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殺風雪 疑雲重重
疑雲重重
洞xue裡,楚知默凝神側耳聽著外麵的動靜,淩亂的腳步聲和交談聲雖然源源不斷,但好在離他們還有些距離。
虎口逃脫的驚險感讓她忽略了胳膊上的痛,等她稍微鬆懈下來一點,疼痛再次捲土重來。
身體慢慢滑坐在地,心亂如麻,也不知道謝既明能不能找到這兒?
好不容易喘口氣,楚知默這才開始打量他們藏身的山洞,山洞不大,能容下四五個人,隻是看著並不像是天然形成的。
餘光掃到了一旁已經昏迷了的人身上時頓住了片刻。
剛才隻顧著逃命了,情急之下楚知默扒下了他的外衣,隨手扔到了相反方向後,解下她的披風係在了他的腰間,暫時止住了他流淌不止的血,
隻是不過片刻,她一件雪白的披風就這麼被毀了。
鮮血滲透過布料暈染地斑斑點點,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冰冷的水點濺到她的身上,刺骨的寒意絲絲蔓延至她的全身。
她緩緩起身,像是被那抹紅攝了魂,一點點拖著步子向呼吸孱弱的裴寂也靠近,
裴寂也臉上血色儘褪,此刻倒在地上宛如一個死人,就連胸口起伏的不明顯,若不仔細看都察覺不到。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攝政王。
裴寂也永遠都是那麼高高在上,將她踩在腳下,肆意踐踏。
但此時,他們的處境顛倒,站著的人成了她。
手不自覺地摸上腰上藏著的軟劍,腦海裡閃過拿著竹蜻蜓陪她玩的楚元廷,教她習書的林老師。
當年的事她還沒有徹底查清,也並不知曉裴寂也在其中充當什麼角色。
但控製了皇帝的是他,想來楚元廷的死,他逃不了乾係。
與其漫無天日地和他鬥,何不趁現在殺了他一了百了。
手攥緊了呼之慾出的軟劍,殺意瞬間就奪走了她的理智,腦子裡隻剩下一個念頭,殺了他,一切都結束了。
她從沒覺得自己步伐如此堅定,也從未有過一個可以完全主宰她意誌的念頭,
隨著距離逐漸縮短,重傷的裴寂也完完全全落在她的手中,毫無還手之力的模樣讓她痛下殺手的念頭瘋長。
殺了他!
就當楚知默要抽出劍的那一刻,瀕死的裴寂也再次睜開了眼睛。
四目相對,火光電石間,窒息在他們之間蔓延。
裴寂也冷厲的眼神像一把刀子,撕扯了她強撐著的勇氣,飛濺的水聲漸漸被拉回,她這才恍然發覺自己身處何處。
再望向裴寂也那雙深邃的眼睛時,她彷彿從裡麵看到了麵目猙獰又理智全無的自己,被嚇了一哆嗦。
鑽心刺骨的疼喚醒了裴寂也,目光灼灼地盯著站立在他跟前的人,難得眼底閃過惡寒,
癱軟的四肢早已經不聽使喚,他從未如此狼狽,而見證了他的狼狽的人,沒想到會是小皇帝。
這個他從未放在眼中的人。
從楚知默掏出煙霧彈時,他就知道之前是他小看了麵對他時,永遠都是那副不爭氣的窩囊皇帝。
哪怕他剛才意識模糊,卻仍舊記得臨危不亂拉著他逃命的人。
楚知默,絕不是被丞相養廢了的兔子。
這是第一次,裴寂也對一個人的好奇達到了巔峰。
明明已經沒有力氣跳動的心臟,在望向那張布滿了憔悴和恐懼的臉時,驟然劇烈得跳動起來,
如同洞xue外奔騰噴薄的瀑布,給他岌岌可危的意誌注入了源源不斷的力量。
他實在太想知道了,短短兩年,楚知默是如何在左高卓的眼皮子底下活成瞭如今的模樣。
絲絲涼意從楚知默臉上傳來,她擡手摸了過去發現是瀑布濺進來的水滴。
回過神,麵前的裴寂也再次昏了過去,
一口氣堵在她的胸口,讓她跌跌撞撞往後退了幾步,直到後背撞上了山壁,再次跌坐在地。
她沒有再分出眼神給裴寂也,而是緩緩閉上了雙眼。
差一點,她差一點就殺了裴寂也,
差一點,她所有的計劃毀於一旦。
她從未低估過仇恨的力量。
無論是薛霜梧還是她,仇恨都讓她們堅不可摧,但也使她們麵目全非。
這是她第一次被仇恨衝昏了頭腦。
眼眶濕潤得厲害,可她不想哭,懦弱的人總有資格逃避和退縮,但卻沒有資格祭奠亡人。
一步一步來,她試圖這麼安慰自己,可心臟還是一抽抽得痛,
她知道,這不是為了沒有殺了裴寂也,而是太過想念亡者了,想唸到她獨自一個人活著的每一刻都覺得難以呼吸。
耳邊水聲不斷,楚知默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失去了意識,身體被過度透支帶來的後勁兒讓她吃儘了苦頭。
最後找到他們的是謝既明,其實謝既明趕到破廟和她拉著裴寂也逃走幾乎是前後腳的事。
所以她和裴寂也都活了下來。
裴寂也的傷口太深,不應搬動過多,所以他們最終都在大興善寺住下來養傷。
跌宕起伏的一晚終於過去了。
她再醒來時迎上的是新一天的朝陽,刺眼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她身上時,讓她冰涼的手腳暖和了不少。
趙齊守了她一夜,小心翼翼地將她扶了起來,
“朕睡了多久?”
見她醒來,趙齊一直懸著的心放了下來,低聲回話,“陛下沒睡多少時辰,天才剛亮。”
她的嗓子乾澀極了,被趙齊小心地餵了兩口茶水也沒緩過來,但好歹讓混沌的腦子清醒了不少。
隨即眼前閃過裴寂也的臉,讓趙齊把謝既明找了過來。
隻是趙齊沒找到人,最後無功而返,等謝既明來時,太陽已經落下去了一半。
漫天火紅映照在寺廟的牆上絢爛極了,洋洋灑灑,不知不覺就將人看了進去。
謝既明進來時看到的便是這幅畫麵。
背薄如紙的小皇帝一身素衣坐在窗前,胳膊上包了厚厚一層,瘦削的臉龐望著窗外出神,眼中是旁人看不懂的思緒。
薄得就像是畫中人。
“陛下。”
他出聲將人喚回神,見來人是他,楚知默飛速收回的慵懶和迷茫留了尾巴,
“來了。”
因為受傷而有氣無力的聲音多了點慵懶的鉤子,謝既明平時見多了楚知默的一絲不茍冷和冷臉,突然有點不適應。
她的嗓子還有些乾,隨手喝了杯茶,可等茶都喝完了怔愣在原地的人還是沒有動靜。
謝既明哪次來不是風風火火,頭一次這樣安靜還真讓她覺得奇怪,
擡頭就見人抿著嘴不說話,發現他的神兒都不知道飄兒去了。
她略帶不解的叫了他的名字,這才把人的魂兒喊了回來,
“想什麼呢?”
魂回來了的人慾言又止了一會兒後搖了搖頭,楚知默沒空陪他玩猜謎語的遊戲,問起了昨晚之事。
提到昨晚謝既明這才徹底回過神,
昨晚分開後,沒多久他就趕到了,卻沒有在破廟裡找到楚知默,嚇得他背後直冒冷汗,
尤其是在看到地上的血跡後,
有那麼一瞬間他真的害怕小皇帝被當時跟在他們身後的家夥殺了。
他聽得出腳步隻有一個人,也理解當時楚知默做出留下的決定,無外乎是想冒險看看追上來的到底是誰,
在他強壓著不安順著血跡追上來時,正好撞上漫山遍野搜查他們的刺客,
那些刺客並沒有想要留下她和裴寂也的活口,楚知默不認為會是裴寂也的試探。
“留活口了?”
謝既明難得拉下來了臉,“沒有,嘴裡都藏了毒,當場自儘了。”
隨即他又補充道,“但都是禿頭。”
這麼大一批人,藏在哪兒呢?謝既明將大興善寺上上下下都查了一遍,並沒有發現異常。
他們不可能不吃不喝憑空出現,一定還有他們沒有發現的據點。
兩人一時陷入了沉思,思緒一團亂麻,
這麼僵著不是辦法,楚知默隨手打發了謝既明出去繼續查,
離開他又提起了一件事,
“對了,昨晚那場大火燒死了一個人,”
燒死了人?
“就是衝進了太廟的瘋女人。”
至於起火的原因,說是瘋女人發瘋打翻了燭台,燒了幕布,等發現時,火勢太大,已經救不回來了。
說起來也挺可笑,前前後後大興善寺裡那麼多人,就沒有一個發現著火了?
她還真不信。
一說起瘋女人,楚知默的頭又疼了一下,祭祀時,了緣和瘋女人出現的時機也很巧妙。
她將疑惑和謝既明說了一邊,“你去查查,那天放瘋女人進來的人是誰。”
謝既明走後,楚知默抱著滿肚子不解獨自坐在窗邊直到月亮升起。
如果禿頭刺客當真是丞相藏在這裡的,他為什麼要貿然派他們去刺殺裴寂也?
謝既明抄了太常少卿是偶然,所以他們發現這件事的端倪並沒有在幕後之人的計劃中,
那麼為什麼要多此一舉刺殺攝政王?反而露了他們的狐貍尾巴。
得不償失。
若幕後之人真是丞相,他就應該能夠料到刺殺不成功一定會被裴寂也糾察到底,
想來想去,楚知默都沒有想到一個合理的解釋,難道,是丞相故意暴露的?
目的又是什麼?
再說,他們兩個不和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為什麼又要突然刺殺裴寂也?
楚知默的腦子想亂了也沒想清楚,直到被傳膳來的趙齊打斷思路,這才發現月上枝頭了。
寺裡的吃穿用度一切從簡,簡單的素食對受了傷的楚知默來說剛剛好。
自從她被查出中毒後,她的飯食暗中都有人看護,杜絕再被下毒的可能,
按張太醫所說,她中量很少,說不出到底是怎麼中的,甚至她很有可能是在哪裡沾染上的也說不準。
但防範於未然還是有必要的。
畢竟,就連先帝都是折在這上的,她沒理由重蹈覆轍。
晚飯後,楚知默的精神頭也用光了,頭昏沉得厲害,眼皮也重得擡不起來,強壓著睡意,她問了嘴裴寂也的狀況,
趙齊如實回答,“攝政王下午時便醒了。”
手邊的燭火映在她的側臉,將她整張臉的輪廓都照得柔和了不少,但耐不住她此刻擰著眉,
“他傷得那麼重,這麼快就醒了?”
不對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