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殺風雪 殊途同歸
殊途同歸
說是選秀,但做主的人可不是楚知默,她安安靜靜做個吉祥物,任由攝政王和丞相塞人。
選秀共選中了五人,除了楚知默隨便選的三個,剩下的兩人都是提前就定好的。
朝中沒人看好她這個皇帝,自然不願意把自家的寶貝女兒送進宮,
五人中家室最好的是戶部侍郎之女,孟南湘,封愉妃。
其次是中州刺史之女,沈望舒,封昭妃,剩下的三人封了一個昭儀,兩個婕妤。
加上楚知默登基時後宮被塞的三人,後宮中一共三位嬪妃,三個昭儀,兩個婕妤。
理所當然,新妃入宮第一天,楚知默去了愉妃處,但當楚知默見到孟南湘的第一眼,心就沒由來的顫了一下。
嬌俏的少女眼波含羞帶怯,眉彎如柳,櫻唇瓊鼻配上那雙杏眼和藏都藏不住的歡喜和期待,將人的心都看化了。
見楚知默來後,孟南湘欲上前親近,但又有些害怕和羞澀,最終行了個禮後躊躇在原地慢慢紅了臉,
就像早春裡含苞待放的牡丹,嬌豔欲滴。
行著禮的孟南湘輕咬薄唇,眼含期待地望著怔愣在原地的皇帝,怯生生地喚到,“陛下?”
楚知默回過神,胸口堵得厲害,上前將人扶起,
她將那雙柔弱無骨的手握住,孟南湘被皇帝突如其來的親近晃了心神,耳垂紅的像是熟透了的櫻桃,被牽到榻上坐下。
“愛妃可是等久了?”
孟南湘被溫柔哄得昏了頭,到底是未經過世事的少女,三言兩語就騙走了她滿懷愛意的心,嬌羞地搖了搖頭。
楚知默將早就準備好酒端給了她,
孟南湘接過,目光始終落在楚知默身上,灼熱而燙人,“陛下可還記得一年前的中秋宴上,荷花池邊的那次相遇?”
本想哄著孟南湘把酒喝下去的楚知默一愣,靜靜地傾聽著,這個比她還小一歲的少女,訴說著一見鐘情。
一年前的中秋宴,她查出了兵部尚書出賣輿圖兵防的罪證,由影衛暗中交於了大理寺,
可她左等右等,最終什麼也沒等到。
白紙黑字的證據在大理寺中憑空消失,了無音訊。
收集那些證據花了她大半年的時間,傷了三個影衛才追查到,可連大理寺的門都沒出過就被壓了下來。
比起憤怒,她更多的是無力和自責,
她就像是在風雪中舉步維艱的旅人,明明已經看到了遠處的綠洲,但等她好不容易走到時,卻發現草木凋零,風雪交加,
原來,在她走過來的這一路,春天已經被寒冬所取代。
竹籃打水一場空的挫敗感讓她恍惚了幾天,但在孟南湘的口中卻得知了另一段,早就被她遺忘和忽略的故事。
孟南湘因為被父親逼迫,相看他她不喜歡的人家所以在宮中的荷花池邊黯然神傷,
路過的楚知默遞給了她一條手帕便離開了。
自此,孟南湘便對楚知默心生愛意。
望著她眼底純粹的愛戀,楚知默的心重重一跳,孟南湘說的這些,
荷花池也好,手帕也好,她根本不記得。
她隻知道,戶部侍郎是丞相的人。
她分不清孟南湘說的是真是假,但她被孟南湘的眼神燙得心神一震,心底緊繃的弦被沒由來的挑撥著。
等終於哄著人將酒喝下昏睡過去後,她坐在床邊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熟睡中的女孩,久久不能回神。
心口像是被蓄滿了水的棉絮塞得沉甸甸的,她竟一時分不清孟南湘真摯熱忱的愛意是真是假。
可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
紅燭翕動,等月上枝頭她才抽身離開。
離開愉妃處後楚知默去了秋水宮,她隻讓趙齊跟了她,
她明明已經是踏著明月來,卻見秋水宮還點著燈,進去時便看到,殿內宸妃輕拍著懷中一歲大的孩子的背,哼唱著溫柔的小調。
宸妃,前太子姬妾,楚元廷除了太子妃外,隻有兩個侍妾。
兩年前正午門之亂前,楚元廷就已經將懷了孕的侍妾送走藏在了雲隱寺,
她暗中派影衛將人混在丞相送來的人中送進了宮。
這才保下了太子最後的血脈。
而宸妃,也是為數不多知道她女子身份的一個,至於她是怎麼發現的,楚知默到現在也不知道。
宸妃知道今天是新人入宮的日子,沒想到楚知默會到她這兒來,
但見她眉眼中是化不開的煩躁,轉手將已經熟睡的孩子送進了她的懷裡。
被突然塞了孩子的楚知默小心翼翼地將手臂大小的孩子抱住,姿勢彆扭渾身僵硬,一知半解地學著宸妃的模樣輕拍孩子的背,
孩子在睡夢中離開了母親的懷抱後,不安地咂了咂嘴,但在睏意下安然地睡了過去。
見孩子沒醒,楚知默鬆了口氣,她這副如臨大敵的樣子看得宸妃笑出了聲,“難得見你這幅樣子。”
可能是因為宸妃知道她所有的秘密,加上懷中抱著充滿實感的孩子,
楚知默稍微放下了偽裝,心裡的擔子也鬆動了幾分,“你就知道調笑朕。”
宸妃望著她身上寬大的龍袍,心底翻湧起一陣酸澀,
“可是發生了什麼事?今日新人入宮,你到我這兒來沒問題嗎?”
被她這麼一問,讓楚知默眼前晃過了孟南湘的眼睛,
恍惚片刻後再看向懷中孩子熟睡的小臉時,收緊了胳膊,將孩子往上提了提。
“這次,他們可能是衝著太子之位來的。”
早有所料的宸妃並沒有露出太過意外的表情,點了點頭,但還是寬慰她到,“你做的已經夠好了,不要對自己太苛刻。”
楚知默將孩子還給了宸妃,燭火下,她望向宸妃和孩子,眼中的堅定比窗外的明月還要亮上幾分,
“我一定會保護好你們的。”
選秀後,後宮一下子熱鬨了起來,楚知默總能在後宮偶遇到候著她,打扮得花團錦簇的妃子,
不是琴音綿綿,就是長袖善舞。
一次兩次她還覺得有新意,但次數一多,難免有些頭疼。
原本隻有三個妃子時,她一個月能多抽出幾次每個人都去看看,
現在人數一多,她就有些顧不過來了。
尤其是剛入宮著急爭寵的新人,真是到處都能被堵到,禦書房外的糕點茶水就沒有停過。
趙齊端著牌子過來時,楚知默遠遠瞥到頭就疼,“拿走拿走,今晚讓朕歇歇。”
昨晚她去了新封的薛昭儀處,薛昭儀風姿綽約媚骨天成,恨不得一口吃了她,
彆說灌她酒讓她昏睡過去,楚知默差點沒讓她給灌了酒。
一想到昨晚的雞飛狗跳,楚知默覺得她的頭更疼了。
趙齊被她這幅不情願的神態,搞得哭笑不得,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帝王對踏入後宮如此排斥。
“陛下,這位,今晚你必須要去看看了。”
聞言,楚知默皺眉瞥去,入目的便是寫著看昭妃的牌子,她這纔想起來,這位是攝政王的人。
比起其他人,昭妃倒是個沉得住氣的,到現在為止也沒來獻過殷勤。
該有的麵子她得給攝政王,她認命地歎了口氣,
她這哪是皇帝?分明就是青樓楚館裡的小倌,伺候人的命兒。
晚上,楚知默到時,沈望舒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等候著,她沒有像其他的妃子梳洗打扮,反而不卑不亢地跪在那裡。
望著她清冷的眉眼,楚知默心道,這還是位冰美人。
屏退眾人後,楚知默熟練地上前想要像人扶起,卻見沈望舒俯下身去,重重地磕了一個響頭,
突如其來的大禮嚇了楚知默一跳,不解地問道,“愛妃這是何意?快起來吧。”
誰知沈望舒直起了身子但並沒有起來,大幅度的動作讓她的發髻微亂,但此刻她的神情堅定,帶著撞南牆的決絕,一字一句說道,
“裴氏一族雖勢單力薄,但裴太後深居後宮,地位無人能及,攝政王手握平北狄之功,把持朝野,二人野心昭然若揭,”
“丞相權柄在握,結黨營私排除異己,他們僅為一己私慾,各樹朋黨明槍暗箭不休,不顧朝野荒廢,民生凋敝,是以狼子野心之徒。”
沈望舒身形孤峭,脖頸修長但背薄如紙,在她一開口楚知默就已經褪去了浮誇的偽裝,低頭望向她時,
看見的是她低垂的眼睫擋住了她大半眼睛,和怎麼也遮不住的眼底藏鋒。
緊繃的背脊不動聲色地將她的緊張和不安,傳入楚知默的眼中,
而她無聲地盯著跪在地上不卑不亢,口吐驚世駭俗之語的妃子。
“先帝駕崩,無權無勢的四皇子臨危受命,任人擺布,
工部貪腐,兵部枉法,卻在攝政王和丞相的羽翼下安然無恙。可自攝政王回京後,工部被查兵部被抄,攝政王和丞相相互攀咬,損兵折將,
但轉眼又被監察司壓了一頭,若仔細想來,算來,得益者隻有一人,”
楚知默在沈望舒說道工部和兵部時,就已經坐下了,麵上雖然掛著那副和善,但善意早已不達眼底,
她略帶探究不著痕跡地看著眼前之人,一言不發地聽著她的剖析。
“民女大膽猜測,得益之人是陛下。”
話落,寢殿一時安靜了下來,不可言說的死寂將沈望舒裹挾著,此刻她看似堅不可摧的心望向不遠處的龍袍時心跳如雷,
身體就像飄在半空中,不上不下卻也夠不到地,
她能感受到一股似刀子般的審視落在她的身上,壓得她喘不過氣,
但她心一橫,咬著牙繼續說道,
“民女入宮以來,觀陛下為君仁善,待後宮眾人一視同仁,便知陛下是位明君···”
“哼,”
楚知默的冷笑打斷了滔滔不絕的沈望舒,沈望舒的心一沉,墜入穀底,心道,完了。
眼看著眼尾已經開始泛紅,漸漸流露出絕望之意的昭妃,楚知默摩挲著腰間的玉佩,眉頭緊鎖,
“這宣告君朕可擔不起。”
從頭到尾,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這位中州刺史之女,她就是攝政王非要送進宮中的女子,
若她說的這些都是裴寂也教她的,那也就是說她的計劃已經暴露了。
那送人進來是做什麼,殺她?
如果隻是單單為了殺她,何必如此麻煩?
還能為了什麼?難道真是太子之位?可宸妃之子年紀尚小,現在殺了她,再殺了宸妃,扶幼帝登基,太後垂簾聽政,朝野最後不還是他裴寂也的?
搞這一出是為什麼?
越想,楚知默的背後越是冷汗直流,森然的冷意順著脖頸一路攀爬到後腦,拽得她頭皮發麻。
她想不明白,也想不通,兩年的籌謀這麼快就暴露了?
指尖上的寒意蔓延到玉佩上,她從未如此慌張,
她不斷自省,是她哪裡做的不夠小心?
若這一切因她毀於一旦,那太子的罪名將永無昭雪之日!
不對,
冷靜下來,楚知默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她確信她做到了極致,沒有留下任何把柄,不會這麼快惹人懷疑,
可哪怕麵上裝的沉靜,總歸心慌了。
“陛下,臣女想和您做一筆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