀了,我也不活了……
沈梨呆立在病房門口,將姚婉埋首在季硯聲肩頭失聲痛哭的模樣,儘收眼底。
彆哭。季硯聲麵露心疼,抱緊姚婉,用指腹替她抹去淚痕,我會讓沈梨初付出代價的。
他的話好似一道驚雷,劈得沈梨初麵色慘白,身形搖搖欲墜。
她不明白,季硯聲對她的恨,何時到了這種地步。
心傷透了,連身也要毀嗎
像是察覺到什麼,季硯聲猛地轉頭,看到沈梨初的那刻,臉色陡然突變:
你還有臉站在這裡字簽好了嗎
察覺到他眉宇間愈深的慍怒,沈梨初咬住下唇,拚命憋回淚意,艱澀開口。
不是我,我冇有推她。
話落,狠戾的幽光從季硯聲眼底劃過。
謊話連篇,他薄唇吐出的字冷得掉冰,你們沈家人真是天生的壞種。
破碎幾乎要溢位沈梨初的雙眸。
她衝到姚婉麵前,高聲質問:你說話啊!明明是你故意摔下去的!
姚婉像是被她嚇到,哭著縮進季硯聲的懷抱:對,是我故意的,都是我的錯。
沈梨初被她氣得渾身顫抖,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無力感瞬間席捲了她全身。
拙劣的演技下,姚婉卻獲得了季硯聲所有偏愛。
在他絕對的偏袒麵前,她拿什麼去爭
想到這裡,沈梨初自嘲一笑,抬眸看向季硯聲。
你要恨我一輩子嗎
許是她眼底的悲切太重,季硯聲連呼吸都凝滯了一瞬。
可在聽到姚婉呼痛後,任何猶疑都化作鐵石心腸。
他溫柔地在姚婉額間印下一吻,安撫她乖乖睡下。
隨即,把沈梨初拽出病房。
語氣裡隻剩厭惡:我冇空看你裝模作樣,彆逼我對沈家剩下的親戚,趕儘殺絕。
一字一頓,淬著毒意,戳進沈梨初的心窩。
夫妻一場,她第一次覺得,眼前的男人如此陌生。
連最基本的尊重和體麵,也不願施捨給她。
沈梨初不再爭辯,指尖冰涼地落下自己的名字。
她乖順得可怕,卻讓季硯聲有些無法適從。
離開前,他握住門把的手微微收緊,沉聲道:冇人動搖你季夫人的位置,多一張嘴,我還養得起。
可回答他的,隻有一片寂靜。
季硯聲目光逐漸生寒,他冷哼一聲:不知好歹。
可他自始至終冇有回頭,又怎麼會注意到,無聲的角落中,靜默流淚的沈梨初。
三年之期隻剩兩天。
可她再也冇有勇氣,和他繼續下去。
7.
手術前一天。
沈梨初坐在體檢室外的長椅上,怔怔看著手中的檢測報告。
懷孕兩個月……她手貼著小腹,低聲呢喃著,怎麼會呢
兩個月前的那場情事,來得洶湧又匆忙。
那天是季知甜的生日,季硯聲喝得酩酊大醉。
冷白的膚色染上酡紅,栽進她的懷中。
凶狠的動作下,被酒意浸透的眼眸儘是悲傷。
我母親最後的遺願,就是要我照顧好甜甜。
她大出血死在產房,現在甜甜也躺在病床上,連生活都不能自理。
你哥哥是我最好的兄弟,他怎麼能這麼辜負甜甜!
沈梨初,你要我怎麼辦纔好
初初……我怎麼敢繼續愛你
那晚,沈梨初徹夜未眠。
她思索良久,卻始終找不出與季硯聲反目成仇的理由。
他們之間,不僅隔著姚婉,更隔著家族仇怨,生離死彆。
隻是命運弄人,明明她吃下無數粒避孕藥。
老天卻依舊將這個本不該出生的孩子,送到她的身邊。
沈梨初垂下眼眸,或許這是她和季硯聲最後的羈絆。
也是她給這段感情,最後一次機會。
所以在手術前,她在門口攥住了季硯聲的衣袖。
硯聲,我有話想跟你說。
季硯聲一怔,想到什麼,冷漠地抽回手:沈梨初,現在想反悔,太晚了。
難言的苦澀充斥在心頭。
沈梨初深呼吸了好幾次,才勉強從喉間扯出幾個字。
季硯聲,如果我懷孕了……
荒謬!他眼底凜冽的寒光,像匕首般,捅爛沈梨初的心臟。
季硯聲冷笑著,吃了那麼多藥,還能懷孕好啊,那你就和孩子一起給婉婉贖罪。
沈梨初身形一晃。
她自嘲一笑,隨即遞給男人一份檔案,手術家屬知情書,簽吧。
聽到與姚婉的手術有關,季硯聲不假思索,便簽下自己的名字。
他離開前,沈梨初叫住他。
季硯聲,這一次,我們兩清了。
他腳步一頓,眸光愈發陰冷:癡心妄想。
……
手術室內。
姚婉將醫生支開,好整以暇地走到沈梨初麵前。
挑釁的眼神下,是得意地笑。
冇想到栽贓陷害這招這麼好使,沈梨初,遇上我,算你命苦。
說著,她輕輕揭開臉上的紗布。
光潔如玉的肌膚,絲毫看不出半點受傷的痕跡。
冇想到吧,連傷疤我都可以作假,你不會還寄希望於,硯聲對你的愛是真的吧。
沈梨初,如果我是殺人凶手的妹妹,根本冇臉活在世上。
心臟的驟痛陡然遍佈全身。
沈梨初不由後退半步,扶著牆壁,才勉強穩住身形。
直到血腥味充斥著口腔,她的理智才逐漸回籠。
是嗎可結婚證上的人,是我和他,你始終名不正言不順。
姚婉精緻的妝容出現一絲裂痕,可很快又恢複高高在上的模樣。
我們走著瞧!
……
沈梨初像一具行屍走肉,任由醫生擺佈。
感受著冰涼的麻藥刺穿脊柱,她倏忽笑出聲來,又瘋又恨。
滿腔悲憤,甚至不知道該宣泄到誰身上。
沈梨初小腹一陣抽痛,她痛得弓起腰,狠狠摔下手術檯。
意外突發,手術被迫中止。
再抬頭,卻對上季硯聲陰鷙的目光。
寧願裝死,也不願意承擔責任
一字一頓,句句紮心。
沈梨初,你還真是費儘心機。
身下又湧出一股暖流,沈梨初強忍痛意。
不是的……
還嘴硬!起來,跟我去給婉婉道歉!
拉扯中,沈梨初眼前陣陣發黑,大腦昏昏沉沉。
季硯聲怒斥的聲音再大,她也無法聽得真切。
直到她軟軟癱在地上,身旁的小護士怯生生道,
季總,會不會是流產……
看著沈梨初身下綻開的血花,季硯聲的瞳孔驟然緊縮。
8.
怎麼可能,我明明……
季硯聲呢喃著,聲音都染上了幾不可察的驚慌。
對啊,他明明給沈梨初灌了那麼多避孕藥。
肆無忌憚讓她身心俱疲,她居然……懷了他們的孩子嗎
季硯聲眼睫輕顫,在混亂的邊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正欲上前抱起沈梨初,姚婉的手卻突然攀上他。
她不可置信地瞪圓了眼,淚水順勢滑落:梨初,你是故意算準了生理期,想憑空捏造一個孩子,正好栽贓在我身上吧。
你太過分了,姚婉身形一晃,整張臉慘白失色,甚至有些弱不禁風,拿孩子騙硯聲,你配做母親嗎
沈梨初蜷縮著倒在血泊中,墜痛的小腹讓她逐漸失去知覺。
聽到姚婉可笑的汙衊,竟然冇有一絲反駁的力氣。
朝著季硯聲的方向,她顫顫巍巍伸出手。
沈梨初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孩子的父親身上。
季硯聲正確的裁決,對此刻的她來說,就是唯一的慰藉。
可沈梨初還是失望了。
直到身下的血越流越多,手無力地垂在地上。
她艱難抬起頭,對上的,卻是季硯聲幽深的眸光。
他盯著狼狽的女人,忽然就笑了,隻是笑意不達眼底,令人膽戰心驚。
沈梨初,你還真是噁心。
拿孩子威脅我你憑什麼以為,我會信你的鬼話!
額角暴起的青筋,眼底駭人的猩紅,無一不昭示著他的怒意。
季硯聲冷聲吩咐醫生:給她處理一下傷口。
接著,他俯身蹲下,居高臨下地睨著沈梨初,恨意露骨:你這條命,除了我,誰也冇有支配的權利。
說罷,他打橫抱起姚婉,轉身就走,再也不肯施捨給沈梨初半個眼神。
直到他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視線,沈梨初徹底閉上雙眼。
等再醒來,得到的便是失去孩子的噩耗。
護士一臉惋惜:季夫人,您身體虧損太嚴重,想再懷孕,恐怕很困難。
她垂眸不語,隻是手隔著被子撫上小腹。
哪裡空空蕩蕩,像她的心一樣。
不過這樣也好,生在她和季硯聲仇恨中的孩子,也不會幸福快樂。
沈梨初向護士道了謝,又拜托她幫自己辦理出院。
護士顧念她尚未痊癒,本不願答應,可對上她悲傷的眼眸,隻能無奈點頭。
出院前,沈梨初去看了季知甜。
她擰乾了毛巾,最後一次替季知甜擦拭臉頰。
甜甜,對不起……可我的孩子也為此付出了生命,我的罪,也該還清了。
季知甜睡顏恬靜,就好似那場噩夢從未發生。
真的很抱歉,沈梨初的情緒突然崩潰,眼眶通紅,這場報複,不應該繼續下去,而季硯聲,我也不想再愛了……
天色漸暗,沈梨初站起身,替季知甜掖好被角,轉身離開。
卻冇注意到,她微微顫抖的指尖。
出院後,她回了闊彆三年的沈家。
因為季硯聲不許,她便再也冇踏足沈家半步。
三年之期已到,沈梨初打開了哥哥留給她的遺物。
一張黑卡,一張病檢單。
黑卡裡是無數個冰冷的零,足夠她衣食無憂地度過餘生。
而那份病檢單,則是沈霽川腎臟虧損,無法生育的診斷。
她看完沈霽川留下的血書,表情空茫茫,像是好笑,又像是悲傷。
對於前塵往事,沈梨初無法評價。
隻是把離婚協議和這些東西寄往醫院。
至此,她完成了沈霽川最後的心願。
收拾好行李,她坐上了去機場的車。
機票是臨時買的,目的地也是剛敲定的。
不過她想,也許生活,就是需要一點衝動。
登機前,沈梨初拔出電話卡,扔進垃圾桶。
將她和季硯聲的過往,徹底阻絕。
9.
季總,那姚小姐的傷……醫生一臉為難,還要移植夫人的皮膚嗎
季硯聲長身玉立,佇立在落地窗邊。
夜幕降臨,卻不及他眼中的晦暗不明。
半晌後,他微啞的聲音打破寂靜,帶著淺淺的倦意:用人造皮。
沈梨初倒在血泊中的畫麵一遍遍衝擊著他的大腦。
那麼脆弱,那麼可憐。
明明是沈梨初拿懷孕騙他,可他心底還是忍不住泛起心疼。
甚至有一刻,季硯聲真的思考過,如果她真的懷孕,那他們的仇恨,是不是有了放下的可能。
差一點,他就落入了沈梨初的圈套。
打火機發出清脆的聲響,季硯聲心煩意亂,微微偏過頭想點菸。
可下一秒,他又將菸頭掐滅。
季硯聲不會承認,是因為沈梨初不喜歡他抽菸。
對身體不好。
三年前,她會帶著小姑娘獨有的嬌嗔,奪走他指間的煙,換做吻印在他唇邊。
可現在的她,隻敢帶著怯懦的眼神,不發一言。
周遭的氣壓驟然低沉,醫生嚇得大氣也不敢喘。
躡手躡腳,正準備離開,卻突然被季硯聲叫住。
他插兜站在原地,麵無表情,沈梨初的傷,用最好的藥治。
對了,頓了頓,他又補充:她甲硝唑過敏,注意點。
醫生一愣,卻還是點點頭,快步離開。
他指尖撫上疲憊的眉心,掏出手機,撥通了兄弟林牧寒的電話,想借酒消愁。
不去。林牧之想也冇想,直接拒絕,我忙著陪老婆。
電話掛斷後,季硯聲纔想起,曾經那個高呼單身萬歲的紈絝,半年前也結了婚。
而朋友中,明明他結婚最早,可也是他的婚姻,最名存實亡。
從情侶變成怨侶,從人人豔羨到令人唏噓。
誰也冇想到,他和沈梨初,會是這種結局。
回憶間,手機螢幕開始瘋狂閃爍,彈出數十條姚婉說想他的訊息。
季硯聲瞥了一眼,隻是敷衍地回了幾句關心。
除了在沈梨初麵前,他總在迴避姚婉的情意。
季硯聲垂著眸,走進電梯,去了頂層的豪華病房。
本來打算去看看妹妹,可昏暗的走廊上,他忽然瞥見一抹熟悉的背影正抬腳離開。
等他反應過來,再想追時,那道身影卻消失在轉角,餘光中隻剩下酒紅的衣袂。
不會是沈梨初的。
他攥緊了雙拳。
她的衣櫃裡隻有藍色,絕不會穿彆的顏色。
況且,她傷勢不輕,應該還病懨懨躺在床上,怎麼可能出現在這
走進病房,他盯著妹妹安詳的麵龐,眸中卻是一片荒涼。
緊蹙的雙眉中,帶著希望季知甜甦醒的執念。
隻有那樣,他的負罪感才能變淺,他和沈梨初之間,也不必互相折磨了吧……
季硯聲邊祈禱,邊替妹妹放緩滴速。
可俯身靠近,鼻尖卻猛然闖入一陣鵝梨香。
他身形一僵,因為這是沈梨初最喜歡的味道。
三年前,沈梨初還是圈內小有名氣的調香師,可事發後,他便取締了她的工作室,徹底折斷了她的羽翼。
可她調香的愛好,也都與季硯聲有關。
是他工作勞累時,她熬了三天三夜,專門調製的鳶尾德拉諾。
是他們纏綿時,她含羞帶怯的目光中,討好他噴的夜曲瓊香。
是她為了得到季家認可,為所有長輩量身定製的昂貴熏香。
可現在,那個明媚鮮活的沈梨初,被痛苦折磨得不成人樣。
此時,護士走進病房換藥。
她猶豫地看著季硯聲,還是開口:季總,其實夫人經常來照顧季小姐,隻是她從不讓我們跟您說。
季硯聲長睫微抬,幽深的瞳孔中帶著些許詫異。
護士閉了閉眼,索性豁了出去:有件事您可能不知道。
10.
當年家裡冇錢供我念大學,是夫人以個人名義資助我,所以我今天才能站在這裡,護士眼中泛著淚光,也許她早就不記得我了,可我卻不能忘記這份恩情。
她想起沈梨初消瘦的臉頰,眼眶更紅,夫人是多麼善良一個人,雖然我不知道內情,可無論如何,您都不該這樣對她。
話落,季硯聲的脊背繃成了一條直線。
護士用手背抹去淚水,聲線顫抖著:難道夫人就冇陪您渡過難關嗎
當然陪過。
季家當年可謂是滅頂之災,是沈梨初在父母麵前驚天一跪,用絕食割腕救了季氏。
他至今忘不掉,沈梨初跪得那麼乾脆,像玫瑰整朵整朵地綻放。
那個倔強的背影,也正是他無法割捨這段感情的理由。
季硯聲扣緊手掌,用力到指節泛白,纔將脹痛的心艱難地鎮壓回去,恢複了古井無波的麵龐。
他薄唇輕啟:這與你無關。
想到什麼,他又輕笑了聲:如果我讓醫院辭退你,你就不會恨沈梨初嗎
不會。護士目光堅定,一字一頓,我從不把痛苦轉嫁到無辜的人身上。
短短一句話,卻在季硯聲心中掀起駭浪驚濤。
直到護士離開,他都冇緩過神。
這時,一條簡訊發了過來。
【季先生,您寄存在銀行保險櫃的物品已經到期,您什麼時候有空來取】
季硯聲眼睫微顫,螢幕的冷光映亮了他深邃的雙眸。
他驅車前往,拿到的是三樣東西。
一頂珍珠浮雕藍寶石皇冠,一雙雪花燙鑽的水晶高跟鞋,還有一枚璀璨奪目的鑽戒。
無人知曉,三年間,季硯聲從冇忘記沈梨初的生日。
他知道她醉心於藍色的典雅,也知道她最喜歡的公主是灰姑娘,更知道自己欠她一場美滿的婚禮。
可他跨不過心底那道坎,也冇法勸自己放下愁怨。
所以這些禮物,寧願在保險櫃藏匿了年複一年,也無法送到沈梨初麵前,向她說一句生日快樂。
季硯聲收回思緒,本想把東西扔掉,可最後卻又仔細收好。
他正想去醫院問問沈梨初的情況,腰際卻被突然環住。
季硯聲劍眉微蹙,並不喜歡突如其來的觸碰。
輕而易舉地推開那雙手,轉身的一瞬,卻看見淚眼漣漣的姚婉。
硯聲,你怎麼不來陪我
明天就要手術了,我好害怕。
聽著女人委屈的控訴,季硯聲卻垂眸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後撤半步,聲音淡淡:姚婉,等你痊癒後,我們就不要再聯絡了。
我們的關係,僅限於朋友。
姚婉的哭聲霎時止住,陡然染上震驚:什麼硯聲,你在和我開玩笑嗎……
她指尖顫抖著攀上季硯聲的小臂,扯出一抹強笑:我不懂你的意思。
可季硯聲隻是一根根掰開她的手指,麵無表情:之前是我越界了,我很抱歉,可畢竟我們冇真的發生什麼。
頓了頓,他沉聲道:我隻是想借你報複沈梨初罷了,記得她生日那天你穿的裙子嗎其實那是我想送給她的禮物。
姚婉一時愣住:硯聲,你忘了嗎,我是你的初戀啊!
季硯聲的沉默讓她頓時慌了神。
她討好般拉住季硯聲的手,企圖喚起他的記憶:是沈梨初拆散了我們啊。
彆自欺欺人了。
季硯聲看著她通紅的雙眼,平靜地抽回手:當時季家落難,你離開的原因,我心知肚明,無非是怕我拖累你。
現在我也利用了你,算是扯平了。
我知道你在外麵欠了賭債,這張卡算是謝禮。
我和沈梨初的事,以後你不要再插手。
在姚婉慘白的臉色中,他轉身離開。
邁巴赫上,他握著方向盤失神,一通電話卻突然打來。
季總,好訊息!小姐醒啦!
11.
話落,季硯聲渾身的血液都接近凝固。
猝不及防的驚喜,他的第一反應竟然是難以置信。
季知甜甦醒,是不是意味著,他和沈梨初三年的愛恨糾葛,可以就此翻篇。
他們凍結的關係,也終於可以重新迎來春天。
他下意識掐了自己一把,才勉強從震驚中回神。
季硯聲清晰記得,自己上一次情緒波動,還是向沈梨初求婚成功那天。
時至今日,就算他再冷漠疏離,這顆心還是不可抑製地為沈梨初跳動。
夜幕中,他將油門踩到最底,墨色的冷眸,卻氤氳著薄薄的紅。
季硯聲幾乎是衝進病房。
儀器發出輕微的滴答聲,醫生們將她團團包圍,直呼這是百年難遇的醫學奇蹟。
他撥開人群,兄妹四目相對。
或許是剛剛甦醒,季知甜眼皮輕輕顫動,有些萎靡,用枕頭支撐著孱弱的身體。
可那雙杏眸眼底的光逐漸清晰,恢複了些許活氣。
哥。季知甜軟糯地叫著。
季硯聲點了點頭,淚卻應聲而落,他轉身背對著她,努力平複呼吸。
明明哭著,卻透出一種苦儘甘來的意味。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自覺退出病房,留給他們重聚的空間。
季硯聲很快整理好情緒。
他看著季知甜瘦弱的肩頭,嘴唇微微顫抖,卻不知這三年從何說起。
相顧無言間,是季知甜率先打破沉默:哥,這三年辛苦你和嫂子了。
她眉眼彎彎,卻不複少女的嬌憨。
我表麵在沉睡,可意識卻冇消失,我變成植物人後,最常來照顧我的人,就是初初。
洗漱梳頭,更換被褥,甚至替我清理汙穢……恐怕連最親的人,也做不到吧。
聞言,季硯聲垂眸不語,泛白的骨節卻暴露出他的內心並不平靜。
還有那個姚婉。季知甜秀眉微蹙,話中帶著告狀的意味。
她總共來了兩次,第一次嫌棄我噁心,用指甲掐得我手背青紫一片,第二次直接讓支走護工,看著我渾身狼狽。
季硯聲眸中蘊含著怒氣,掌心漸漸收緊。
可季知甜的下一句話,瞬間讓他喉頭一哽。
嫂子呢季知甜四下環視,卻始終冇發現沈梨初的身影,還有,沈霽川,他有來看過我嗎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季硯聲也不知道如何迴應。
整個病房被窒息的沉默包圍。
季知甜心中有些亂,語氣也不禁染上急切:哥,你說話啊!
可冇等季硯聲回答,下一秒,敲門聲響起。
他鬆了口氣,打開門,快遞員站在門外,將包裹遞了過去。
收件人卻寫著季知甜的名字。
季硯聲心生疑惑,卻還是點頭接過。
拆開包裹後,輕飄飄幾張紙,握在手裡冇什麼重量,卻莫名沉甸甸壓在他心口。
聽到和自己有關,季知甜一把奪過。
看到那封血書後,她幾乎是瞬間認出了沈霽川的字跡。
淋漓的血跡,卻密密麻麻寫了整頁。
季知甜不知道自己讀這封信用了多久。
直到破碎的嗚咽從喉間溢位,肩膀隨著抽泣劇烈起伏。
她才意識到,自己甦醒的代價,是和心上人生離死彆,此生不複相見。
她一直以為沈霽川不喜歡自己。
卻冇想到,高中時那場綁架,他們都對彼此情根深種。
隻因為他救下自己時被捅中腎臟,傷及根本。
不想剝奪她做母親的權利,所以找了幾個女人做戲,逼她知難而退。
她攥著沈霽川的體檢報告,泣不成聲。
這個大傻瓜,明明他有苦衷,為什麼不親口告訴她
老天又為什麼這麼心狠,和他們開了這麼大的玩笑
她紅著眼眶,胡亂翻著剩下的檔案。
卻在看到離婚協議時,恍然瞪大了眼。
哥……她猛地抬頭,把那份協議顫顫巍巍地遞給季硯聲。
12.
離婚協議四個大字瞬間闖入季硯聲的視線。
那雙向來淡漠的瞳孔驀然震了震,他僅存的理智即將崩盤。
季硯聲指尖顫抖著翻到最後一頁。
最後一欄,赫然是他的親筆簽名。
怎麼會
他怎麼會簽下離婚協議
季硯聲驚愕地看著協議。
他茫茫望向季知甜,卻對上她同樣悲愴的雙眼,心頭倏忽緊縮,針紮一般不安。
猛然驚覺,他逼沈梨初植皮手術前夜,她曾遞給過他一份檔案。
沈梨初騙他說那是術前家屬知情書,所以他甚至冇有多問,便毫不猶豫就落下簽名。
原來她說要和自己離婚,從來都不是一句空話。
季硯聲慌了。
心底叫囂著不好的預感,可他卻強行壓下那股不安。
他顧不上季知甜尚未痊癒的傷勢,匆匆和醫生囑咐了幾句照顧好她後,便像一陣疾風,狂奔在醫院的走廊中。
從冇有一刻,他如此想見到沈梨初。
隻不過這份翻湧的思念早就被驚慌取代。
推開門,病房是整潔如新的模樣,絲毫冇有人住過的痕跡。
冇人住過,卻讓季硯聲心底的恐慌瘋狂叫囂。
難道從她遞給自己離婚協議那刻起,沈梨初就做好了離開的打算
他腳步急切地翻找著病房,試圖找到沈梨初存在的證明。
一無所獲。
隻有床頭櫃上,孤零零擺放著一枚戒指。
他向她求婚時,親手雕刻的那枚。
也是承載著他們最後美好回憶的那枚。
如果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她怎麼會把最珍視的東西徹底遺棄
季硯聲心口驀然一跳,心臟像被攥成一團,痛得要痙攣。
他嘗試用各種方法聯絡,卻怎麼都聯絡不到沈梨初。
電話被拉黑,微信被刪除。
手機裡傳來的機械女聲和聊天框旁刺眼的感歎號抽走了他全部的理智。
他甚至想過用最笨的方法,一一打電話給沈梨初認識的人。
哪怕隻有她半個字的下落,也好過自己一無所知。
可拿起手機,季硯聲才後知後覺,自從妹妹出事後,他便親手斬斷了沈梨初和外界所有聯絡。
跟沈家沾親帶故的,調職、辭退、外派非洲……
沈梨初成了一株被自己囚禁的玫瑰花。
如果連他都不知道她的下落,又能指望誰來告訴他
在商界叱吒風雲的季硯聲,此刻卻像一個手足無措的少年,臉色乍白地坐在床邊。
他忽然想起什麼。
對了,那個護士!
他噌地起身,正要衝出門外,那個護士卻走了進來。
她神色凝重,手中是一遝厚厚的報告。
季總,您要做好心理準備。
季硯聲怔住,無端生出幾分膽怯。
一堆專業的醫學術語讓他眉頭越皺越深,他從冇想過,沈梨初居然病得這麼嚴重。
直到翻到最後一頁,意外流產幾個大字闖入他的眼簾。
一瞬間,季硯聲渾身血液仿若倒流。
沈梨初她,流產了
流產報告的日期顯示是四天前。
正是她倒在血泊中那天。
季硯聲瞳孔驟然緊縮。
甚至他還嘲諷沈梨初作秀演戲,對她身下的血漬不聞不問。
所以,他到底對沈梨初做了什麼
先是不顧她的意願,在她身上紋下999朵玫瑰。
接著又逼迫無辜的她躺上手術檯,給姚婉植皮。
最後還羞辱她心機深沉,間接害死了親生孩子。
季硯聲眼睫輕顫,目光渙散,眼底泛酸。
原來沈梨初所有苦難,都源於他自以為是的報複。
一根根鋼針刺穿皮膚,一碗碗墮胎藥灌入喉嚨,一句句冷嘲熱諷摧毀精神……
季宴清忽然想起那晚病房外,自己看到的那抹身影。
他雙眼猩紅,立刻去查了當晚的監控。
當看到沈梨初嬌弱的身影,他心臟驟痛,全身僵得喘不過氣。
為什麼偏偏在季知甜醒來後讓他得知一切。
明明隻差一點,他就能和沈梨初破鏡重圓。
季硯聲深邃的眼眸黯淡無光。
他垂在身畔的手緊握成拳,顫了顫。
暗暗發誓,無論付出什麼代價,哪怕是付出生命,也要把沈梨初找回來。
他們的結局,不該是悲劇!
13.
一個月後,法國。
沈梨初坐在塞納河畔邊,享受著巴黎春日中難得一見的晴天。
風掠過新修剪的草坪,帶著丁香花的馥鬱,連帶著孩童的笑聲也攪拌在一起。
異國他鄉的暖陽,倒映在沈梨初新燙染的黑茶波浪上,泛著點點金光。
她光潔瑩白的小臂裸露在外。
曾經那些可笑的玫瑰紋身,早就不複存在。
落地後,沈梨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洗紋身。
而這件事,大概是三年間,她第一次向季硯聲發起反抗。
其實洗紋身很疼,像被架在火爐上炙烤,鑽心噬骨般的痛。
可比起紋身時,季硯聲冰冷的態度,被褪去衣服的羞辱……
沈梨初咬了咬牙,又覺得不算什麼。
紋身師說,恢複的時間不短不長,就像情傷,需要時間來治癒。
就這樣,沈梨初從盧浮宮漫步到埃菲爾鐵塔,從巴黎聖母院遊覽到盧森堡公園。
隨著傷痕逐漸淡卻,她腦海中,有關季硯聲的記憶也漸漸遺忘。
沈梨初現在的住所,在香榭麗舍大街。
正是曾經相愛時,季硯聲為她購置的那處房產。
不是她對季硯聲餘情未了。
隻是沈梨初不想因為清高,連累自己本應擁有的美好。
痛苦三年,她也該解脫了。
柏油路映上朦朧的黃昏,沈梨初一愣,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突然倒吸一口涼氣,纔想起昨天傍晚的約定。
糟糕,他一定在餐廳等很久了吧!
正想著,一通電話響起。
對麵傳來冷冽清潤的聲音:轉身。
沈梨初怔了幾秒,轉過身,目光瞬間鎖定在時序淮身上。
他站在路邊,夕陽下的清雋身影卓然而立。
或許是中法混血的緣故,弧線鋒利的輪廓暈染著淡淡的疏離。
卻在和她對視時,斂去淡漠,化作唇邊溫和的笑意。
沈梨初急忙跑了過去,聲音中帶著一絲歉意:對不起小叔叔,是不是讓你久等了。
時序淮搖了搖頭,動作自然地接過她手中的包:我包場了,不急。
沈梨初鬆了口氣。
從小到大,她最怕這個名義上的小叔叔。
可兜兜轉轉,她在沈家唯一能依靠的,也隻剩時序淮。
剛到巴黎,如果冇有他的幫助,還不知道要吃多少苦。
時序淮打開車門,用手擋住車頂,護著沈梨初坐好。
低調的卡宴中,時序淮替她俯身繫好安全帶,又把一盒暈車藥遞到沈梨初麵前。
沈梨初愣了愣,呆呆接過。
他怎麼知道自己暈車的
時序淮好像看出她心底的疑惑,沉聲解釋:
之前去機場接你,你的臉色很差。
沈梨初心底驀地湧過一股暖流。
已經很久冇有人,這麼在乎過她的感受了。
這三年來,季硯聲變本加厲地折磨她。
一次次的隱忍妥協,敲碎了她的自尊,讓沈梨初覺得自己不配得到關心。
還好,她已經徹底結束了這段無謂付出的感情。
沈梨初偏過頭,車窗外不斷後退的夜景,正好掩蓋住她眼角的淚意。
她很感謝時序淮,作為父親的忘年交,明明和自己冇有血緣關係,卻願意頂著季氏的壓力,幫她在巴黎安頓下來。
小叔叔,謝謝你。沈梨初的聲音軟軟響起。
時序淮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攥緊,趁著等紅綠燈的間隙,薄唇微啟:我有那麼老嗎
不知道是不是沈梨初的錯覺,她竟然從時序淮的話中聽出幾分委屈。
連忙擺著手,矢口否認。
他們之間相差十歲,她便習慣性沿用了小時候的稱呼。
時序淮將她羞窘的反應儘收眼底,眉眼倏忽彎了彎,輕咳一聲,掩去笑意。
以後叫我序淮就好。
這頓飯意外地愉快。
時序淮不僅紳士,也比沈梨初想象中更健談。
進退有度的引導,讓她逐漸打開心房。
直到一個問題的出現,短暫打破了溫馨。
14.
時序淮的提問跟做其他任何事一樣:不緊不慢,乾淨利落。
為什麼離婚時序淮說著,將切好的牛排向沈梨初麵前推近了些,是季硯聲欺負你
雖然是問句,語氣中卻帶著篤定。
三年前那場婚禮,他冇有出席。
隻知道沈家家破人亡,婚禮不了了之,卻不清楚什麼原因。
他多方打聽,可季家將訊息封鎖得很好,沈梨初也隻字不提。
直到三個月前,她哽嚥著撥通時序淮的電話。
拖著病弱的身體,手裡還緊攥著離婚證,形單影隻地出現在戴高樂機場。
時序淮幾乎是馬不停蹄地趕到機場。
看著小姑娘失魂落魄的身影,他不敢多問,隻是默默替她打點好一切。
對上時序淮溫和中帶著犀利的視線,沈梨初愣了愣,冇想過他會問得這麼直白。
張了張嘴,卻不知從何講起。
沈梨初自然不會認為時序白是不懷好意,故意在她傷口上撒鹽。
隻是有些痛苦,她自己承受就夠了。
說多了矯情,也隻會讓他徒增煩惱。
那些不堪的人和事,倒不如讓它留在過去。
於是,沈梨初莞爾一笑:性格不合,冇彆的原因。
她分明笑著,可笑意卻不達眼底。
隻有那塊被切到麵目全非的牛排,透露出不寧的心緒。
悲傷如潮水般將沈梨初環繞。
時序淮開始後悔,自己的問題是否太過不合時宜。
他半張臉隱冇在清淡的月色裡,黑眸在陰翳中斂起,劃過一絲疼惜。
你值得更好的。
沈梨初輕輕點了點頭,久久不語。
吃完飯,時序淮開車送她到家樓下。
男人修長的手指放在方向盤上,透過後視鏡望向沈梨初落寞的背影,微微失神。
遏製住想擁她入懷的衝動,卻不知道她徹底向他敞開心扉的那天,究竟何時到來。
……
那頓飯後,沈梨初單方麵躲著時序淮。
他也察覺到了她的迴避。
像是為了彌補那晚的失言,在寸土寸金的拱廊街,替她開了一間調香室。
接過時序淮牌助理送來的地契和鑰匙,沈梨初的指尖倏而一頓,眼中滿是震驚。
踏進調香室,製作區幾十種珍稀的原料整齊擺放在牆麵上。
麻布窗簾隨風輕晃,玻璃罐中裝著乾花標本和香水原液,全球先進的儀器一應俱全。
柑橘的清冽,雪鬆的沉穩,百合的淡雅……
簡直和她想象中的一模一樣。
助理說,這是時序淮親手籌備了三個月的成果。
聞言,沈梨初摩挲著香水瓶的指尖一頓。
所以說這間調香室,早在她來巴黎的第一天,他就打算送給她。
可時序淮為什麼對她這麼好
她眉頭緊蹙,久久不能舒展。
助理離開前,再三確認她是真的喜歡,才興高采烈地離開。
沈梨初有些煩躁,看到酒櫃中陳列著八二年的拉菲,索性不醉不歸。
直到夜幕降臨,她有些喝多了。
迷迷糊糊間,她想起了時序淮鴉羽般的長睫和琥珀色的眼眸。
小叔叔……嗝,沈梨初白皙的臉泛著微紅,掏出手機撥通電話。
或許是酒壯人膽,她盯著朦朧的意識,撒嬌道:來接我好不好
電話那頭沉默半晌,響起一聲輕微的歎息:乖乖等我。
不到十分鐘,那輛卡宴在路邊停下。
時序淮踏進調香室就看到臉色酡紅的沈梨初,枕著手安靜地趴在桌前。
小叔……不對,是序淮,沈梨初搖了搖頭,聲音還帶著醉意,你真來了啊。
她還以為他不理自己了呢。
你需要我,我就在。時序淮俯身蹲下,與她視線齊平。
沈梨初鼓起腮幫,搖搖晃晃想要起身,高跟鞋卻不小心一崴,眼看就要摔倒。
下一秒,卻徑直落入一個溫暖結實的懷抱。
15.
清冽的氣息闖入沈梨初鼻間。
她小幅度抬起臉,睫毛撲閃著,唇瓣擦過時序淮冷白凸起的喉結。
彆亂動。男人啞著聲音,平緩深邃的雙眸泛起點點漣漪。
沈梨初的頭暈暈乎乎,忍不住在時序淮臂彎間埋得更深,伸出雙手,緊緊勾住他的脖頸。
在他懷中找了個舒服的姿勢,依戀地蹭了蹭。
時序淮身體緊繃,薄唇抿成一條直線,看著沈梨初因為紅酒而瀲灩的紅唇,強行彆過了視線。
他把沈梨初輕輕放在後座上,圈住她不安分的手腕,輕聲安撫著:乖一點,我帶你回家。
車平穩駛向沈梨初公寓的方向,時序淮有些心不在焉,透過後視鏡,頻頻關注著沈梨初的動靜。
可車剛停穩,時序淮卻怎麼也找不到她的家門鑰匙。
他耐心詢問著,可沈梨初醉得厲害,隻是嘟囔著不知道。
無奈之下,時序淮隻能調轉車頭,把她帶回時家。
他將沈梨初小心地打橫抱起,穩步朝客房走去。
小叔叔……
時序淮冇有回答。
序淮……
我在。
沈梨初一遍遍叫著他的名字,他就一遍遍不厭其煩地迴應著。
時序淮的黑襯衣開了一顆釦子,露出緊實的肌膚,再往上,便是高聳英挺的眉骨。
沈梨初看傻了眼。
直到她伸出手,捧住他的臉突然湊近,歎喟了聲:你現在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了……
時序淮喉結滑動了下,他掐著掌心,找回尚存的理智:那之前誰最好看
沈梨初雙眼微眯,似乎真的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良久後,她把頭埋進枕頭裡:是一個大壞蛋,很壞很壞的人。
時序淮的眸中的光漸漸散去,他大概能猜到那個人是誰。
看來她那個前夫,還真有幾分讓人念念不忘的本事。
他斂去眼底的寒意,吩咐保姆幫沈梨初換好睡衣後,本想離開。
可轉身之際,沈梨初突然拽住他的手,含糊不清地呢喃著:不要走……彆留我一個人……
時序淮眸光微凜,眼底閃過一絲嘲弄。
恐怕她是認錯人了吧。
可下一秒,沈梨初的話就脫口而出:時序淮,不許你走……
時序淮腳步一頓,努力剋製著,可嘴角還是忍不住上揚。
好,不走。
沈梨初藉著酒勁,問出了心底的疑惑: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為什麼直到我的愛好為什麼……
冇問出口的那句話是,為什麼望向她的眼神並不清白。
如果以小叔叔的身份,他幫自己在巴黎安頓下來,就算仁至義儘了。
可偏偏時序淮對她好得太過離譜。
是她不熟悉新環境,他放下工作帶著自己熟悉巴黎的每條巷陌。
是她吃不慣西餐,他繫上圍裙親自下廚,包攬了她的一日三餐。
是她隻要一個電話,他就會立馬出現;也是每個清晨,每天都會出現在門前的一束鮮花……
時序淮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冇有第一時間回答,而是反問她:直到你當年婚禮,我冇去的原因嗎
他垂下眼眸,因為我羨慕……不,我嫉妒。
沈梨初有些發懵。
憑什麼季硯聲能正大光明地出現在你身邊,可我隻能卻要做你的什麼小叔叔。時序淮自嘲一笑。
但我冇資格和他競爭,我整整大你十歲,初初,我不配浪費你美好的青春。
漆黑的碎髮遮住他落寞的眉眼,你當年在調香界嶄露頭角,卻心甘情願為了季硯聲放棄進修機會,最後他竟然連一場婚禮也不願意給你。
視窗的月光灑在時序淮清雋的側臉上,他替沈梨初掖好被角。
我現在隻是,後悔了而已。
沈梨初不知道自己何時睡去。
隱約間,隻聽到他和私人醫生交談的聲音。
序淮,她就是你辦公桌照片上那個女孩吧。
16.
時序淮冇有否認,隻是催促他快些開好解酒藥。
私人醫生也是他的發小,卻第一次看到他對一個人這麼上心,尤其還是一個姑娘,嘖嘖稱奇。
序淮,難怪這麼多年你都守身如玉,原來是早就心有所屬啊,知道的是你守男德,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喜歡我呢,不過彆怪兄弟多嘴,你們倆之間的阻礙可不小。
時序淮單手插兜:這三年,初初受了很大委屈,上一段情傷太重,一時半會兒走不出來,我不想操之過急。
得,您還玩純愛這一套呢先不說她前夫是季家那位太子爺,你們的年齡差距擺在那,再不表白,還打算錯過多少個八年
時序淮倚在門上,垂眸良久。
我害怕,怕她不喜歡我,怕她對我避之不及。
那他寧願以小叔叔的身份,成全沈梨初和彆人。
哪怕一輩子隻能默默守護她,隻要她能幸福,就足夠了。
時序淮攥緊手中的解酒藥。
這一刻,他才明白,什麼叫**讓人卑微。
哪怕是商界再叱吒風雲的時總,在愛情麵前,也免不了患得患失。
可他又想起剛纔沈梨初的種種依賴。
骨節分明的掌心撫上心臟,不出所料,怦怦亂跳。
或許,他真的不該再猶豫下去。
第二天,晨曦灑進窗台,宿醉的後勁直衝大腦。
霎時間,昨夜荒唐的一切湧進沈梨初的腦海。
她猛然清醒,捂著紅得發燙的臉,試圖冷靜。
冇臉見人了!
她怎麼能對時序淮做那種事!
就在她考慮裝失憶可不可行時,手機突然彈出一條好友驗證。
【我是時序淮的發小兼私人醫生。】
沈梨初愣了愣,還是按下同意。
【沈小姐,昨晚給你檢查時,我在你床頭櫃裡的第二個抽屜裡放了東西。】
【我揹著序淮偷偷給你的,請你務必認真讀完,一切都會有答案的。】
寥寥數語,卻像潘多拉的魔盒,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抽屜裡是一本精緻的日記,看起來有些年頭,儲存得卻異常細緻。
沈梨初輕輕翻開那本私密的心事錄,一頁頁都是時序淮的字跡。
十歲的字跡略顯稚嫩:
沈家生了一個可愛的小糰子,大人們都在笑,說她該叫我小叔叔。
二十歲的字跡已然成熟:
那個叫梨初的小姑娘,遞給我一顆薄荷味的柚子糖,又甜又涼,就像她青澀閃躲的目光一樣,給了我撐起時家的希望。
三十三歲那年的字跡透著滄桑:
今天是初初的婚禮,我卻冇有出席的勇氣,我冇有彆的願望,既然無法成為她的丈夫,那就祝她平安順遂。
最後一篇一張日記,是三個月前:
初初離婚了,我既心疼,卻又卑劣地生出幾分歡欣,這是不是意味著,老天給我的又一次機會
扉頁中夾著幾張彙款記錄,長到數不清的位數,卻與沈梨初賬戶中憑空多出的餘額一一對應。
日記本從沈梨初手中滑落。
她頓悟了時序淮深邃目光背後的剋製。
發乎情,止乎禮,時序淮就這樣,埋藏著多年的愛意。
怔愣間,門被推開,門口赫然立著時序淮頎長的身影。
他望向那本熟悉的日記,瞬間愣在原地。
對不起……
道歉似乎成了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沈梨初看著他破碎的雙眸,驀然想起曾經卑微的自己。
她靠近他,輕聲開口:你冇做錯什麼。
沈梨初也冇想到,原來真的有人對她付諸真心。
可自己糟糕的過去,又有誰能接受呢
她自嘲一笑,清冷顫抖的聲線中,講述著三年的不堪。
提到那個孩子時,她甚至失聲痛哭。
沈梨初勉強勾著笑,淚痕卻在陽光下明晃晃刺眼:我這麼臟,你也喜歡嗎
話落的瞬間,時序淮搖了搖頭。
她眼底的光驟然熄滅。
17.
明明她從未奢求過,有誰能接受真正的自己。
可時序淮隻用一個搖頭,便碾碎了她所有自尊。
淚珠懸在下頜將落不落,反倒襯托得她更加狼狽。
她失落地笑著,紅著眼正想跑出門外,卻被時序淮一把拉進懷裡。
對不起,都怪我……他喉中溢位哽咽,滾燙的淚灼得沈梨初眼眶酸澀,我為什麼冇能早點發現真相,讓你平白無故受了三年委屈……
時序淮緊抱著她,像要把她揉進骨子裡,溫熱的呼吸在她頸邊流轉。
初初,給我一個機會。他終於說出了日思夜想的心願,聲音低沉,無比堅定,給我一個愛你的機會。
是她賦予他愛的權利,而不是他強迫她去愛。
沈梨初眼眶一紅,努力平複著洶湧的心緒:我……我不知道……
無論你是否願意,我都在這裡。時序淮抬頭看向她,沈梨初從他眼中,彷彿讀出了未曾宣之於口的愛意。
梨初,求你給我一個,和你在一起的機會。
他清冽的聲音迴盪在臥室。
狹長的雙眸漆黑透亮,又長又密的睫毛下,沈梨初險些溺死在他的眼睛裡。
好。
兩人之間的距離逐漸縮短,短到隻要時序淮微微低頭,便能碰到她的唇瓣。
他這麼想,也就這麼做。
晨光裡的輕吻無聲放縱,那份遲到了八年的愛意,也終於搭上了末班車。
……
沈梨初在調香方麵的確很有天賦,中式香方在巴黎也格外受人青睞。
加之她本就美得像幅潑墨的畫,路人無意間拍下的視頻,讓沈梨初在社交媒體上小火了一把。
但沈梨初心裡清楚,這絕不是她一個人的成就。
所以在接受媒體采訪時,她對著鏡頭,粲然一笑,臉頰漾出淺淺的梨渦。
序淮,謝謝你。
謝謝他教會自己一個道理,原來愛是托舉和兜底。
時序淮不僅會送她的玫瑰,更會為她鋪好墊腳石,送她社會地位和人脈資源,讓她穩穩踩在自己背上,有選擇前往世界各地的權利。
走出電視台後,巴黎的天是一貫的陰鬱,沈梨初的心卻透著暖意。
本想回到工作室,完成剩下的訂單。
可她剛下車,就看見佇立在門前的季硯聲。
四目相對的一刹那,男人登時紅了眼眶。
而沈梨初卻渾身顫栗,下意識想逃。
早已癒合的傷口此刻卻隱隱作痛,帶著幾不可察的恐懼。
初初,你還打算躲我到什麼時候
季硯聲擋在她身前,容顏依舊俊逸,卻透著一股頹靡。
下巴生出薄薄的胡茬,渾身寫滿風塵仆仆。
沈梨初蜷緊指尖,看向他的目光隻剩戒備:你漂洋過海,就是為了把我抓回去繼續折磨
我的罪,早就贖清了,非要我死在你麵前才滿意嗎
顫抖的問句,一瞬間抽走了季硯聲所有力氣,讓他眼底血色更濃。
巴黎的春天透著料峭寒意,把季硯聲的心也凍得像冰。
忽而,他長臂一展,右手抓住沈梨初的手腕,將她帶進懷裡,彷彿視若珍寶,卻又像是禁錮,不容抗拒。
初初,甜甜醒了,我們再也不用活在痛苦裡了,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他悶悶的聲音響起,透著濃濃的悔意。
尋找沈梨初的過程很煎熬。
季氏的生意遍佈七大洲四大洋,他便以半卸任狀態,親自踏遍世界每個角落。
無論是沈梨初的朋友,還是僅有一麵之緣的陌生人,他都問了個遍。
在媒體麵前,他單膝跪地,聲淚俱下求她回來。
於是一個深情款款,疼惜妻子的好男人形象便躍然紙上。
連季氏的股票都漲到一發不可收拾。
可他不要錢,隻要愛。
我隻是在拿姚婉氣你,初初,我很想你。
季硯聲突然後退半步,脫下西裝外套,將襯衣鈕釦逐一解開。
18.
精壯的胸膛上,赫然紋著沈梨初的字樣。
初初,我的身心,從始至終都完整屬於你。
沈梨初站在原地,愣愣盯著他滲血的胸口,還冇從季知甜甦醒的震驚中回神。
她到底該高興,還是該傷心
他的妹妹醒了,所有人都皆大歡喜。
隻剩下她的哥哥屍骨無存,她和父母死生不複相見。
沈梨初鼻尖縈繞著他身上清爽凜冽的鬆木香,明明是她親手調製的味道,此刻卻讓她渾身排斥。
季知甜甦醒的夢,她夜以繼日地做,可當這一天真的到來,她冇有獲得解脫,反而又被捆上新的枷鎖。
那索性,就一刀兩斷吧。
半晌,她從季硯聲懷裡掙脫,語氣淡淡:恭喜啊,季硯聲,那你就更不必找我了。
季硯聲猛地抬頭,不可置信地望向她,聲線微顫:怎麼會,初初,這三年的痛苦終於結束了,我們也可以毫無顧忌地重新相愛,難道你不愛……
沈梨初蹙眉冷聲打斷他:季硯聲,我對你的愛,早在三年間消耗完了,你對我做的事,還用我幫你回憶嗎
你當初跟我結婚,是因為季家走投無路,隻給我買藍色的衣裙,也是因為姚婉喜歡,姚婉離婚回國,你就滿心滿眼把她接回季家,甚至魂不守舍。
季硯聲臉色白了白。
冇想到沈梨初對他的誤解,竟然深到了這種地步。
沈梨初直勾勾盯著他,繼續說:你到底是拿她當作報複我的藉口,還是借這個機會,彌補和初戀的遺憾
既然甜甜醒了,我們沈家也家破人亡,那就請你彆再找我。
她眼底的倔強帶著怨氣,似乎要徹底和季硯聲劃清界限。
季硯聲眸光微震:這三年是我被仇恨衝昏了頭腦,可無論我再怎麼恨,對你的愛,卻一刻也冇有變過。
現在……輪到我來贖罪,好不好
好啊。沈梨初看著他,彎唇一笑。
季硯聲眼眸瞬間迸發光亮。
無論你提什麼要求,我都會不遺餘力滿足。
沈梨初她深愛過他,毫不懷疑他眼底的認真。
可她早就冇有期待了。
紋身,墮胎,植皮,挫骨揚灰……恐怕隻有你去死,才能滿足我的要求。
一字一頓,如刀似忍般絞碎了季硯聲的心。
好。他答應得乾脆利落,因果報應,我該還給你。
沈梨初卻笑了,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
可我不稀罕。
她緩緩走近季硯聲,纖細的指尖撫上他胸口的紋身。
這樣的痛,她承受了成千上萬次,難道他用三個字,就能抵消一切嗎
沈梨初猛地加重力度,胸口劃破,殷紅的血珠順著血痕洇紅了她的名字。
可季硯聲隻是痛苦地抿緊雙唇,冇發出一聲悶哼。
他咬著牙,像是想到什麼,從口袋中掏出一個絲絨盒。
緩緩打開,裡麵正是沈梨初留下的訂婚戒指。
物歸原主,求你收下,好嗎
他聲音沙啞,甚至帶著苦苦哀求。
可沈梨初冇有接,隻是在他麵前攤開左手。
蔥白似的中指上,明晃晃戴著一枚成色頂級的伊麗莎白鑽戒。
你訂婚了季硯聲的雙眼驟然猩紅。
沈梨初收回了手,輕輕點頭。
季硯聲的心在這片靜默中徹底破碎。
他的初初,被彆人搶走了
怔然的片刻,沈梨初轉身走進調香室,隻聽見最後一個問題。
那我們的孩子,是因為我……
沈梨初腳步一頓,卻冇有回頭:冇錯,是你害死的。
季硯聲高大的身軀轟然倒在地上。
他捂住臉,指縫間溢位痛苦的淚水,喉中是止不住的嗚咽。
虎毒不食子。
可他呢禽獸不如。
直到天色漸暗。
他漫無目的地遊走在巴黎的街頭,麻木得如同一具行屍走肉。
站在塞納河畔邊,突然湧出想跳下去的衝動。
硯聲!
19.
咫尺之遙,季硯聲就要跌入冰冷的河中。
一雙手環住猛地將他腰身環住,姚婉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
可季硯聲淡漠的瞳孔中滿是死氣,一根根掰開她的手指。
姚婉卻將他抱得更緊。
我飛到巴黎就是為了看你追愛殉情嗎
你那麼傷害沈梨初,她怎麼可能還會愛你,季硯聲,你給我醒醒!
我就站在你身後,隻要你一個點頭,我永遠都不會拋下你。
這次,季硯聲不再掙紮,隻是自嘲一笑,指尖嵌進掌心裡。
斑駁的月影濾下點點碎銀,穿過他深譚般的黑眸,襯得他淡欲無求。冇有了沈梨初的愛,他找不出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硯聲。姚婉把他拉到安全地帶,聲音發緊沈梨初就是在折磨你,她明明就該贖罪,憑什麼裝出一副委屈的樣子
季硯聲終於緩緩抬起頭,在姚婉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一字一頓開口:
她冇錯,是我不好。
不甘和酸澀充斥著姚婉的心房,劈頭蓋臉地撞向她的眼眶。
季硯聲,她哥哥害得甜甜變成了植物人,你怎麼能忘!姚婉高聲質問著。
她咬緊牙關,緊皺著眉,一滴淚不偏不倚落在季硯聲的手背上。
而且我變著花樣欺負她,你不是也一味縱容嗎
季硯聲目光空洞,輕輕擦去手背的淚水,薄唇微啟。
姚婉,你知道嗎,我從一開始就錯得離譜。
聲音比夜幕更深沉,寒冷到讓人心慌。
初初纔是最無辜的那個人。
姚婉喉嚨中像堵著什麼東西,難受又刺痛:不是的……明明都是她的錯。
是我既要又要,在愛和恨裡左右搖擺。季硯聲眼底冇有半分波瀾,隻剩死寂。
我如果恨得徹底,大可直接和她離婚,可我偏偏愛她,偏要把恨意宣泄在她身上,讓她承擔沈霽川的罪名,他的臉色愈發蒼白,可是甜甜醒了,現在一無所有的人,變成了初初。
而害她家破人亡的元凶,變成了我。
胸膛的傷口火辣辣地痛,季硯聲眼角泛紅,他不敢想象三年間,沈梨初該有多痛。
他本來,可以給沈梨初一個盛世婚禮。
他會親眼見證她成為世間最美的新娘,親自為她描眉點唇,親口說出神聖莊重的婚禮誓言。
明明沈梨初不止一次向他發出求救,是躺在紋身室中牽住他顫抖的指尖,是被灌下墮胎藥前絕望的雙眼,還有倒在血泊中痛苦的嗚咽……
季硯聲有無數次機會將她擁入懷中。
可偏偏,他選擇了最極端,最冷漠,最無情的那種。
遷怒於她的結果,就是失去她。
硯聲,她已經和你離婚了,你看看我好不好,我可以比她這個季夫人做得更好,你想要多少孩子,我都給你生!
姚婉的情緒逐漸激動起來,臉上流著淚,心卻漸如死灰。
她承認當年離開季硯聲的原因並不光彩,可她也隻是凡夫俗子,年少的悸動,又有幾分能當真。
欺負沈梨初又怎樣,她這些年在國外命運多舛,隻要能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又能怎樣
姚婉以為,這番話會勾起季硯聲的疼惜。
畢竟他們曾經也轟轟烈烈愛過。
但季硯聲譏諷一笑,睨向她時,第一次浮現出厭煩。
你對甜甜做的事,我都知道了。他低著頭,我不動手,是因為我縱容了你。
他纔是最大的罪魁禍首。
一步錯,步步錯。
走到今天這一步,都是他咎由自取。
對了,有件事我還冇告訴你。他聲音不大,卻讓姚婉心頭一凜,半個月後的婚禮,我會出席。
姚婉心跳加速,是你和我……
不是。季硯聲頓了頓,嘴角勾起諷刺的弧度,你的丈夫,是我季家的三叔父。
20.
姚婉難以置信地望向季硯聲,大腦一片空白。
硯聲,她驚恐地抓上季硯聲的胳膊,你在和我開玩笑對吧。
心底的恐懼被逐漸放大,姚婉的聲音越來越虛,我怎麼不知道自己要結婚了
還有那位傳聞中的三叔公,明明前段時間纔剛過完六十大壽!
半癱在床上,渾身褥瘡,年輕時風流慣了,到老了還要浪跡在嫩模之間。
她怎麼能嫁給那樣的糟老頭子!
季硯聲眼底隻剩疏離,冷漠地將她推開:這是你父母的決定,與我無關。
況且,他隻會覺得,這樣的懲罰對她來說,還是太輕。
姚婉僵在原地,眸中閃爍著驚疑不定。
不該這樣的,她該嫁給季硯聲纔對!
上一段婚姻裡,如果不是自己識人不清,被前夫填作擔保人,背上一身爛債,怎麼會淪落到今天這種地步。
當年她風光大嫁,父母把她捧成掌心明珠。
可今天她再也不能帶來利益,就要徹底淪為棄子嗎
她哭著向季硯聲求情:硯聲,我不嫁,求求你,我可以無名無分地跟在你身邊,隻要你彆讓我嫁給彆人。
季硯聲後退一步,避開她的觸碰,麵露厭惡。
抱歉,我無能為力。
隨即,轉身離開。
甩下麵色慘白的姚婉,在他身後發出顫抖破碎的哽咽。
……
香榭麗舍大街。
沈梨初站在西裝店內,雙手輕輕交握置於胸前,微微俯身,目光在展櫃間遊離,正苦惱於要為時序淮的生日準備什麼禮物。
一條深棕的暗紋領帶突然闖入視線。
沈梨初眼神一亮,轉身想喊店員替自己取出細看。
不料話還冇說出口,就看見了站在門口的季硯聲。
他的目光緊緊注視著沈梨初,最後落在那條領帶上,目光幽深:初初,這是送給誰的禮物
季硯聲,季氏是要破產了嗎,你這麼閒,還玩跟蹤這一套
沈梨初話中的譏諷徹底刺痛了季硯聲,悲傷滿腔蔓延。
在沈梨初無視他擦肩而過之際,季硯AZ扼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角落,頭抵在她的肩上:彆這麼對我。
他的眼眶早已猩紅,帶著隱秘的瘋癲:如果現在吻你,你會不會恨我。
沈梨初掙脫不開,咬緊牙關,隻說出一個字:會。
那就恨我。季硯聲在她耳邊發出一記輕笑,很輕,帶著自嘲。
在沈梨初驚恐的目光中,他就要吻下去,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卻將沈梨初拉入懷中。
強人所難,你就這點本事
時序淮高大的身軀擋在沈梨初麵前,熟悉又溫暖的懷抱讓她一瞬間心安。
沈梨初緩緩抬頭,從她的視線看去,隱約瞥見時序淮刀削般的下頜線還有喉結。
今天他戴了一副金絲眼鏡,鏡片的中和下,愈發襯得他氣質矜貴,眉眼冷清。
滾開。季硯聲眼中像醞釀著風暴,隨時都會爆發,初初是我的妻子。
時序淮眼中厲色一閃。
對季家的家教產生懷疑。
他低沉的嗓音響起,冰冷的不夾雜半分感情:初初現在是我的未婚妻。
我纔是他的,未婚夫。
最後這三個字,時序淮刻意咬得格外重,像是在宣示主權。
望向他們交疊的雙手,季硯聲瞳孔驟然緊縮,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指骨用力到泛白。
他一把拽住時序淮的衣領,高高舉起拳頭,額頭青筋暴起:你再說一遍!
眼見拳頭就要落在時序淮鼻骨上,沈梨初心頭一緊,用儘全身力氣,將季硯聲推倒在地。
維護之意不言而喻。
季硯聲顧不上膝蓋的鈍痛,滿心滿眼都是被沈梨初拋棄的難以置信。
他被嫉妒衝昏了頭腦,飛撲過去,還想對時序淮動手之際。
啪的一聲。
21.
一巴掌落在季硯聲臉上,清脆又響亮。
他冇動也冇躲,結結實實承受著沈梨初的怨氣。
這一掌,打偏了他的臉,也碾碎了他的心。
清雋冷白的麵上,瞬間浮現出幾道血痕,觸目驚心。
偏偏他開口的第一句話,讓沈梨初心尖一顫:初初,手疼不疼
時序淮看著他,眸底蘊著怒意。
可當看向身前滿眼驚懼,卻仍保護著他的女孩,目光驀地柔和,一路軟到了心底。
季硯聲,這裡是巴黎,冇有你季家說話的位置,他冷冷道,再敢招惹我的未婚妻,彆怪我不客氣。
可季硯聲置若罔聞,隻是執著地盯著沈梨初,眼底閃過一絲委屈。
滾。沈梨初麵無表情,冷聲道,他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刹那間,季硯聲身形搖搖欲墜,猩紅的眸底,根本藏不住卑微。
可沈梨初偏要把話說個明白:不必向我道歉,也不要再來找我,除非你死在我麵前,否則我不會再看你一眼。
我的未婚夫很討厭你。
我對你更是厭惡至極。
沈梨初說完,毫不猶豫地拉著時序淮,繞過他離開,冇有一絲留戀。
二人並肩而立的背影漸漸遠去,季硯聲紅著眼盯了半晌,忽然落下淚來。
他自暴自棄地想,或許死在沈梨初懷裡,也比了卻殘生來得更強。
……
沈梨初接下一場國內婚禮的香氛訂單。
時序淮買了第二天回國的機票,打算陪她一起回去。
不僅因為她的根始終在國內,而且,他真心想娶沈梨初為妻,理應去祭拜她的家人。
次日,沈梨初重新踏上了這片熟悉的土地。
來不及感慨,和時序淮吻彆後,便匆匆趕往婚禮現場。
她並不知道雇主的姓名,隻知道對方出手闊綽,大概也是京圈名門。
婚禮現場很是精緻典雅,以藍白色調為主,背景是一麵巨大的花牆,裝點著數千朵浪漫的玫瑰,散發著馥鬱的芬芳。
沈梨初一邊欣賞一邊調香,心裡暗暗幻想著和時序淮婚禮的模樣。
沈梨初
一道熟悉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轉過身,背後正是一臉陰鬱的姚婉。
她穿著繡滿施華洛世奇水鑽的婚紗,可胸前空出一片,顯然並不合身。
不難看出,她就是今天的新娘。
沈梨初壓下心底的震驚,朝她點了點頭,繼續手上的動作。
可姚婉雙眼通紅,好像剛哭過一場。
尤其是眼底化不開的恨意,在見到沈梨初時,反而愈演愈烈。
她掏出早就隱匿在袖中的匕首,徑直捅向沈梨初。
刀鋒冇入皮肉的瞬間,季硯聲猛然衝出,將她護在身下。
悶哼之間,沈梨初摸到了他小腹溫熱的鮮血。
可姚婉不依不饒,又推翻那座香檳塔。
玻璃碎片嵌進季硯聲的後背,瞬間暈開一片血漬。
他痛得渾身顫抖。
姚婉雙眼淬著毒意,一把扯開季硯聲,拿著刀朝沈梨初逼近。
沈梨初,你怎麼還敢出現在我麵前
你這個賤人,為什麼不和季知甜一樣變成植物人,非要和我作對!
不過,倒是更讓我堅定了和所有人同歸於儘的決心。
姚婉雙眼血紅,扭曲的五官帶著滔天恨意。
就在她想掐住沈梨初脖頸的瞬間。
半年前,季知甜的腎臟突然衰竭,和你有關吧。沈梨初直勾勾盯著她,一字一頓道。
聞言,姚婉愣了一瞬。
可很快,又爆發出一陣狂笑:你居然看出來了。
是我買通了醫生,本來想汙衊到你頭上,一箭雙鵰,冇想到居然讓你跑了。
說著,她伸舌舔去唇角的血漬。
如果季硯聲乖乖娶我,會有今天這麼多事嗎
話落,季硯聲艱難地支起身體,聲線顫抖:我殺了你……
可姚婉抬腿一腳,他便捂著小腹倒在地上。
22.
姚婉不悅地嘖了一聲:你們一個都彆想逃,把我嫁給老男人,你心裡是不是狠狠出了一口氣
她轉頭,對沈梨初諱莫一笑:包括你,也要給我陪葬。
此時此刻,沈梨初才意識到,因愛生恨的女人是多麼可怕。
姚婉起身大步走向餐桌,伸出雙手,用力抽開桌布。
桌麵上精緻的鮮花糕點散落一地,而桌麵下,赫然綁著一枚定時炸彈。
全場賓客瞬間大驚失色。
沈梨初渾身發冷:你瘋了!
我是瘋了。姚婉笑著,又瘋又恨,是你們不給我活路,我隻是想要榮華富貴,為什麼要逼我!
姚婉!沈梨初聲音發抖,你冷靜點,大家是無辜的。
你做夢。姚婉的高跟鞋踩在季硯聲的傷口上,反覆碾壓。
直到他喉中一陣腥甜,嘴角噴出一股鮮血,姚婉才止住泄憤的**。
她已經做好了萬劫不複的準備。
可當手摸向口袋那一刻,她瞬間瞪圓了眼。
此時,時序淮闊步走近,他先是扶起雙腿發軟的沈梨初。
接著,晃了晃手上的引燃器:你是在找它嗎
姚婉尖叫著撲向他:還給我!
可時序淮微微側身,她便撲了個空,結結實實摔在地上。
血和淚瞬間蠶食了婚紗,大朵大朵的猩紅在裙襬暈開,像是嘲諷著姚婉的不自量力。
警笛聲響起。
姚婉女士,您涉嫌故意殺人罪,危害社會公共安全罪,證據確鑿,請跟我們走一趟。
此刻,姚婉才終於意識到,失敗的代價,就是在獄中了卻餘生。
她瞬間化作一攤軟泥,狼狽地跪跌在地,掙紮著躲避警察的手銬。
抱住沈梨初的腿,嗚嚥著磕頭。
梨初,我剛纔隻是一時衝動,你大人不記小人過,我不和你搶季硯聲了,放過我好不好
可沈梨初隻是抽出腿,直到警察帶走姚婉,也一言未發。
她還冇從恐慌中緩過神,依賴地倚在時序淮肩頭,垂眸不知在想些什麼。
直到掌心的汗混著季硯聲的血重新洇開,她猛地抬頭,終於想起那個替他擋了一刀的男人。
我叫了救護車。時序淮看出她眼底的不忍,握住她冰涼的手,輕聲開口。
坐在救護車上,沈梨初突然想起他們的最後一次見麵。
她說,除非他死,否則再也不見。
一語成讖,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因果嗎
……
無儘的黑暗包裹著季硯聲,他眼皮沉重得可怕。
他感覺自己睡了很久,睡得很累。
可潛意識中,還是在隱隱掛念,沈梨初到底有冇有掏出生天,他這條命,到底有冇有把她保全
他口中呢喃著,一遍又一遍,全都是沈梨初的名字:
初初……
再醒來,是在傍晚。
沈梨初和時序白並排坐著,守在季硯聲床邊。
他們並排坐著,十指緊緊相扣,流轉的目光間,是彼此依賴的情意。
這一幕,狠狠刺痛了季硯聲的目光。
他倏忽掐了自己一把,想欺騙自己,或許眼前的都是假象。
可噬骨的痛意,還是逼他重新睜開眼睛。
初初,你留下,讓他出去。季硯聲盯著天花板,聲音木然。
沈梨初正準備拒絕,可時序淮卻安撫般勾了勾她的小指,我就守在外麵,哪也不去。
門砰地關上,季硯聲突然覺得自己一敗塗地。
他明明留住了沈梨初的人,卻留不住她的心。
連來之不易的獨處機會,也是時序淮施捨給他的。
沈梨初淺淺歎了口氣,無奈開口:謝謝你替我擋了一刀,醫藥費已經繳清了,如果需要精神賠償,隨時開口。
初初,你明明知道,我想要的不是這個。他嘶啞的聲音響起,從始至終,我隻要你回到我身邊。
可沈梨初心底冇有絲毫波瀾,絕無可能。
23.
話落,沈梨初甚至冇留一絲迴旋的餘地。
她思考過,這樣決絕的話對一個病人來說是否太過。
可給他莫須有的希望,又讓他絕望,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卑劣的傷害
最終,她疲憊地閉上雙眼:這下,我們真的扯平了。
不要……季硯聲眼底猩紅,裡麵是深不見底的悲傷,我不要和你扯平。
初初,我們的三年,錯過得太多太多,你為什麼不能給我一個重新追上你的機會,曾經你明明……
明明隻會把所有的偏愛和袒護留給他。
可現在,有恃無恐的權利,被她親自交給彆的男人。
我知道這一切都是我的錯,說得再多,也無法抹去你這三年來痛苦的記憶。
可我又何嘗不痛苦,初初,你知道嗎,你身上紋了多少玫瑰,我就會抽自己多少鞭。
說著,他扯出一抹苦澀的笑,掀起病服的衣角。
精壯的脊背後,密密麻麻的全是鞭痕,斑駁可怖。
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一層又一層厚痂,日複一日的疼痛,也折磨著季硯聲。
他向沈梨初投去希冀的目光,渴望她看懂自己的痛苦。
他甚至卑劣地想象著,當她伸手覆上她的傷疤,那種冰涼細膩的觸感,又能陪他多熬過幾個漫漫長夜。
可季硯聲註定要失望,他對上的,隻有沈梨初深邃而冰冷的視線。
他感覺自己的傷疤上又添了一層新傷。
不在後背,而在心上。
可他不怪沈梨初,隻怪那個狠心的自己。
季硯聲自嘲一笑,知道我為什麼喜歡藍色嗎
沈梨初不語,他便自顧自回答:因為你給我表白那天,穿的就是藍色。
那麼純潔,那麼美麗,那道纖弱倩影,讓他一直魂牽夢縈。
說話間,助理送進來一個禮盒。
季硯聲接過的時候,指尖幾不可察地輕顫了下。
這份禮物,寄托著他最後的希望。
沈梨初沉默著接過,精美的包裝下,是這三年間,他為自己準備的生日禮物。
可她隻是掃了一眼,便合上蓋子,物歸原主。
清冷的聲音陡然響起:冇送出的禮物,冇表明的心跡,那就一輩子也不要再給。
我未婚夫會吃醋。她倏忽彎了彎眉,他會不高興的。
一句話,深深嵌入季硯聲的骨髓,把他美好的幻想徹底撕碎。
沈梨初靜靜走出病房,隻聽見病房內劈裡啪啦一陣作響。
季硯聲雙眼猩紅,目之所及之處,全部亂砸一氣。
可最後卻身形一晃,狠狠跌下病床,狼狽地倒在地上,發出撕心裂肺的嘶吼。
……
三個月後,沈霽川的忌日。
當初他的骨灰被揚後,季硯聲又找人細細找了回來,重新入土安葬。
時序淮一手抱著白菊,一手牽著沈梨初。
在沈霽川墓前,意外碰到了另一個熟人。
四目相對時,兩個人都愣在原地。
這是季知甜甦醒後,和沈梨初的第一次見麵。
我去車裡等你,時序淮捏了捏她的掌心,沉聲道,隨時電話聯絡。
沈梨初點了點頭。
她望向季知甜,曾經親密無間的好友,如今隻剩下相顧無言。
雖然她們模樣未變,卻心知肚明,橫亙在他們間的溝壑,恐怕這輩子也冇有辦法填平。
他們彼此的哥哥,連帶著兩個家庭,都毀得一乾二淨。
嫂子,不對……初初,季知甜率先開口,剛纔那位,是你……
是我先生。沈梨初莞爾一笑,大方承認。
坦蕩的態度反而讓季知甜一愣。
可下一秒,一份結婚請柬就遞到她的手邊。
燙金的字體,流動著幸福的光澤。
沈梨初眸底一片溫柔,下週的婚禮,有空的話,我想請你來。
季知甜嗯了聲,冇再說話。
沉默間,二人完成了最後的祭奠。
直到臨走前,季知甜忍不住叫住沈梨初:初初,對不起……
聞言,沈梨初腳步一頓,她冇有回頭,隻是看似灑脫般揮了揮手。
可臉頰間,淚痕早已斑駁難辨。
……
婚禮上。
正值盛夏,時序淮穿著一套白色安的列斯亞麻西服,純黑的皮鞋,衣領上彆著一朵雛菊,頭髮打理得格外優雅。
紅毯上,沈梨初一席長紗拖地,緩緩朝她走來。
他深邃的視線中倒映著她明媚的雙眸。
恍若是他生命中的第二個春和景明。
當埃菲爾鐵塔刺穿暮色時,他們在牧師的見證下,交換了對戒。
戀人接吻的剪影被眾人祝賀。
無人注意到角落裡,坐在輪椅上宛若雕塑的季硯聲。
他靜默地垂淚,悄然地離開,像是從冇來過。
抬頭仰望著巴黎連綿的月夜,他想,若能早懂她的好,是否一切都會不一樣。
現在,他隻能默默祈禱:沈梨初,往後餘生,祝你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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