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紈絝世子,怎麼就要造反了? 第70章 血淚往事
景德鎮的夜色,帶著瓷都特有的溫潤水汽,卻無法撫平葉淩雲心中的波瀾。
驛館的燈火在窗紙上投下搖曳的光影,映照著他緊鎖的眉頭和難以平靜的眼眸。
段雲曦那雙酷似自己、充滿孺慕與期盼的眼睛,那聲情真意切的「王兄」,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漣漪久久無法平息。
血緣的直覺如此強烈,讓他無法相信那僅僅是同母異父的兄妹之情。
一種更深沉、更緊密的聯係,如同無形的絲線,纏繞在他心頭。
他起身,穿過寂靜的迴廊,走向爺爺葉嘯天的房間。
門虛掩著,昏黃的燈光下,葉嘯天並未歇息,而是負手立於窗前,望著窗外的夜色,背影如山嶽般沉凝。
他似乎早已預料到孫兒的到來。
「爺爺……」葉淩雲推門而入,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雲曦她……我感覺……她不隻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
葉嘯天緩緩轉過身,昏黃的燭光在他布滿風霜的臉上投下深邃的陰影。
那雙銳利的眼眸中,此刻卻盛滿了複雜難明的情緒。
有痛楚,有追憶,有無奈,也有一絲深藏的憐惜。
「坐吧,淩雲。」
葉嘯天的聲音低沉而緩慢,彷彿每一個字都需要從沉重的記憶深處挖掘出來。
「你猜得沒錯。段雲曦……她是你一母同胞的親妹妹。」
葉淩雲的心猛地一沉,儘管已有預感,但親耳聽到確認,依舊如同重錘擊胸!
葉嘯天走到桌邊,拿起冰冷的茶壺,倒了兩杯早已涼透的粗茶,推了一杯給葉淩雲。
他沒有看孫兒,目光彷彿穿透了時空。
「你爹……他叫葉擎蒼。」葉嘯天的聲音帶著一種深沉的驕傲與刻骨的悲傷。
「是我六個兒子中,最像我的一個!
勇冠三軍,智勇雙全!
十六歲便隨我出征,十八歲獨領一軍,殺得金狗聞風喪膽!
『擎蒼』之名,響徹北境!是大乾當之無愧的少年英雄!」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粗糙的茶杯邊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先帝……非常器重他。
甚至……有意將當時的長公主,也就是你姑姑葉芷青的閨中密友,許配給他。
這本該是一段佳話……」
葉嘯天猛地抬起頭,眼中爆射出憤怒與屈辱交織的光芒:「可恨!
就在此時,南詔那個心高氣傲、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段明月!
她看中了你爹的勇武與血脈!
為了給南詔皇室留下一個『合格』的繼承人,她竟……竟用下作手段,設計了你爹!
一夜荒唐之後,便有了你……和雲曦!」
「什麼?!」葉淩雲如遭雷擊,手中的茶杯「啪」地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猛地站起,臉色瞬間慘白!
母親……竟是如此不堪?!
自己……竟是陰謀與算計的產物?!
葉嘯天重重一拳砸在桌上,震得茶壺嗡嗡作響:「段明月!她根本不在乎你爹!
她隻想借種!
生下孩子後,她便想將你們兄妹二人秘密帶回南詔!她以為她做得天衣無縫!
可她忘了,這是大乾!
是在我葉嘯天的眼皮子底下!」
葉嘯天眼中寒光凜冽:「你爹……他當時幾乎崩潰!
他深愛長公主,卻因這一夜荒唐,徹底毀了前程,也毀了長公主的清譽!
兩人形同陌路!
但他……終究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
他不能讓自己的骨血流落異國他鄉!
他親自帶兵,在段明月帶著你們兄妹離開臨安的路上,截住了她!」
葉嘯天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悲愴:「一場惡戰……你爹拚死,隻搶回了尚在繈褓中的你……而段明月,則帶著雲曦,逃回了南詔……」
房間內死一般的寂靜。
隻有燭火劈啪作響的聲音,如同敲打在葉淩雲的心上。
他彷彿能看到父親葉擎蒼那痛苦、憤怒、卻又拚死守護自己骨血的悲壯身影!
也彷彿能看到那個被奪走女兒、倉皇逃離的段明月!
「後來呢?」葉淩雲的聲音乾澀無比。
「後來……」葉嘯天閉上眼,深吸一口氣,「你爹……將你托付給我和你姑姑芷青。
他心灰意冷,將全部精力投入戰場,最終……
在一次斷後阻擊戰中,身陷重圍,力戰而亡!
臨死前,他托人帶話給我……『照顧好淩雲,莫讓他……像我一樣……』」
兩行渾濁的老淚,無聲地從葉嘯天布滿皺紋的眼角滑落。
這鐵骨錚錚的老帥,此刻卸下了所有的鎧甲,隻剩下一個痛失愛子的父親。
「再後來……」葉嘯天睜開眼,眼神複雜難明,「段明月……她又回來了。
在你爹戰死的訊息傳到南詔後……
她獨自一人,風塵仆仆,闖進了我的帥帳。」
「她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精於算計的南詔公主。
她跪在我麵前,形容枯槁,淚流滿麵。
她告訴我……她錯了。
她以為隻是一場交易,卻沒想到……在與你爹那短暫的糾葛中,她竟不知不覺……愛上了那個頂天立地、寧折不彎的葉擎蒼!」
「她說……她回南詔後,日夜煎熬。
生下雲曦,看著雲曦酷似你爹的眉眼,她心如刀絞。
得知你爹戰死……她更是痛不欲生!
她拋下一切,隻身北上,不為彆的,隻為……找到你爹的屍骨,哪怕……帶他的一捧故土回去……」
葉嘯天看著葉淩雲,聲音帶著一絲疲憊的歎息:「她跪在那裡,哭得像個無助的孩子。
那一刻,我對她的恨意……竟也淡了幾分。
她固然可恨,但……也是個被命運捉弄的可憐人。
南詔國君身體每況愈下,膝下無子,她身為長公主,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她選擇你爹,固然手段卑劣,但……眼光倒是不差。」
葉淩雲靜靜地聽著,心中的驚濤駭浪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憤怒、屈辱、悲傷、憐憫……交織在一起。
他該恨段明月嗎?
恨她的的手段,恨她毀了父親的一生,恨她讓自己背負著這樣的身世……
可聽到她後來的悔恨、痛苦,聽到她不顧一切尋找父親屍骨……
那份恨意,又似乎被一種更深沉的悲哀所取代。
「不管怎麼說……」葉淩雲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卻異常平靜,「她給了我生命。她……也是雲曦的母親。
血脈相連……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葉嘯天看著孫兒眼中那超越年齡的平靜與深邃,心中百感交集。
他點了點頭:「你能如此想……很好。
往事已矣,恨意隻會矇蔽雙眼。
你爹……若在天有靈,想必也不願看到你活在仇恨裡。」
離開葉嘯天的房間,葉淩雲並未直接回房。
他獨自一人,在驛館清冷的庭院中踱步良久。
夜風拂過,帶著瓷都特有的濕潤氣息,卻吹不散他心頭的沉重與釋然交織的複雜感受。
最終,他推開了自己房間的門。
趙婉兒並未睡下,正坐在燈下,手中把玩著那套「雨過天青」的茶具,暖黃的燈光在她臉上投下溫柔的剪影。
她抬起頭,看到葉淩雲的神色,眼中閃過一絲瞭然和關切。
「婉兒,」葉淩雲走到她身邊,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卻又透著前所未有的堅定,「我們……不跟大軍一起走了。」
趙婉兒微微一怔,放下茶具,清澈的眼眸靜靜地看著他,等待下文。
「我想……和你一起,就我們兩個人。」葉淩雲握住她的手,感受著她掌心的溫度,聲音低沉而溫柔。
「像在景德鎮這幾天一樣,慢慢地走,看看沿途的山水,聽聽市井的聲音……遠離那些紛爭,那些算計,那些沉重的過往……隻有你和我。」
他看著趙婉兒眼中漸漸亮起的光芒,繼續道:「嶺南……是我們的新家。
我想和你一起,親手去丈量那片土地,去感受那裡的風土人情,去規劃我們未來的樣子。
而不是……在千軍萬馬的簇擁下,像個被押送的囚徒。」
趙婉兒反手緊緊握住他的手,嘴角揚起一抹如釋重負又充滿期待的弧度:「好!就我們兩個人!」
她的聲音清脆而堅定,「你去哪,我便去哪。
看山,看水,看這大乾的萬裡河山,看我們未來的家……慢慢看!」
沒有多餘的詢問,沒有一絲猶豫。
她懂他此刻的心境。
那是對過往的告彆,是對未來的期許,更是對兩人之間這份純粹情意的珍視與守護。
翌日清晨。
葉嘯天聽完葉淩雲的決定,隻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身旁神色堅定的趙婉兒,最終點了點頭,沒有多言。
他明白,這是孫兒在用自己的方式,消化那沉重的身世,迎接真正屬於他的新生。
「熊大!」葉嘯天沉聲下令。
「末將在!」熊大踏前一步,聲如洪鐘。
「命你率五千精銳,即刻啟程,星夜兼程趕往嶺南!
掃清障礙,安頓流民,整肅軍備,為秦王殿下……開府建牙,做好準備!」
「末將遵命!」熊大抱拳領命,目光掃過葉淩雲和趙婉兒,眼中帶著一絲瞭然的笑意和祝福。
葉淩雲對著葉嘯天深深一揖:「爺爺,保重!」
葉嘯天揮了揮手,目光深邃:「去吧。嶺南……是你們的天地了。」
沒有盛大的告彆,沒有冗長的叮囑。
葉淩雲與趙婉兒,換上了尋常富家子弟的裝束,背著簡單的行囊,如同私奔的璧人,悄然離開了景德鎮驛館。
陽光灑在青石板路上,將兩人的身影拉得很長。
他們牽著手,步履輕快,朝著西南方向,朝著那片充滿未知卻也孕育著無限希望的嶺南大地,緩緩行去。
身後,是金戈鐵馬的喧囂漸行漸遠;前方,是隻屬於他們兩人的、自由而嶄新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