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殺風雪 一波又起
一波又起
大雄寶殿,楚知默孤身一人跪在殿內,鼻尖縈繞著濃重的香味,耳邊是後院和尚的誦經聲。
空靈的木魚聲回蕩在空曠的寺廟內,她閉目沉思,姿態虔誠,似是向麵前慈悲的佛祖祈願,
她昏倒後謝既明趁亂將她送進了大興善寺,美名其曰讓她能更好的休息。
大臣陸陸續續都請辭了,獨留下了攝政王和丞相兩位,
他們三人在這偌大的大興善寺內,各懷鬼胎。
“老衲參見陛下,夜深露重,陛下還是早些休息為好。”
寺裡藏了人,作為主持的了緣決不能獨善其身,他在裡麵充當什麼角色楚知默一時還有些拿不準。
但絕不會是微不足道的角色。
楚知默慢慢張開雙眼,長時間的跪拜讓她的腿有些麻木,擡手輕錘了大腿,心中不免有些感歎,
她不過是過了兩年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好日子,現在隻是跪一會兒就受不了了。
想她之前在冷宮中摸爬滾打的那些日子,哪怕是被人用鞭子抽得隻剩一口氣了,她都能爬起來。
人啊,骨子裡都是都帶著惰性,但凡鬆懈下來,過了好日子就很難再吃苦,
然後在日複一日的頹靡中將脾性磨爛,最後成為一灘爛肉。
了緣主持攆著佛珠,立於她身側,“觀陛下麵帶愁色,可是心中有疑惑?”
燭燈明滅,楚知默擡眼望過去,昏黃的燭火下,這位容貌清秀的和尚麵帶願渡眾人的悲憫,如一尊慈悲的佛像活了過來。
“朕不知過去,不明未來,聽不見亡者,看不清生人。”
她光是在丞相和攝政王的手下活下來,就花費了整整兩年,
有時候她也會問自己,這麼活著的意思是什麼。
就像此刻在她身旁的了緣,她分不清他到底是慈悲的佛還是蝕人的鬼。
了緣清冷的聲音帶著淡淡的寺裡獨有的沉香味道,讓人不自覺地放下戒備,側耳傾聽,
“慎莫念過去,亦勿願未來,過去事已滅,未來複未至。當下於此時,如實行諦觀,行者住於斯,安穩無障礙。”
莫念過去,勿願未來,
楚知默將這句話反複在舌尖上唸叨,突然輕笑了聲,
“多謝大師解惑。”
二人無言,在殿中又坐了一會兒後,楚知默有些熬不住,起身告辭。
趙齊候在殿外,見她出來上前為她係上披風,
柔軟的毛領子暖烘烘的,一圍上後她瘦削的小臉,大半都陷了進去,
明明樹葉還未落儘,她倒是早早就圍上了披風。
“是不是有點誇張了?”
見她這麼說,趙齊開始苦口婆心勸她多注意身體,
她知道趙齊的好心,所以安靜地受用著,
兩人慢慢往下榻的禪房走去,可剛進院子,一股焦糊味隨著晚風鑽進了她的鼻子,同時耳邊應聲而起,
“著火了,快救火!”
楚知默頓時停在了原地,循聲望去,
後院早已火光衝天,原本昏暗的天被照得宛如黎明,
“去看看,發生什麼了?”
趙齊正猶豫著要不要放任楚知默一個人在這兒,但得了她一個眼神後俯首離開。
在房中處理公務的裴寂也聽到了外麵的吵鬨聲,不由皺起眉頭,
這時玄屹推開門進來彙報道,“主子,後院著火了。”
突如其來的大火讓他放下摺子,緊鎖的眉頭加深,“小皇帝呢?”
“讓人看著呢,並沒有異常。”
玄屹話音未落,房門猛然被推開,原本被派去守著小皇帝的護衛,此刻火急火燎地跪在了地上,冷汗直流,
“主子,不好了,小皇帝被人擄走了。”
裴寂也趕到時,楚知默的禪房前稀稀拉拉地跪了一地人,
丞相滿眼憤怒,大聲痛斥著守衛,而趙齊白著臉跪在一旁,
“你們是怎麼護衛的,連主子丟了都不知道!一幫沒用的廢物!”
左高卓在怒不可遏的間隙裡掃了眼匆匆來遲的裴寂也,卻像沒有看見他來似得,繼續數落守衛看護不力之責。
裴寂也麵色不變,大步走到他跟前,似笑非笑地插了嘴,
“丞相息怒,既然皇上不見了,咱們還是先把人找到,再處罰他們也來得及。”
見他出來和稀泥,左高卓斂了一腔怒火,開始責怪起自己,
“哎,攝政王說的是,老夫都被氣昏了頭,現在哪有比陛下安全更重要之事。”
轉而對著跪在地上的守衛嗬斥到,
“還不快去!”
侍衛一鬨而散,一時間早已月上枝頭的寺廟被一個個火把點亮,喚著‘陛下’的聲音四起,
還停留在楚知默禪房前的裴寂也餘光瞥見不遠處假模假式地左高卓,
臉色倏地沉了下來,厲聲詢問負責看著皇帝的護衛到底發生了什麼。
小護衛被冷臉的攝政王嚇得哆哆嗦嗦,連忙解釋,
“今晚陛下一直待在大雄寶殿祈福,期間隻有主持進去過,之後他就和趙公公兩人一路走了回來,可還沒等進禪房後院就傳來了著火的叫聲,屬下轉個頭的功夫,皇帝···皇帝就不見了。”
裴寂也深深地眺望著著火的方向,眉心擰著的褶皺深了幾分,
著火,皇帝被綁,這些都是早有預謀還是趁勢而為?
“當值不力,回去領罰。”
玄屹本來見裴寂也臉色不好,還以為會重罰失職的下屬,沒想到隻是讓他回去領罰,驟然鬆了口氣,
轉而聽到前方背對著自己的人冷冷命令道,
“既然小皇帝丟了,那就給本王好好搜一搜這大興善寺,就算將它翻過來也無所謂。”
得令的玄屹瞬間就明白了裴寂也的意思,領命離開。
裴寂也踱步到後院已經被撲滅的殘垣斷壁前,目光沉沉,
今晚這場鬨劇怕是一時半會結束不了。
這邊,楚知默被突如其來冒出的黑衣人堵著嘴,抗進了一間禪房,被放下時胃裡難受得翻江倒海,眼冒金星。
蒙麵黑衣人小心地關上門,緩步蹲到了她得跟前,
而她正好從眩暈中緩了過來,見刺客走到了她跟前,剛要掙紮就被人按住了雙手,
蒙麵人趕緊扯下了自己的麵罩,露出了那張讓人出乎意料的臉。
“是我,陛下!”
謝既明那張臉從麵罩後露出來的那一刻,楚知默想殺人的心都有了,
她的眼神中毫不遮掩怒意,可謝既明卻像是一點都沒看出來,
慢條斯理地拿出塞在她嘴巴裡的帕子。
楚知默上下張合了張合已經發酸的嘴巴,隨即破口大罵,“你發什麼瘋?”
被罵的謝既明也知道他此舉不妥,但厚著臉皮解釋到,
“陛下,臣這也是無奈之舉,你身邊跟著裴寂也的人,想把你帶出來也不容易,當時的情況也沒有機會解釋太多。”
聽著他狡辯,楚知默冷哼了聲,揉了揉被頂得生疼的胃,深吸了口氣,但隨即反應過來,問出了聲,“那把火你放的?”
這下謝既明想都沒想就搖頭,他雖然行事是荒唐了些,但還不至於缺德到火燒寺廟。
不是謝既明,那會是誰?
一時間楚知默也沒想明白,突然胸口一悶咳嗽了起來,沒咳兩下,她的臉就被憋得通紅,這架勢把謝既明嚇了一跳。
“沒事吧?”
他趕緊給人順氣,心裡直打鼓,不會是顛得那一路給病弱的小皇帝顛出毛病了吧?
這人怕不是紙糊的?
好一會兒楚知默才緩過來,病歪歪地要搖了搖頭說她沒事,
“影三···”
見她還有空關心彆人,謝既明連忙說道,“沒事,他能認出是我。”
楚知默鬆了口氣,自從裴寂也闖宮後,趙齊也好,影三也好,神情緊繃到了極致,
雖然一個個麵上不顯,但有點風吹草動都不放過,
不過比起這個,她現在更想知道,謝既明口中的急事是什麼。
在他的攙扶下,小皇帝站了起來,被他帶到了一個立在牆邊的書架前,
“你還記得今日闖進太廟的瘋女人嗎?那人不是我們放進去的,但她當時是被了緣帶走了。”
謝既明本著好奇心,派人去查探了那瘋女人的來頭。
隻查到了說早年了緣收留了她,見她可憐就將人養在了後院,每日親自去給她送一日三餐。
楚知默皺眉,“親自?”
謝謝既明點頭,“對,這就是有趣之處,小爺的直覺,這女人和了緣絕對有淵源。”
回想起前不久與她說了那番話的了緣,楚知默心情一時很複雜,問道,“你查出了什麼?”
沒想到謝既明卻兩手一擺說還沒查到,
空氣安靜了一瞬,楚知默被他這副理所當然的表情梗住了,彷彿一口氣被堵在胸口,再看向謝既明的眼神更加晦暗不明。
“那你都查到了什麼?”
少年沒看出一點氣氛的僵硬,此刻還在得意洋洋,
隻見他唇角一勾,雙手握住書架兩側,費力往旁邊一拉,
諾大的書架竟一拉就開,
楚知默這纔在黑暗中看清,
這哪是書架,分明就是一道門。
一道暗門。
“這是誰的房間?”
她剛才起身的時候就注意到,這房間沒有灰塵,收拾的乾乾淨淨,並不是沒人居住的樣子,
而且床邊的桌子上還有未抄寫完的佛經。
望著身前被開啟的書架後陰森的黑洞,楚知默的眼皮沒有預兆地跳了一下。
謝既明拿出火摺子,一道微弱的光亮驅散了一小片的黑暗,
然後大搖大擺地帶著楚知默往裡走去,
“不妨陛下猜猜看?”
見他神色曖昧,楚知默心裡已經有了答案,“是了緣的?”
結果也的確如她所料。
想想也是,能在寺廟裡建造一個這麼大的、不為人知的密室,
除了寺中的主持,恐怕也無人能做到。
這間密室是謝既明為了查了緣,暗中潛進來時發現的。
兩人將書架拉上後,便向密室中走去。
密室周圍的石壁雕琢得並不精細,看上去也有些年頭了。
大興善寺依山而建,後殿是法堂,法堂旁便是齋堂和金剛堂,那麼哪來的了緣的禪房。
她這麼想著也問出了口,謝既明邊探查四周邊回到,“派出去打探的人曾打探到一條秘聞。”
五年前大興善寺的主持並不是了緣,而是了緣的師父,久祝大師。
傳聞五年前一道天雷劈開了觀音殿,京中盛傳大興善寺觸怒天神降下了懲罰,人人都避而遠之。
恰逢京中乾旱,大興善寺便成了這場乾旱的源頭。
就在這時,寺廟的主持久祝大師在法堂後建了一件禪房,日日誦經祈禱,不久後便在這間禪房中坐化了。
神奇地是,久祝大師坐化當天,一場甘霖衝天而降。
不僅解了乾旱的燃眉之急,也讓這間寺廟起死回生。
京中人都說,久祝大師以身殉道,誠意感動了天神,大興善寺也因此受了天神庇佑,到這裡祈願的人絡繹不絕。
謝既明的故事講完了,暗道也走到了頭,暗道並不長,儘頭是一間暗室。
手中的火摺子一點點驅散暗室的黑,全貌也逐漸展露,是一間規模不大的石室,
裡麵幾個不大的書架上擺滿了佛經,火光再往裡延伸,當兩人看清楚時,呼吸一滯。
暗室最裡麵擺放著一座石台,石台上盤腿坐著一具乾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