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殺風雪 向死而生
向死而生
深夜小巷,打更聲趁著夜色直往裡鑽,
突然,一條大黃狗跑到了巷前,衝著黢黑的巷子狂吠,
一陣冷風順著狗吠一同鑽了進去,悄無聲息地敲開了巷子最深處的那扇木門,
咯吱——
空蕩的院內除了月光外什麼都沒有,幾把木椅零零散散地隨手扔在院子裡,而屋內的人似乎早已奔赴夢鄉,絲毫沒有察覺到此刻自家的大門已經敞開。
院中唯一的活物就隻有那棵大樹,被月光打下的陰影隨風晃動,光禿禿的枝丫不免蕭條了些,
樹影晃動不止,可唯有一道立於樹乾旁的黑影一動未動,彷彿一棵樹生出來便有兩個樹乾。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巷口的狗都叫喊累了,風也陪著月亮躲到了烏雲的後麵,一切都溶於了黑夜。
終於,隱匿在影子中的野獸等到了狩獵的時刻,
一道黑影慢慢從黑暗中大樹的方向走了出來,從頭到腳都被黑布裹得嚴實極了,宛如一個人的影子複活了過來,
他矗立在院中久久未動,注視著毫無動靜的房子,不知為何,從進門開始,奚無影總能感受一種不同尋常的氣息,
儘管他並未在院子裡發現任何異常,和野獸的直覺在不斷閃爍,似乎預感著即將到來的危險。
嗡——
身後冷風襲來,可等他反應過來時刀子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可奚無影並沒有動,也並沒有因為著突如其來的變故而驚慌,
烏雲似是被這陣劍氣吹散,月光瞬間照亮了院子,可影五的劍下早就沒了人影。
他皺著眉頭收起劍,四下掃視了一圈被照亮的院子,卻並沒有發現有任何的陰影,
下一秒,無數寒鐵相互碰撞發出的爭鳴聲撕開了死一般的寂靜,從影五身後勢如破竹地向他襲來。
等他轉身後,便看到與他不過一拳之隔的身後,那道消失了的黑影手中捏著思如發絲的銀針,而舉起來的位置,正好就是他的額頭出。
隻不過現在,那隻胳膊被高處甩出來的鞭子死死纏住,就像被一條在月光下通體泛著冷光的毒蛇,死死咬住了自己的獵物,絕不輕易鬆口。
明媚張揚的女聲順著鞭子傳了過來,
“這家夥鬼鬼祟祟藏在了你的影子裡,小五,幾日不見,這警惕性弱了不少啊!
矮牆上,與他們穿著同樣暗衛衣服的女人,一臉調笑地站在那裡,手中握著鞭子,隨後使勁往後一拽,奚無影竟然毫無反抗之力地被拖在了地上,
一張大網衝天而降,不顧他的掙紮將他網住後,詭異的香味傳來,不過眨眼間,還在掙紮的人就沒了動作,最後被老老實實套了麻袋,
影四跳下來矮牆,幾步走到了麻袋前,砸吧砸吧了嘴,
“就這?他就是江湖上有名的奚無影?也就那樣吧。”
身材魁梧的影六麻利的將袋子紮好,反手將人抗在了肩上,對於突然出現在他們麵前打亂了他們計劃的影四沒什麼好臉色,
“無召擅離職守,你自己去和陛下解釋吧。”
影四見他這幅不待見她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
“管好你自己得了!”
幾人未做停留,轉瞬間就消失在了院中,將平靜的夜還給了京都,彷彿一切都為發生。
皇宮中,紫宸殿依舊燈火通明,楚知默輕輕擦拭掉了嘴邊的血跡,麵色無常,
可為她把脈的張太醫和趙齊兩個人都被嚇白了臉。
這幾天楚知默的咳疾一直沒有好轉的跡象,直到今早,楚知默居然開始咳血。
她隻能感受到胸腔悶痛,頭腦昏沉,就像是得了風寒,可又有哪裡不同。
書架後的密道被開啟,謝既明風風火火地走了出來,幾步來到了楚知默的跟前,匆匆忙忙行了個禮後,將懷裡的小盒遞給了張太醫。
張太醫連忙開啟,輕輕攆下了一點,放進嘴裡嘗了嘗,兩條灰白的眉毛都快連成一條線了,
在眾人灼灼的目光中,蹙起的眉頭一鬆,
“是,是天元丹。”
這話一出,幾人頓時鬆了口氣,
楚知默從他的手裡接過後,將黑漆漆的丹藥吃了下去,一股令人反胃的苦澀從嘴巴裡一直延伸到了胃裡,原本就毫無血色的臉又白了幾分。
謝既明也鬆了口氣,疑惑地問道,
“陛下怎麼會突然中噬心毒?”
這噬心毒是前朝一個太醫為一個妃子研究出的毒藥,曾在後宮中肆意風靡了一陣,最後成了禁藥。
中毒者第一年毫無反應,第二年身體漸弱,體虛,咳嗽,第三年,臥床不起,最終香消玉殞。
張太醫早已愁白了頭發,搖了搖頭,
“無論是陛下平日的吃食還是藥膳,都有人把控,不可能被人鑽空子!”
謝既明兩條眼睛一橫,怒上心頭,“那為什麼會這樣?難不成是隔空中的毒不是?”
他的聲音拔高了兩度,話音一落,就得了楚知默一個眼神,謝既明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態度過激了,俯首退到了一旁,
雖然如此,但是他說的話也正是楚知默疑惑的地方,那她是怎麼中的毒?
下毒的人又是誰呢?
喉間的苦澀瞬間被一股腥甜壓下,楚知默在三人的目光中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原本就瘦弱的小身板咳得顫抖不止,就像一張輕薄的紙,再用力一點就能被扯破。
“陛下!”
趙齊趕緊上前為她順著背,轉頭著急的詢問出口,
“張太醫,陛下不是吃了藥嗎?為什麼還是這樣?”
張太醫沉著臉搖了搖頭,
“天元丹隻能為人補氣血,並不能解噬心毒,陛下雖中毒不久,可身體虧空的太過厲害,恐怕···”
他的話沒說完,但隨著他的話音落下,幾人臉色難道到了一定的地步,
謝既明大腦深處傳來嗡響,不可置信地看向張太醫,眼底的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
“恐怕什麼?要你們都是乾什麼吃的?好好的人為什麼會中毒成這樣?不是日日把脈嗎?為什麼沒有早些查出來?”
楚知默的咳嗽聲響徹了整個紫宸殿,卻也沒壓住謝既明的怒火聲,趙齊的眼眶通紅,給她倒了杯水,試圖喂給她喝,壓壓咳嗽,
見她這幅模樣,張太醫眼角的皺紋一下子就深了幾份,
“噬心之毒,之所以狠毒,就是因為中毒者最初階段根本診斷不出來,直到毒素日積月累,深入骨髓後,再查出來後也無力迴天了。”
楚知默好不容易喝了點水,嗓子依舊癢得厲害,但總算將那股能把人肺都咳出來的架勢壓下去了。
她的目光越過謝既明落在了張太醫身上,製止了還要說些什麼的謝既明,啞著嗓子緩緩開口,“這一年,朕的身體突然每況愈下是因為這個毒?”
張太醫被皇帝直白的目光盯得羞愧難當,他自以為太醫院之首,每日為小皇帝料理身體,卻沒想到最終連小皇帝得了噬心之毒都沒有發現,直到拖到瞭如今的地步。
他沉重地低下了頭,久久,回到道,“是。”
楚知默的身體早年營養不良,做了皇帝後,雖然慢慢不起來了,但架不住心情鬱結,思緒過重,加之前一陣子又中了其他毒,本就岌岌可危的身子徹底被掏空,
噬心之毒才會發作的這麼來勢洶洶。
“按脈象看,陛下中毒的時間還未到一年,但情況卻遠不及想象中的好,甚至,若以現在來看,陛下,陛下···”
楚知默又嗆咳了幾聲,胸膛上下起伏,但神色確實幾人當中最為平靜的一個,毫無避諱地問到,
“朕,還剩多長時間?”
這話一出,趙齊和謝既明瞬間變了臉色,
“陛下!”
“陛下!”
她閉眼搖了搖頭,她從不是一個自欺欺人的人,宮亂那次,雖然傳出她不行了的訊息是謠言,但卻不並不完全是,隻不過當時正好她染了風寒,臥床不起,所以才趁勢而為,
這一年,大病小病不斷,楚知默她自己都數不清她喝了多少藥,吃了多少苦,
她自己的身體她最瞭解不過,所以心裡或多或少做了些準備,
所以比起他們三人,即將被宣判死刑的人反而要坦然的多。
跪在地上的張太醫重重地磕了個頭,咚的一聲,在空蕩寂靜的寢殿內回蕩,直直砸在幾人的心上,
粘稠的空氣變得稀薄,窒息感油然而生,讓人喘不過氣,甚至頭腦渾漲,想要背過耳朵,不去聽接下來這個泣血的答案,
顫抖的聲音最終還是落了下來,帶著哭腔,
“恐怕···恐怕不到一年···”
一年這兩個字被張太醫拉得很長,好似隻要他話音不落,楚知默便能夠多活一天,
謝既明倒吸了口涼氣,眼前發昏,通紅的眼眶不知道是蓄了淚還是怒,他兩步並作一步,上前一把揪住了張太醫的領子,將年邁的老人從地上拉了起來,
“庸醫,你說什麼呢?你咒誰呢?什麼一年,你到底會不會看病?”
楚知默深呼吸了口氣,沒又過多的精力去看他們鬨,出聲製止,
“行了!”
謝既明不甘心,也不卻也什麼都做不了,最後連吼帶威脅地質問著張太醫,
“那解藥呢?或者,要什麼草藥,隻要你能說出名,小爺我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能給你弄來!說啊,你說啊!”
被他拽著領子的張太醫發髻都亂了,灰白的頭發散出了幾根,眼底全是難看和悲痛,已經年過半百,此刻看上去卻是說不出的狼狽,
但最終卻吐出了最誅心的答案,徹底壓垮了幾人,
“是老臣沒用!是老臣無能!”
他聲嘶力竭的自責,無疑是對所有人的淩遲,
沒有解藥,小皇帝沒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