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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殺風雪 各憑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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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憑本事

那是一種楚知默形容不上來的繁華。

如果擡頭往上看,兩側高聳入雲的山壁與無邊的黑夜融為一體,如同一個獨屬於鬼市的壁頂,遮蔽了一切的光亮,讓所有的魑魅魍魎肆意現行遊蕩。

樸實無華的溝壑此刻比京都最大的集市還要熱鬨,倚靠在山壁之間,不過是三個木樁支起一塊破布就可以是一個攤位,另外在攤位旁豎起一根不高的木樁上點上一盞煤油燈,借著昏暗的光,來往的小鬼仔細的分辨鬼攤主的花言巧語。

一眼望不到頭的鬼市順著深不見底的溝壑通往黑暗中,隻剩下一盞盞煤油燈飄蕩在黑暗中,彙成了一片星河。

珍奇異寶隨處可見,被堆積在最邊上的角落,而商販們叫賣的寶貝都是楚知默聞所未聞東西,

甚至當她湊上前時,正看到一個不起眼的珠子被買到了幾百兩。

千奇百怪的鬼麵具在暗淡的光線下神出鬼沒,讓人不由背後發涼。

“那是什麼?”

狐貍麵具下傳來的聲音比平時還要悶些,相比於謝既明的隨意,第一次來到如此詭異的地方的楚知默和影三略顯拘謹,

謝既明挺著身板微微回身,輕聲說道,

“鬼市規矩,各憑本事,不得說道。”

“不得說道?”

謝既明點了點頭,可還沒等他開口,一隻青麵獠牙的鬼麵具與他們錯身,而的手中正捏著與剛才引得楚知默好奇的珠子一模一樣,

而她立馬往前看去,正巧瞧見角落裡隱隱露出的草鞋,正是豪擲百兩買下珠子的小鬼。

“這也行?沒人管嗎?”

回答她的還是那句話,“各憑本事,不得說道。”

楚知默深吸了口氣,蹙起了眉頭,這個鬼市沒一處都不喜歡。

三人一直往深處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們仍舊看到頭,反而兩邊的商販攤位越來越繁華,甚至有著傍著山壁而建的兩層小樓,傳出醇厚的酒香,讓人流連忘返。

可唯一不變的,便是柱子上的煤油燈,

楚知默拿出彆在腰間的扇子揮手輕擡,指了下那盞油燈,隨機展開擋在麵具前,隻露出眼睛,

“這油燈是有什麼特殊意義嗎?”

謝既明慢了半步,立與她的身側,不急不慢地跟她解釋,

這油燈是一種許可,點上油燈代表鬼市同意商販在鬼市與小鬼交易,如若沒有這盞燈私自在鬼市擺攤是要付出代價的。

至於代價是什麼,他不知道,

但據他所知,沒有人敢在鬼市不點燈。

楚知默挑眉,望著那盞燈的眼神深邃了不少,淡淡說道,“契約?”

謝既明點了點,

“也可以這麼說。”

隻是沒那麼條條框框約定就是了。

回想起剛才輕輕鬆鬆就達成交易的幾百兩,相比點上這盞燈的代價也不小吧?

不過這次,謝既明搖了腦袋,他剛要解釋,突然,一個粗布纏身,頭戴野豬麵具的小鬼出現在了他們的身前,一隻手拄著柺杖,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影三和謝既明立刻擋在了楚知默的身前,將她護在身後,戒備地打量他,

“讓開,我家主子不下地。(不買東西)”

謝既明開口趕人,但那人始終一動不動,不過半米距離,楚知默透過麵具正對上那雙隻有眼白的眼球,背後不由發了冷汗,

那雙眼珠沒有瞳孔,可哪怕隻有眼白也渾濁不堪,

但一股縈繞在她周圍的視線感始終不散,她有種感覺,那人就是在看她!

見他沒有讓開的意思,影三略微拔劍,警惕地將人小心護在身後。

小鬼的頭微微轉動,似乎是被拔劍的聲音喚醒,僵硬轉動著頭,蒼老年邁的聲音傳來,猶如往一口老井中丟下一顆小石子傳來的回響,

沉悶,嘶啞,

“身負天命,功德無量,可惜是個女兒身,縱有光華萬丈,終難抵蝕骨之困。”

這話說給的自然是楚知默,也的確是讓她的心一咯噔,就連影三也同樣麵色不善地盯著麵前之人,一時間殺意更重了。

但謝既明就沒了他們倆的心思,不屑地冷笑了聲,隨手想將人打發掉,

“老瞎子,你老眼昏花慣了吧,我們家主子的確貴不可言,但也不是你隨意的幾句就能參透的。走走走,趕緊走,我們不算命。就算算,也不會找一個眼盲心瞎的騙子來算的,真搞笑,連男女都分不清,還敢出來招搖撞騙。”

這年頭,騙子的門檻都這麼低了嗎?

一言未發的楚知默始終盯著老頭那雙看似渾濁的眼睛,可後腦卻止不住的發涼。

這幾句話,可以說沒有一字是錯的。

身負天命,女兒之身,蝕骨之困,

她在看向謝既明口中眼盲心瞎的騙子時,心臟止不住跳得快了幾份,明明是一雙沒有沒有瞳孔的眼睛,但她總覺得,透過那雙如同擺設的眼睛,看向她時,看得不隻是她的皮囊,是她的靈魂。

但很快,她的心跳慢慢平複了下來,再望向那張駭人的野豬麵具時,眼神中多出了幾份嘲諷和決絕,在謝既明的不解和反對中,命令他拿出了幾塊碎銀子遞了過去,

“強買強賣的生意,我不喜歡,至於我的命,誰說的都不算。”

說罷,沒再多停留,起身繞過他繼續往前走,影三收起劍,跟了上去,見她離開,謝既明隨手拉過那人的手,將銀子強硬地塞到了他的手裡後便追了上去。

楚知默原本還有些雀躍的心,在那句批下的命格中慢慢沉寂了下來。

隻可惜是個女兒身?

可笑,

女兒身又如何?

她從未因為女兒身有過一絲埋怨,即使現在她不得不以男子身份麵對世人,可她從來都沒有忘記自己是女兒人的事實,也從沒有羨慕或是渴望自己本身就是個男人。

男人又怎麼樣?

她見過一身傲骨,富有經世之才的林老師終其一生困與冷宮抑鬱不得誌,而毀了她的身體,困出了她的靈魂的人,是狡詐多疑,胸無大才的楚臨川。

她見過天真浪漫溫柔善良的薛霜梧最終成了一個殺伐果斷捨身為親人複仇的瘋子,而害她走上了這條不歸路的是荒誕不經,仗著家室胡作非為的紈絝。

她更見過剛正不阿舍了一身血緣枷鎖的左元姝,而他的父親玩弄權術,戕害人命,霍亂社稷。

林老師即使被囚一生,卻從未舍棄過她自己。薛霜梧哪怕滿手鮮血,仍舊保留著最善的人性,惦念著她的恩情。左元姝儘管獨身一人麵對無數猜疑和嘲諷,但義無反顧地踏著荊棘走出了一條她自己的路。

女人比男人活得要艱難的多,在固有的傳統和被由男人掌握的階級權利壓迫下,很多女人僅僅是輕鬆地自由呼吸都已經算是幸運了,

即使曆史的車輪攆著她們微不足道的命往前滾,男人吸著她們的血踩在她們的身上往上爬,卻還要回頭唾棄她們一口,

但,總有人不認命,總有人不信命。

她曾見過太多太多各式各樣的女子,或是溫婉可人,或是能歌善舞,或是桀驁不馴,亦或是頂天立地,

這都是女人,

有些人他們試圖規訓女人,用框住她們的身體,來緊固他們的靈魂,甚至為此,他們不惜通過打壓,貶低,迫害,來保證自己的似乎無法撼動的地位。

是,女人的力量太小了,

一個林老師改變不了後宮無數女人的命運,也警醒不了已經被皇宮拉進了爭鬥深淵的妃子,

一個薛霜梧殺不儘這天底下所有的害群之馬,報不儘所有受到了迫害卻最終悄無聲息死去的女子的仇,

一個左元姝扛不起隻有男人的朝堂,查不清這天底下所有被埋沒的冤假錯案,

但總有人會聽到,看到她們的故事,因而羨慕她們,從而追隨她們。

即使她們要用數百年,甚至是數千年才能改變她們的命運,但楚知默相信,屬於她們的世界,總有一天會到來。

女人又如何,女兒身又怎麼,既然是她坐上了這個龍椅,那就是大梁的命。

至於她的命,或長或短已經不重要了。

楚知默沒再回頭,很快便被來來往往的人流研磨,空留下握著銀子的老者站在原地,回首望向楚知默消失的方向,如同一尊雕塑,最終也消失在人群中。

很快,楚知默的勁頭被消耗殆儘,有些不耐煩地詢問什麼時候才能到謝既明口中所說,能夠找到奚無影的地方。

謝既明考慮到小皇帝的不堪一擊的小身板,算算時間,距離他們要去的地方開門還有一段時間,兩手一拍,找了個茶樓修整片刻。

而他們進去的茶樓從外表看來似乎平平無奇,但裡麵卻裝修得絲毫不輸京都有名的茶樓,應有儘有,已經俱全,

帶著麵具的店小二從幾人的衣著打扮便知道幾人身份必然不凡,無比熱情地招待著他們上座,謝既明刻意地亮出了腰間掛著地玉墜,隨手扔錠銀子給他,

眼尖的小二自然看見了玉墜,歡歡喜喜地手下了銀子後,給他們安排了二樓靠近欄杆的雅座,好茶好水地伺候他們。

楚知默同樣也掃見了他剛才的動作,有些好奇地看向那塊看似普通的墜子,

謝既明察覺到了她的視線,識相地解開遞到了她的手中,

“這又有什麼說道?”

謝既明喝了口茶,眼底露出了明晃晃地興致,如同講故事一般,興奮地說道,

“崔兄不是問過那盞煤油燈的用途嗎?就是您說的那樣,是張‘契約’,但既然有了契約,那自然就有曆下契約的人,和收著契約的人,後者便是鬼市十二獸。”

所謂的鬼市十二獸,分彆是,甲作、胇胃、雄伯、騰簡、攬諸、伯奇、強梁、祖明、委隨、錯斷、窮奇、騰根。

十二獸是百鬼之首,共同掌管治理鬼市。

楚知默微微挑眉,的確,想要執行和管束這麼大的鬼市,並不是一個人或是幾個人能做到了,隻是沒想到居然會有十二個這麼多。

“一般,十二獸並不直接參與鬼市的打理,他們將整個鬼市大致劃分了十二個部分來分彆管束,不乾涉其他人的管理,也不破壞其他人建立的秩序。”

這倒是有趣了,這世上但凡與利益掛鉤的事,滋生貪婪是終將會走到的儘頭,

十二個人,她不信能夠平安維係至今,

這麼大的鬼市,若沒有個三年五載,真是十幾年,絕無可能建立。

對於她的困惑,明明隻是坐在她的對麵,可帶上了那張乖張的貍貓麵具後,楚知默似乎看不透了謝既明,

她又聽到了那八個字,

“各憑本事,不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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