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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個易碎品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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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爸媽在外打工十幾年,終於在城裡買了房,把我接來讀高中。

樓上鄰居夜夜笙歌,我爸媽勸我忍忍,說遠親不如近鄰,彆把關係搞僵了。

半夜,樓上又傳來蹦迪的動靜,吵得我睡不著。

我爸媽歎著氣戴上了耳塞。我默默起身,走到樓下,拉下了他家的電閘。

1.

第二天一早,門鈴被按得響不停。

我媽頂著黑眼圈去開門,門口站著一個男人。

很高,穿著剪裁合體的襯衫,手腕上是塊看不懂但很貴的表。

長得人模狗樣,就是眼底的青黑出賣了他昨晚的放縱。

他叫陸鴻,住我們樓上。

“阿姨,昨晚不好意思,朋友們玩得有點嗨。”他笑得客氣,遞過來一盒包裝精美的糕點,“一點心意,彆嫌棄。”

我媽受寵若驚,連忙擺手:“沒事沒事,年輕人愛玩是正常的。”

“不過,”陸鴻話鋒一轉,視線越過我媽,落在我身上,“昨晚我們家電閘好像跳了,挺奇怪的,整棟樓就我們一家跳了。小妹妹,你知道怎麼回事嗎?”

他聲音溫和,眼神卻死死盯著我。

我爸趕緊從廚房出來,搓著手解釋:“怎麼了?是我家小孩子做了什麼嗎?我們回去一定好好教育她。”

“爸,”我打斷他,“我沒做錯,為什麼要被教育?”

我直視陸鴻:“你家電閘跳了,問我們乾什麼?你家東西壞了,不找物業不找電工,跑來問鄰居,這是城裡人的新風尚?”

陸鴻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我媽在旁邊急得直掐我的胳膊。

“小姑娘牙尖嘴利。”他輕笑一聲,把糕點硬塞進我媽懷裡,“也是,鄉下來的,不懂規矩,可以理解。”

他轉身要走,又像是想起什麼,回頭補充了一句。

“對了,我朋友挺多,以後可能還會常來。叔叔阿姨多擔待。”

門關上,我爸的唉聲歎氣就傳來了:“姍姍,你怎麼能這麼跟人說話!我們剛搬來,人生地不熟的,得罪了鄰居怎麼辦?”

我媽把那盒糕點放在桌上,看都不想看:“就是,我看那小夥子不像好惹的。”

我心裡冷笑。

他不是來道歉的,是來下戰書的。

那句“鄉下來的”,就是明晃晃的羞辱。

爸媽半輩子老實巴交,覺得退一步海闊天空。

他們隻想珍惜眼前得來不易的幸福,卻不懂退讓永遠無安寧。

有的人,你越退,他越要騎到你頭上來。

果然,當晚的動靜比前一晚更大了。

重低音炮像是直接安在了我的天花板上,心臟都跟著一起共振。

我爸媽戴著耳塞,在床上翻來覆去。

我拿起手機,開始錄音。

然後報警。

警察來了,上去敲門,音樂聲停了。

沒過五分鐘,警察下來了,跟我說他們隻是朋友小聚,已經提醒過了,讓我們自行協商。

警察前腳剛走,樓上的音樂聲後腳就又響了起來,還夾雜著囂張的鬨笑。

我爸從房間裡出來,麵色灰敗:“算了吧,姍姍,我們鬥不過人家的。”

“爸,這不是鬥不鬥得過的問題。”

“是我們憑什麼要忍的問題。”

我爸愣住了。

2.

接下來的幾天,樓上夜夜笙歌,我們家夜夜難眠。

我每天頂著熊貓眼去上學,課堂上昏昏欲睡,成績直線下滑。

爸媽看在眼裡,急在心裡。

他們去找了物業,物業經理是個和事佬,打著哈哈說會去溝通。

溝通的結果就是,陸鴻那邊消停了一天,然後變本加厲。

週末早上,我媽一開門,一股惡臭撲麵而來。

門口堆著一袋破開的垃圾,湯湯水水流了一地,幾隻蒼蠅在上麵盤旋。

我媽差點吐出來,眼圈瞬間就紅了。

“欺人太甚!這日子沒法過了!”

我爸拿著掃帚簸箕,默默地把垃圾清理乾淨,又用拖把反複擦了好幾遍地。

全程一言不發,但佝僂的背影寫滿了屈辱。

我什麼都沒說,戴上一次性手套,從垃圾裡撿出幾張外賣單。

上麵有陸鴻的名字和手機號。

下午,我看到陸鴻牽著他那條純白色的薩摩耶下樓。

那狗養得油光水滑,一看就價格不菲。

他見到我們,吹了聲口哨,笑得極其礙眼:“叔叔阿姨,早上門口的垃圾是我不小心弄倒的,不好意思啊,下次會注意。”

下次?

我媽氣得嘴唇都在抖。

我拉住她,平靜地開口:“你的狗很漂亮。”

陸鴻挑了挑眉,像是意外我會主動搭話。

“當然,純種的,名字叫‘團團’。”他炫耀地摸了摸狗頭。

我點點頭,拿出手機,對著他和狗拍了張照片。

“你乾什麼?”他警惕地問。

“沒什麼,留個紀念。”我收起手機,“畢竟,這麼漂亮的狗,要是丟了或者吃錯了什麼東西,怪可惜的。”

陸鴻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你威脅我?”

“我隻是在陳述一個可能性。”我看著他的眼睛,“就像垃圾會‘不小心’倒在我們門口,狗也可能會‘不小心’吃到不該吃的東西。意外嘛,總是無處不在的。”

他死死地盯著我,幾秒後,牽著狗,一言不發地走了。

從那之後晚上,樓上意外地安靜。

我爸媽終於睡了個好覺,第二天精神都好了很多。

“還是姍姍有辦法。”我媽給我夾了個荷包蛋,臉上有了久違的笑容。

我爸卻皺著眉:“這樣不會讓他記恨我們吧?還是要和睦相處的好,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

“爸,都什麼年代了!”我喝了一口粥,“現在大家都關起門過自己的日子,誰還管彆人家怎樣啊?而且對付這種人,你越怕,他越來勁。你得讓他知道,你比他更瘋。”

我以為這件事能告一段落。

結果證明是我太天真了。

陸鴻這種人,自尊心比天高,怎麼可能輕易認輸。

他隻是換了一種更陰損的方式。

3.

週一,我剛到學校,就被班主任叫到了辦公室。

“林姍姍,你看看這是什麼?”班主任把幾張列印出來的照片拍在桌上。

照片上,是我站在一家奢侈品店門口,一個中年男人正親昵地把一張卡塞進我手裡。

拍攝角度很刁鑽,看起來就像我在接受包養。

我腦子“嗡”的一聲。

照片裡的男人是我舅舅,上週他來市裡看我,帶我去買開學的衣服,那張卡是舅媽給我的生活費。

“現在學校論壇裡都傳遍了。”班主任的表情很失望,“說你被社會上的人包養,私生活混亂。林姍姍,你一個女孩子,怎麼這麼不自愛!”

我渾身發冷,一把抓起那些照片。

“這不是真的!這是我舅舅!”

“你舅舅?”班主任冷笑,“你當我們是傻子嗎?你傢什麼情況我們都清楚,你舅舅能隨便給你幾萬塊的卡?”

我爸媽為了給我更好的教育環境,幾乎掏空了積蓄才湊夠了這套房子的首付,這件事在開學的家長會上,我媽跟班主任提過。

現在,這反而成了我無法辯駁的“證據”。

我百口莫辯,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我知道,這一定是陸鴻乾的。

他進不了我的學校,但收買一個學生偷拍幾張照片,再添油加醋地散播出去,對他來說易如反掌。

他要毀掉的是我的名聲,我的未來。

一整天,我走到哪裡都能感受到指指點點的目光。

那些竊竊私語像無數根針,紮得我體無完膚。

“就是她,聽說一個月好幾萬呢。”

“看不出來啊,穿得土裡土氣的。”

“這種人最會裝了,知人知麵不知心。”

放學回家,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一句話也不想說。

我媽在門外焦急地敲門:“姍姍,怎麼了?是不是在學校受欺負了?”

我爸的聲音也帶著擔憂:“開門啊,跟爸媽說。”

我拉開門,把那些照片甩在他們麵前。

“現在,你們還覺得忍一忍就過去了嗎?”

我爸媽看著照片,臉色瞬間煞白。

“這……這是怎麼回事?”我媽聲音都在顫抖。

“陸鴻乾的。”我一字一句地說,“他要毀了我。”

我爸猛地站起來,眼睛通紅,抄起門後備用的拖把杆就要往外衝。

“我跟他拚了!”

“爸!你回來!”我吼住他,“你去有什麼用?你有證據嗎?打一架,最後被警察帶走的隻會是你!”

我爸的腳步頓住了,高高舉起的拖把杆無力地垂下,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像個孩子一樣,無助地看著我。

“那……那怎麼辦啊?”

我媽已經癱坐在地上,捂著臉哭了起來。

“我的女兒啊……我們是造了什麼孽啊……”

看著他們絕望的樣子,我心如刀割。

但我知道,現在我更不能倒下。

我深吸一口氣,擦掉眼淚。

“爸,媽,你們彆怕。”

“他想玩,我就陪他玩到底。”

“他不是喜歡毀掉彆人的東西嗎?那我就毀掉他最在乎的東西。”

我回到房間,開啟電腦,登入了一個我很久沒用過的賬號。

螢幕上,曾經的非主流團體——葬愛家族成員在幫我收集資訊。

陸鴻,遊戲開始了。

4.

我花了整整一個晚上,把他從小到大的社交平台翻了個底朝天。

陸鴻,二十六歲,本地人,父母是做生意的,家境優渥。

他自己開了個小公司,做的是時下最火的潮流玩具。

社交平台上,他的人設是年輕有為、陽光開朗的富二代。

愛健身,愛小動物,熱心公益。

表麵上完美得像個假人。

背地裡卻是造黃謠的卑鄙小人。

我把所有有用的資訊分門彆類,做成了一個思維導圖。

他的公司、他的合夥人、他的主要客戶、他正在追的女孩……

一張巨大的網,在我麵前緩緩鋪開。

學校的謠言愈演愈烈。

我成了全校的“名人”。

走在路上,甚至有不認識的男生對我吹口哨,語言下流。

我向學校申請,讓我舅舅來一趟,當麵對質。

但學校以“影響不好”為由,拒絕了。

他們要的不是真相,而是儘快平息輿論,保住學校的聲譽。

至於我的聲譽,誰在乎呢。

我爸媽急得嘴上都起了燎泡,想讓我請假在家,避避風頭。

我拒絕了。

我就是要每天出現在他們麵前,如果躲起來反而坐實了謠言。

這天,我在學校公告欄前,看到了新一期的“校園之星”海報。

上麵是陸鴻正在追的那個女孩,叫許美。

她是校長的女兒,學生會主席,成績優異,長相甜美。

是學校裡所有男生心目中的白月光。

海報上,她笑得溫柔又純淨。

我看著她的笑,心裡忽然有了一個計劃。

一個能讓陸鴻身敗名裂的計劃。

放學後,我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學校附近的一家咖啡館。

許美每週五都會在這裡等待上鋼琴課的間隙,進行溫習功課。

我坐在她不遠處的卡座,點了一杯檸檬水。

她果然來了,背著一個白色的帆布包,穿著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素麵朝天,卻比海報上更動人。

她坐下後,拿出書本,安靜地看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陸鴻來了。

他捧著一大束玫瑰,徑直走到許美麵前。

“美美,送給你。”

咖啡館裡響起一陣小小的驚呼。

許美皺了皺眉,沒有接:“陸鴻,我說過很多次了,我們不合適。”

“美美,再給我一次機會。”陸鴻的姿態放得很低,“我真的很喜歡你。”

我看著這一幕,拿出手機,開啟了錄音功能。

同時,我用另一個手機,撥通了110。

“喂,警察嗎?我要報警,光天化日之下,有人騷擾女學生。”

我壓低了聲音,說得含糊又急切。

警察很快就來了。

陸鴻正拉著許美的手腕不放,場麵有些難看。

“警察!就是他!”我從卡座裡站起來,大聲指著陸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許美也驚訝地看著我。

陸鴻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你胡說八道什麼!”

“我怎麼胡說了?”我走到他們麵前,一臉的義憤填膺,“我親眼看到你拉著我們學姐不放手,她都快哭了!大庭廣眾之下,你想乾什麼?”

我轉向警察:“警察叔叔,這個人最近一直在騷擾我們學姐,我們學校好多人都知道。今天他又追到這裡來了。”

許美愣住了,似乎沒想到我會站出來幫她。

陸鴻氣得渾身發抖:“你少血口噴人!我們是朋友!”

“朋友?”我冷笑,“有你這麼當朋友的嗎?強迫人家收你的花,拉著人家的手不讓走,還說出那種話……”

我故意停頓了一下,看向許美,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為她著想的樣子。

“學姐,你彆怕,有警察在,他不敢把你怎麼樣的。”

許美冰雪聰明,立刻明白了我的意圖。

她掙脫開陸鴻的手,對警察說:“警察同誌,謝謝你們。也謝謝這位學妹。”

她感激地看了我一眼。

警察對陸鴻進行了口頭教育,記錄了他的身份證資訊。

看著陸鴻全程黑著臉,我心情愉悅,渾身輕鬆。

5.

這件事很快就在學校傳開了。

版本變成了:學生會主席許美被富二代騷擾,高一學妹林姍姍見義勇為,智鬥騷擾男。

我身上的“包養”汙名,竟然被這件事衝淡了不少。

很多人開始覺得,一個敢為了陌生人挺身而出的女孩,應該不是那種人。

輿論開始有了微妙的轉向。

最高興的是我爸媽,他們覺得終於看到了希望。

隻有我自己清楚,這隻是開始。

陸鴻的報複,很快就會來。

果然,沒過兩天,我儲物櫃的鎖被人用強力膠堵死了。

上體育課換下來的衣服,被人從窗戶扔了下去,正好掉進一個泥水坑裡。

我沒有聲張,默默地把事情一件件記下來。

週末,我爸媽帶我回了趟老家,去給爺爺奶奶掃墓。

村裡大姑大婆問起我在城裡過得怎麼樣,我笑著說一切都好。

回家時,我爸卻偷偷塞給我一個信封。

“姍姍,這裡麵是五千塊錢。爸沒本事,保護不了你。你要是……要是實在撐不住了,就用這些錢,找人……找人……”

他後麵的話沒說出口,但我懂。

他是想讓我找人去“教訓”陸鴻。

一個老實了一輩子的男人,被逼到想用這種方式來保護自己的女兒。

我鼻子一酸,把信封推了回去。

“爸,你放心,我能解決。”

“我不會用讓你擔心的辦法。”

從老家回來,我開始執行我的第二步計劃。

我用一個新註冊的賬號,潛進了陸鴻公司的潮玩粉絲群。

群裡每天都有人分享新買的玩具,討論下一個係列的設計。

我發現,陸鴻公司最近在預售一個“星空”係列的盲盒,宣傳做得鋪天蓋地,粉絲的期待值拉滿了。

據說,這個係列的設計,是陸鴻花重金從國外請來的設計師操刀的。

我看著宣傳海報上那個酷炫的設計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我花了一天時間,在網上找到了一個叫“CosmicDream”的係列。

是三年前,一個西班牙獨立設計師發布在個人網站上的作品。

除了配色,和陸鴻的“星空”係列,不能說一模一樣,隻能說毫厘不差。

我把兩個係列的對比圖,以及那個設計師發布作品的時間線,整理成了一個長圖。

然後,我找到了許美。

上次咖啡館的事之後,她主動加了我的聯係方式,說要謝謝我。

我把長圖發給了她。

“學姐,陸鴻公司的新品,好像涉嫌抄襲。”

許美那邊沉默了很久。

我知道,這個訊息對她來說,衝擊力不亞於一場地震。

陸鴻在她麵前,一直扮演著才華橫溢、白手起家的創業精英形象。

隻是相較於兩人的年齡差和自身社會地位懸殊,所以她並沒有接受追求,她並不想成為陸鴻的附庸。

許久,她回過來一條訊息:“姍姍,你……確定嗎?”

“你可以自己去核實。那個設計師的個人網站還在。”

“你想讓我怎麼做?”許美問。

這個問題,正中我的下懷。

“我聽說,陸鴻的合夥人,是你爸爸的朋友?”

“是。”

“學姐,我隻是覺得,原創不易。而且,如果這件事爆出去,對陸鴻公司的聲譽是毀滅性的打擊。你爸爸的朋友,也會血本無歸。”

我沒有提我的私怨,隻談公理和利益。

我相信,許美能明白。

她是個聰明且正直的女孩。

果然,她回道:“我明白了。姍姍,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而陸鴻不知道他的後院即將起火,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對付我身上。

一天晚上,我晚自習回家,剛走到樓下單元門口,就被幾個流裡流氣的青年圍住了。

為首的黃毛嘴裡叼著煙,不懷好意地打量我。

“小妹妹,一個人回家啊?”

我心裡一沉,知道是陸鴻找的人。

我攥緊了書包帶,冷靜地看著他們:“你們想乾什麼?我可是豹姐手下的人!”

“喲~我好怕呀~哈哈哈,還豹姐,是哪個穿著豹紋的小姐姐嗎?”

完了,根本不對路。

當年葬愛家族的大姐頭金盆洗手後,如今這些黃毛根本不認識了。

“小妹妹乖,就是想請你跟哥哥們去喝一杯。”黃毛笑著,伸手就要來拉我的胳膊。

我猛地後退一步,厲聲喝道:“滾開!再過來我報警了!”

“報警?”黃毛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你報啊!警察來了,我們就說我們在追你,小情侶鬨彆扭,他們管得著嗎?”

他們一步步向我逼近,臉上是猥瑣又得意的笑。

我被逼到了牆角,退無可退。

【2】

黑暗中,我甚至能聞到他們身上廉價的煙草和酒精混合的臭味。

恐懼像一隻冰冷的手,緊緊攥住了我的心臟。

就在黃毛的手即將碰到我的時候,一聲怒喝從不遠處傳來。

“住手!”

是爸爸的聲音!

我看見我爸拿著一把菜刀,瘋了一樣從黑暗裡衝了出來。

他身後還跟著幾個鄰居,手裡拿著棍子和鐵鍬。

那幾個混混顯然沒料到會有人出來,都愣住了。

“敢動我女兒,我砍死你們!”我爸雙眼赤紅,狀若瘋虎,揮著菜刀就衝了上去。

那幾個混混被他的氣勢嚇破了膽,怪叫一聲,四散而逃。

我爸追了幾步,被鄰居們拉住了。

他扔掉菜刀,跑到我身邊,一把抱住我,聲音都在發抖。

“姍姍,彆怕,爸爸在。”

我的眼淚瞬間決堤。

原來,我爸媽一直不放心我,每天都偷偷在樓下等我晚自習回來。

今天看到情況不對,我爸立刻就衝了出來,我媽則跑去敲響了鄰居們的家門。

這些平日裡看起來冷漠的鄰居,在關鍵時刻,都站了出來。

陸鴻沒想到,他想讓我孤立無援,卻反而讓我們和鄰裡關係前所未有地團結。

樓上,陸鴻家的窗簾動了一下,顯然,樓下發生的一切他都看在眼裡。

我抬頭,迎著他的方向,無聲地做了一個口型。

“等著。”

6.

第二天一早,許美就打來了電話,聲音裡透著一股果決。

“姍姍,我連夜聯係了我爸的朋友,那位叔叔已經決定立刻撤資。”

“陸鴻那邊應該很快就會收到訊息,他會知道是你告訴我的。”

“他那個人睚眥必報,肯定會來找你,你千萬要小心!”

我掛了電話,心裡有了準備。

果然,那天晚上,我們一家人剛吃完飯,門鈴就響了。

我媽以為是鄰居,一邊擦手一邊去開門:“誰啊?”

門外站著的,是臉色鐵青的陸鴻。

他一把推開門,越過我媽,一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

“林姍姍,你出來。”

我爸媽被他這架勢嚇了一跳,我爸趕緊起身,陪著笑臉。

“小陸啊,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姍姍哪裡做得不對,你跟叔叔說,我讓她給你道歉。”

我媽也連忙附和,拉著我的胳膊往後拽:“對對對,孩子不懂事,你彆跟她一般見識,有話好好說。”

我看著我爸媽卑微討好的樣子,心裡像被針紮了一下。

即便爸爸上次幫我解決了遇到混混的事,但他還是沒把事往鄰居身上想,到現在也隻想息事寧人。

我撥開我媽的手,從他們身後走了出來,直視著陸鴻。

“有什麼事,衝我來。”

陸鴻看我的眼神,像是要活吞了我,他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開個價吧,要多少錢,你才肯把這件事爛在肚子裡?”

聽到這話,我爸媽的臉都白了。他們不知道什麼事,但“錢”這個字眼,
卻像讓他們感到了巨大的恐懼。

他們隻覺得我闖了大禍了。

“小陸,我們不要錢,不要錢的!”我爸慌忙擺手,“姍姍,你快跟小陸道個歉,說你再也不敢了!”

陸鴻冷笑一聲,往前一步,壓低聲音威脅道:“道歉?晚了!彆他媽給臉不要臉!昨天那幾個混混,隻是開胃菜!”

聽到“混混”兩個字,我媽的腿都軟了。

我爸眼中血紅,卻莫名壓製著憤怒。

我媽死死地抓著我,聲音都在發抖:“姍姍,你聽話,快認個錯,
承諾不敢說了,我們惹不起人家的……”

我看著眼前狀若瘋魔的男人,又看看身後驚恐萬分的父母。

冰冷的恨意和決絕,徹底淹沒了我。

我拿出手機,當著他的麵,給許美發了一條訊息。

“學姐,曝光他。”

然後,我抬起頭,衝他揚了揚手機,一字一句。

“現在,一分錢都沒有了。”

陸鴻的臉色,在那一刻,慘白如紙。

而我爸媽,則用一種看陌生人般的、混雜著驚恐和絕望的眼神看著我。

當天晚上,潮玩圈爆了一個大雷。

有人在最大的潮玩論壇實名發帖,附上了詳儘的證據,指控陸鴻公司即將發售的“星空”係列,全盤抄襲了三年前一位西班牙設計師的作品。

帖子附上了兩個係列的對比圖,設計理念分析,甚至還有陸鴻公司內部的設計廢稿。

每一錘都砸得結結實實。

一石激起千層浪。

“星空”係列預售金額高達數百萬,無數粉絲滿懷期待。

現在,他們發現自己被當成了傻子,期待變成了憤怒。

“退錢!無良公司!支援原創!”

“抄襲狗滾出潮玩圈!”

“陸鴻不是一直標榜自己是原創設計師嗎?人設崩了啊!”

群情激憤。

許美父親的朋友,那位合夥人,在風暴來臨前已經成功抽身。

他甚至公開表示,自己也是受害者,並對陸鴻的欺騙行為表示了強烈的譴責。

公司的資金鏈,徹底斷了。

陸鴻焦頭爛額。

他漏洞百出的公關文,反而引出更多黑料,越描越黑。

他瘋狂地刪帖,花錢降熱搜。

但憤怒的粉絲和看熱鬨的網友太多了,根本壓不住。

事情甚至鬨到了國外,原設計師所在的創作社羣也關注到了這件事,表示將通過法律途徑維權。

陸鴻的公司,還沒正式起飛,就麵臨墜毀的危險。

我爸媽看著網上的新聞,沉默了很久,家裡的氣氛壓抑得可怕。

終於,我爸開口了,聲音乾澀:“姍姍,這……這事是好事,可……他會不會報複我們啊?”

我媽在一旁抹著眼淚:“我就說不要把事情鬨大,這下可怎麼辦……”

樓上安靜了好幾天。

我猜,陸鴻現在應該沒工夫開派對,也沒心情找我麻煩了。

學校裡關於我的謠言,也因為這件事不攻自破。

許美在全校大會上,當著所有人的麵,點名感謝了我。

“……是林姍姍同學的勇敢和正直,讓我看到了一個高中生身上最可貴的品質。也是她,揭露了一起惡劣的商業抄襲事件,維護了原創的尊嚴。”

“至於前段時間關於她的一些不實傳言,我相信,謠言止於智者。”

台下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那些曾經用異樣眼光看我的人,現在都換上了敬佩和歉意的表情。

班主任也找我談話,向我道了歉。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但我知道,陸鴻不會這麼輕易認輸。

一條被逼到絕境的瘋狗,會做出什麼事,誰也說不準。

這天放學,我剛走出校門,就看到陸鴻的車停在不遠處。

他靠在車門上,正看著我,眼神陰鷙。

他瘦了很多,眼窩深陷,下巴上全是青色的胡茬,再沒有了當初那種意氣風發的模樣。

我目不斜視地往前走。

他跟了上來。

“林姍姍。”他叫住我。

我停下腳步,沒有回頭。

“你滿意了?”他的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還不夠。”我坦然承認。

“你他媽到底想怎麼樣!”他幾乎是吼出來的。

我慢慢轉過身,看著他因為憤怒而扭曲的臉。

“你往我家門口扔垃圾,找人造我的黃謠,堵我儲物櫃,扔我衣服,甚至找混混來堵我……這些,我都記著。”

“陸鴻,你不是想知道我想怎麼樣嗎?”我一步步走到他麵前,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我要你,一無所有。”

他愣住了,隨即瘋狂地大笑起來。

“一無所有?就憑你?一個鄉下來的黃毛丫頭?”

“林姍姍,你太天真了。你以為這就完了?”他湊近我,壓低聲音,用隻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說:“你毀了我的公司,我就毀了你爸的工作。你猜,一個工地上的小工頭,丟了工作,要多久才能找到下一份?”

“你不是在乎你的家人嗎?我倒要看看,你爸媽流落街頭的時候,你還能不能這麼硬氣。”

我的心,瞬間沉到了穀底。

7.

我爸的工作,是這個家的頂梁柱。

他文化不高,隻能在建築工地上憑著多年的經驗和一身力氣做個小領班,掙的都是辛苦錢。

這份工作,是他托了老家的關係,好不容易纔找到的。

如果丟了,對我們家來說,無異於天塌了。

陸鴻看著我煞白的臉色,得意地笑了。

“怕了?”

“林姍姍,現在跪下來求我,也許我還能高抬貴手。”

我死死地咬著嘴唇,幾乎要咬出血來。

上一次,黃毛堵我,我爸擋在了我身前,這一次,沒人了。

恍惚間,我感覺自己爆發了。

“噗呲,噗呲,噗呲!”

我手中不知何時多出的一把彈簧刀,毫不猶豫地刺入了他的大腿和胳膊。

刀刀見血,
可我卻沒有任何感覺。

我就像在坐在電腦螢幕前,看著自己的身體麻木的進行著動作。

“啊——”

陸鴻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痛苦地倒在地上,捂著傷口哀嚎。

血從他的指縫裡湧出來,染紅了他昂貴的西褲。

“你……你瘋了嗎?”他驚恐地看著我,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我看見“我”緩緩蹲下身,用刀尖輕輕拍了拍他扭曲的臉,輕蔑地看著他。

“是誰給你的勇氣?讓你覺得你可以這麼肆無忌憚地繼續欺負姍姍的?”

冰冷的刀鋒貼著他的麵板,他嚇得渾身一顫。

“你……你彆過來!救命!殺人了!”

他再也顧不上什麼體麵,手腳並用地往後爬,像一隻喪家之犬。

“我”站起身,刀尖上的血珠滴落在地,綻開一朵小小的紅花。

周圍的路人早已嚇得四散奔逃,尖叫聲此起彼伏。

很快,刺耳的警笛聲由遠及近。

“我”沒有跑。

回過神來,我發現自己掌控了身體,但去很是恍惚站在那裡,看著陸鴻連滾帶爬地逃走,手裡還攥著那把沾血的刀。

警察衝過來的時候,我沒有反抗。

冰冷的手銬鎖住我的手腕時,我看到了從人群中擠過來的爸媽。

我媽的臉瞬間失去了所有血色,身體一軟就要倒下去,被我爸一把扶住。

我爸的嘴唇哆嗦著,看著我,那雙飽經風霜的眼睛裡,是我從未見過的,徹底的絕望和恐懼。

我的心,被那眼神狠狠刺痛。

8.

審訊室的燈光白得刺眼。

我坐在冰冷的鐵椅子上,手腕上的手銬已經被取下,但那股涼意彷彿透進了骨髓。

對麵的警察一臉嚴肅,記錄本攤在桌上。

“姓名,林姍姍。年齡,十七歲。持刀傷人,你知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我沉默著。

“人證物證俱在,受害人正在醫院接受治療。小姑娘,你這一刀下去,你的人生可能就毀了。”

警察的聲音在空曠的房間裡回響,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錘子。

我能聽到門外我媽壓抑的哭聲,還有我爸嘶啞著嗓子在和什麼人交涉。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威脅你了?”

我抬起眼,看著他。

威脅?

他何止是威脅。

他是在一點點地,把我們一家人往絕路上逼。

就在這時,審訊室的門被推開了。

一個穿著西裝,看起來很精乾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身後跟著我爸。

是我不認識的人。

“警察同誌,我是林姍姍的代理律師。”男人遞上證件,“我當事人的情況比較特殊。”

我爸紅著眼眶,快步走到我身邊,顫抖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姍姍,彆怕。”

律師將一個厚厚的牛皮紙袋放在桌上,推到警察麵前。

“這是我當事人的醫療記錄。從十二歲起,她就在接受精神科的治療。”

警察愣住了,拿起檔案袋,抽出了裡麵的診斷證明。

他的眉頭越皺越緊,臉上的表情從嚴肅變成了驚疑。

“重度創傷後應激障礙……伴有間歇性精神病性症狀?”他念出診斷書上的字,抬頭看我,眼神裡充滿了審視。

我爸的聲音帶著無儘的疲憊和痛苦:“警察同誌,我女兒她……她有病。那個陸鴻,他一直欺負我們,把孩子給逼急了,她發病了才會……才會動刀的。”

律師接過話頭,條理清晰地開始陳述。

“根據我國刑法,精神病人在不能辨認或者不能控製自己行為的時候造成危害結果,經法定程式鑒定確認的,不負刑事責任。”

“陸鴻在長達數月的時間裡,對我的當事人及其家人進行了持續性的騷擾、羞辱、誹謗和威脅,這些都有據可查。這些行為,對我當事人形成了強烈的精神刺激,是導致她病症急性發作的直接誘因。”

律師的聲音很平靜,但每一個字都像驚雷,在我腦中炸開。

他指著那份厚厚的病曆。

“這個孩子的病……是從她奶奶去世那天開始的。”

9.

我的記憶,被瞬間拉回了那個遙遠的夏天。

村子裡的老槐樹,知了叫得人心煩意亂。

奶奶去後院的井邊打水,腳下一滑。

我聽見了落水的聲音,還有奶奶最後那聲短促的驚呼。

那年我十二歲,瘦得像根豆芽菜。

我趴在井邊,聲嘶力竭地喊她,回應我的隻有井水幽深的回響。

我跑遍了整個村子求救,可青壯年都外出打工了,剩下的隻有和我奶奶差不多的老人。

他們圍在井邊,歎著氣,搖著頭,束手無策。

爸媽的電話怎麼也打不通。

後來我才知道,他們所在的工地訊號不好,一連幾天都與外界隔絕。

沒人知道該怎麼辦。

也沒人想管這個爛攤子。

村長說,等她爸媽回來再說吧。

於是,那口井就被一塊沉重的石板蓋上了。

我就守在那口井邊,不吃不喝。

白天,太陽把石板曬得滾燙。

晚上,月光照在上麵,一片冰涼。

我好像能聽見井底下傳來的聲音,是奶奶在叫我的名字。

三天後,爸媽終於回來了。

他們瘋了一樣掀開石板,找人把奶奶撈了上來。

奶奶的身體已經泡得不成樣子。

我媽抱著奶奶的屍身哭得昏死過去,我爸一拳一拳地砸著地,手背上鮮血淋漓。

而我,一滴眼淚都沒有。

我隻是看著,好像在看一場與我無關的電影。

從那天起,我就變了。

我開始整夜整夜地睡不著,總覺得那口井就在我床邊。

我開始看到奶奶,她渾身濕淋淋地站在我麵前,問我為什麼不救她。

我開始變得暴躁,會因為一點小事就和人打架,把同村的男孩打得頭破血流。

村裡人都說,林家的丫頭瘋了。

再後來,我迷上了那些畫著濃重眼線,留著五顏六色頭發的“家族”。

我給自己取名“淚殤”,加入了葬愛家族。

我爸媽帶我去看醫生,診斷書上那些陌生的詞彙,成了我們家最大的秘密。

“重度PTSD”“幻視幻聽”“情感隔離”。

原來我的叛逆,我的格格不入,都隻是病了。

爸媽放棄了在外賺錢,帶我回了老家,整整陪了我三年。

他們用儘了所有的積蓄,帶我看遍了省內所有的心理醫生。

情況漸漸好轉,我不再看到奶奶,晚上也能睡著了。

我以為我已經好了。

爸媽也以為我好了。

所以他們才傾儘所有,在城裡買了這套房子,想讓我換個新環境,接受最好的教育,過上“正常”的生活。

審訊室裡,律師還在陳述。

“……當陸鴻威脅要毀掉她父親的工作,讓她全家流落街頭時,這成為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這個威脅,直接觸發了她深埋於心的創—傷記憶——那種被拋棄、無家可歸的極致恐懼。在那一刻,她的精神防線徹底崩潰了。”

我終於明白了。

為什麼我爸寧願拿菜刀去拚命,也不願意報警。

為什麼我媽寧願哭著求我,也要讓我忍耐。

他們不是懦弱。

他們是在用他們笨拙的方式,拚命地保護著我這個易碎品。

10.

因為我的特殊情況,警方對此案的調查極為慎重。

他們走訪了我們整棟樓的鄰居。

之前對我們愛答不理的鄰居們,這次卻異常地配合。

他們證實了陸鴻長期的噪音騷擾。

物業經理也拿出了我們的多次投訴記錄,以及他與陸鴻那名存實亡的“溝通”記錄。

我爸媽偷偷在樓下等我那晚,出手相助的幾個鄰居大叔,更是把陸鴻找混混堵我的事,說得清清楚楚。

“那幾個小流氓一看就不是好人,要不是我們出來得快,這小姑娘指不定要出什麼事!”

“那個姓陸的,就站在樓上窗戶後頭看著!我們都看見了!”

警察又去了我的學校。

許美作為學生代表,向警方提交了一份詳細的說明。

裡麵包括陸鴻如何散播關於我的謠言,學校論壇的截圖,以及他多次騷擾許美本人的事實。

她還以校長女兒的身份,請動了當初處理謠言事件的班主任和教導主任作證。

“……林姍姍同學品學兼優,那次謠言事件對她造成了極大的傷害,我們學校對此處理不當,深感歉“愧。”

班主任當著警察的麵,深深地鞠了一躬。

抄襲事件的證據鏈,更是完整得無懈可擊。

陸鴻的合夥人,也就是許美爸爸的朋友,在得知陸鴻不僅商業欺詐,還做出這麼多卑劣的事情後,徹底震怒,主動配合警方調查,提供了陸鴻公司內部的混亂賬目和更多黑料。

一張針對陸鴻的天羅地網,悄然織成。

所有證據都指向一點:陸鴻,是一個長期、持續、用多種惡劣手段霸淩鄰居、騷擾女性、誹謗未成年人的惡棍。

而我,是一個被他逼到精神崩潰的受害者。

幾天後,在看守所的會見室,我見到了爸媽。

他們都瘦了一大圈,眼窩深陷,但精神卻比我想象的好。

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我媽拿起電話,眼淚就先流了下來。

“姍姍,你受苦了
??????
。”

我搖搖頭,看著我爸。

“爸,對不起。”

我爸的眼圈也紅了,他用力地搖著頭,聲音嘶啞。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們。是我們沒用,護不住你。”

“姍姍,”他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我們一直讓你忍,讓你退,不是我們怕事,不是我們懦弱。”

“我們是怕你……怕你再犯病啊。”

“醫生說過,你不能再受刺激。我們想著,隻要我們多忍忍,退一步,事情就能過去,你就能平平安-安的。”

“我們不是怕陸鴻,我們是怕你手裡的刀啊,孩子!”

我爸說到最後,這個堅韌了一輩子的男人,再也忍不住,在玻璃窗的另一頭,老淚縱橫。

原來,他們小心翼翼的退讓,卑躬屈膝的忍耐,不是為了息事寧人。

他們是在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為我搭建一個脆弱的、不堪一擊的避風港。

他們試圖擋住外界所有的風雨,隻為了不讓我內心的那場暴風雪,再次降臨。

那一刻,我終於讀懂了他們眼神裡所有的恐懼、絕望和深愛。

11.

最終的鑒定結果出來了。

我在持刀傷人時,確實處於精神病性症狀的發作期,不具備完全刑事責任能力。

檢察院決定不予起訴。

我被無罪釋放,但法院判令我必須接受強製性的精神治療,並由我的監護人,也就是我爸媽,嚴加看管。

陸鴻的傷情被鑒定為輕傷。

他從醫院出來後,等待他的是另一個爛攤子。

他的公司因為抄襲醜聞和資金鏈斷裂,已經宣告破產,還背上了巨額的違約金和賠償。

原設計師的跨國官司也正式啟動。

而“富二代霸淩未成年精神病少女致其病發”的新聞,成了他身上永遠也洗不掉的標簽。

據說,他父母為了平息輿論,花了大價錢,還把他送出了國,從此再也沒有訊息。

我從看守所出來那天,天氣很好。

爸媽和那個姓王的律師一起來接我。

我爸媽的頭發白了許多,但他們的腰桿,卻挺得筆直。

回到家,一開門,迎接我們的是滿屋的飯菜香。

幾個鄰居阿姨正在廚房裡忙活著。

“姍姍回來啦!快洗手吃飯,阿姨給你做了你最愛吃的紅燒肉!”

“這孩子,瘦了這麼多,可得好好補補。”

桌上擺滿了菜,都是我愛吃的。

那些曾經冷漠的麵孔,此刻都充滿了善意和關切。

那晚之後,我們和鄰居們的關係,發生了奇妙的變化。

大家好像突然明白了“遠親不如近鄰”的真正含義。

它不是無原則的退讓,而是在麵對欺淩時,守望相助的團結。

樓上,徹底安靜了下來。

那套房子被陸家低價甩賣了,新搬來的是一對溫和的老夫妻。

再也沒有震耳欲聾的音樂,沒有午夜的狂歡。

我的生活,回歸了久違的平靜。

我辦理了休學,開始專心接受治療。

爸媽每天陪著我,我們一起散步,一起看書,一起聊那些被我遺忘的,在鄉下快樂的童年時光。

我的記憶裡,不再隻有那口冰冷的井,還有奶奶溫暖的懷抱,和院子裡那棵開花的石榴樹。

葬愛家族的朋友們來看過我。

曾經的“豹姐”,如今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她抱著我,拍著我的背。

“姍姍,都過去了。以後,要為自己好好活。”

我點點頭。

許美也來過。

她給我帶來了所有的課堂筆記,告訴我,全班同學都在等我回去。

“林姍姍,你是我見過最勇敢的人。”她說。

我看著窗外,陽光穿過樹葉,在地上灑下斑駁的光影。

這場戰爭,我沒有輸。

但我也沒有贏。

我隻是用一種慘烈的方式,奪回了本就屬於我的安寧。

爸爸的工作保住了,工地老闆知道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後,非但沒有辭退他,還給他放了長假,讓他安心照顧我。

生活好像什麼都變了,又好像什麼都沒變。

隻是我們一家人,在經曆了這場風暴後,更緊密地擁抱在了一起。

我知道,未來的路還很長。

心裡的那場雪,或許永遠不會完全融化。

但現在,我有愛我的人陪在身邊。

他們是我的鎧甲,也是我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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