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殺風雪 紅顏薄命
紅顏薄命
鉛洗宮內,眾人神色各異地候在殿外,眼巴巴地望著裡麵。
蕭瑟的秋風在夜裡更加肆無忌憚,嬌貴的主子們儘管攏上了披風,但一個個都手腳冰涼,不由發抖。
金秋的喜悅早在薛昭儀滿口鮮血染紅了大殿,被一掃而空,隻餘下讓人心驚的後怕,各個精緻的妝容下,是難言的恐懼和緊張。
為首的昭妃掃過身後一幫人,眉頭微皺,
與她一同入宮年紀最小的容婕妤此刻雙腳發軟得厲害,臉色煞白地坐在一旁,身上直冒虛汗,而她身側的丫鬟拍著背,為她順氣,
同樣位分的寧婕妤雖然也白著臉,但比她麵上好看些,見她這幅模樣安慰了她一番,可容婕妤嬌俏的小臉皺成了一團,嘟囔道,
“你是沒看到,當時薛昭儀猛得吐了一大口血,霎時間就倒在地上了,可嚇死我了。”
容婕妤當時正好坐在薛昭儀的後麵,正好目睹了一切,現在,哪怕閉上眼睛,眼前全都是那駭人的畫麵,
寧婕妤的確沒看到吐血的畫麵,但僅僅看到薛昭儀滿身是血就已經被嚇得六神無主了,雖然心底裡慌得厲害,但還是強壓著不安,體麵地安慰著容婕妤,
“姐姐放寬心,現在張太醫和陛下都在殿裡,薛昭儀不會有事的。”
被安慰的容婕妤與薛昭儀並不熟,比起她,她更關心她肚子裡的孩子,可一想起薛昭儀,她就回想起剛才的畫麵,臉色更加難看了,可隨之而來的便是疑惑,
“說來也挺奇怪的,方纔薛昭儀吐血的模樣,倒不像是惡疾,反倒是像···”
那模樣,分明是被下毒了!
那麼,是誰做的,是誰給薛昭儀下的毒?目的恐怕就是龍嗣!
後麵的話她未說完,寧婕妤眼疾手快,拉出了她的袖子,暗中對她搖了搖頭,好在容婕妤也不是傻子,現下除了要照顧瑞兒而離開的宸妃外,中秋宴上的妃嬪都在,人多眼雜,她還沒有蠢到口無遮攔的地步,
一直默不作聲站在一旁的李昭儀將她們對話儘收耳中,不由地發出了聲輕哧,側眸,便與常昭儀對上了視線。
她倆算得上是宮中老人,好歹與小皇帝相處了兩年,對他的脾性雖說不上摸透了,但也是瞭解的,
小皇帝從不沉溺後宮,更不乾涉後宮,從很大程度上給了她們自由和權利,
都是家中棄子,她們從不奢求小皇帝的愛,也沒想過要在後宮掀起什麼風浪,所以這兩年她們與宸妃相依作伴,從未生過嫌隙。
選秀後,她們更是很少與新人打交道,與她們並不相熟,
但小皇帝她們是瞭解的啊,
從昭華宮中薛昭儀被診出喜脈到被勒令不許看望她,
兩人都心知肚明,薛昭儀這胎,怕是有蹊蹺。
容婕妤嚥下了自己的話,唉聲歎氣了一番,還是有些心緒不寧,心撲通撲通地跳。
沈望舒自然聽見了她們的交談,今晚之事恐怕不會輕易了結,她有種不好的預感,說不上是什麼,但就是特彆的心慌,總覺得她好像忽略了什麼,
終於,在眾人惶惶不安中,那扇沉重無比的殿門從裡推開,張太醫臉色難看地從裡麵走了出來,背著藥箱,儘管身上快被灼灼的目光穿透了,可頭始終都未擡一下,步履匆匆地離開了。
眾人見張太醫如此神色,眼底都閃過瞭然,
恐怕,這一胎,薛昭儀是保不住了。
每一個人的眼中都是複雜至極,有同情,有憐憫,也有恐懼。
還沒等眾人回過神來,小皇帝陰沉著臉從殿內走了出來,黑著的臉彷彿都能滴下墨汁,見此,眾妃嬪心底都是一咯噔,
她們從未見過小皇帝如此難看的臉色,
“趙齊,給朕查,到底是誰毒害了薛昭儀和她肚子裡的孩子!”
小皇帝這話猶如平地驚雷,砸得眾人久久不能回神,
什麼意思?
不光是孩子沒保住,就連薛昭儀都···
此刻,刺骨的冷風嗖嗖地往她們衣領子裡鑽,這次,冷的不止有身子,還有跳動的心。
鉛洗殿的殿門被重重關上,隔絕了所有視線,小皇帝坐在院中,從殿中走出來後她的臉色就沒有一刻緩和過,
殿門緊閉而大門敞開,楚知默也沒有開口放她們離開的命令,眾人原本就揪著的心臟驟然懸了起來,
小皇帝的意思很明顯,他認為,給薛昭儀下毒的人,是她們其中一個。
從始至終一言未發的孟南湘在薛昭儀吐血後到楚知默宣佈了她的死訊後,紅著的眼眶越演越烈,薛昭儀是她進宮後第一個知心好友,
哪怕她從嫉妒過有孕的薛昭儀,但她是真的把她當成了密友,
如今突然得知了這樣的噩耗,心中湧上一股悲涼之感。
往日生活明豔的薛昭儀彷彿就在她的眼前,與殿內一屍兩命的人一點兒都關聯起來,
心口傳來了密密麻麻的疼,袖口下的手早已攪緊了手帕,
不可能,怎麼會這樣?
萬般的疑惑和悲傷幾乎將她湮滅,眼前一白,身形突然晃了一下,被身側的翠兒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主子···”
孟南湘按住了她的手,眼角濕潤得厲害,但最終還是忍住了淚水,輕輕地搖了搖頭,“沒事,本宮沒事。”
她的目光不由望向不遠處臉色陰沉的皇帝身上,而從始至終,皇帝從未看過她一眼。
院內安靜得彷彿一根針落地都能聽得見,壓抑窒息的氛圍逐漸蔓延開來,讓人呼吸不順,心中彷彿有一團火,把她們架在上麵烤。
不知過了多有,圓月高照,鉛洗殿仍舊燈火通明。
死一般的寂靜壓得人喘不過來氣,惴惴不安。
直到沉重的腳步聲踏著女人的叫喊聲逐漸從遠處傳來,將眾人本就懸著的心推到了嗓子眼,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望向門外,
黝黑的門外與院內彷彿是割裂開來的兩個世界,現在,在她們眼中,那扇敞開的門就是一張野獸的巨口,隻是不知道,院子裡是逃離怪物深淵巨口的方向,還是門外。
可當月色一點點撕開黑暗時,踏進門的身影卻讓原本就心慌不已的眾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身紫色朝服硬生生將殿內的眾妃嬪往後逼退了幾步,在無數道驚恐的目光中,裴寂也踏著夜色而來。
“臣參見陛下。”
楚知默晦暗的目光在觸及到裴寂也時,驟然變得冰冷,
“這麼晚了,攝政王怎麼還沒有回去休息?”
這語氣倒是讓裴寂也有些意外,雖讓聽起來是一如往常的恭敬,可語調冷得像是還沒有解凍的春水,看上去早已冰雪消融,實則冷水刮骨。
裴寂也掃過一院子鶯鶯燕燕臉上的或多或少的恐懼和畏懼,再望向楚知默時,眼底意味更加,
“臣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大理寺卿,見他身體抱恙,便想著能來搭把手也是好的。”說完,一道冰冷的視線就落在了跟在他身後的大理寺卿身上,
而此時,被提及的人額頭上冒著冷汗,眼睛一閉,冷汗冒得更多了,但手卻實誠地在口鼻處掩了兩下,輕咳地應和著,
“是,攝政王說的是,臣今日受了風,攝政王體恤下官憂心陛下,還望陛下贖罪。”
好話都讓他們說儘了,若是再鬨便是她楚知默不近人情了。
“攝政王嚴重了,隻是這種小事還要勞煩攝政王,朕屬實過意不去。”楚知默掩去眼中的冷意,說的七分真,又端回了之前的窩囊樣,
裴寂也唇角微勾,一隻手背在身後,眼底絲毫沒有對帝王的尊崇,神色霸道恣意,隨口敷衍道,“陛下說笑了,為陛下解憂是臣的福分。”
說完,還沒等皇帝發話,倒是先詢問起了大理寺卿,“說說吧,鄧大人都查到了什麼?”
身後不停用袖子擦著冷汗的人手腳一頓,餘光掃了眼皇帝,
燭火打下的陰影讓他看不清小皇帝臉色,可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和心慌,
他又瞥了眼攝政王,最後一咬牙上前回話,
“回稟陛下,臣查到了禦膳房和尚宮局,在禦膳房外,抓到了這個鬼鬼祟祟的宮女。”
眾人的目光再次落到被禁軍壓跪在地上,從進了鉛洗殿就被捂住了嘴的宮女,
隻見這宮女衣冠淩亂,發出陣陣的嗚咽聲,
緊接著,大理寺卿說的話讓眾人再次後脊一涼,“陛下,這宮女招供,她是傳菜的宮女,正好負責的便是薛昭儀的餐食,隻不過路上與人相撞,掉了錢袋子,這纔回去找的。”
說完,他像是回想起什麼,解釋道,“臣查過薛昭儀吃過的食物,被人下了致死量的毒,臣也查了其他人的食物,均未發現有毒藥的痕跡。”
話說到這兒,在場的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有人假裝撞了這個宮女,趁機給薛昭儀下了毒。
沉默不語的楚知默擡眼,望向裴寂也,而裴寂也似乎始終都在盯著她,楚知默一下就對上了他的視線,
她握成拳頭的手一緊,但卻什麼都沒說,
很明顯,從裴寂也出現後,話事人就成了他,
可楚知默並沒有等到裴寂也開口,反而在他的眼中看過了一閃而過的笑意,
隻不過諷刺占多,
楚知默抿了抿唇,開口接著問了下去,“撞她的人可查到了?”
大理寺卿眼色一沉,當即跪在了地上,
“回稟陛下,這宮女招供,說是,說是···”
這話說了一半,就讓後宮的妃子心一緊,一股巨大的緊迫感和不安遮住了她們頭頂上的月亮,讓所有人都提起了心,
跪在地上的大理寺卿頂著所有人的目光,硬著頭皮將沒有說完的話說了完,
“是愉妃身邊的宮女,翠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