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正德帝 第461章 權消孽債償
廣寧城西,菜市口。依舊是那片浸透了血汙的黃土刑台,依舊是黑壓壓望不到邊的人群。隻是今日的氣氛,比斬陳萬金時,更為壓抑,更為死寂。
空氣中那股若有若無的血腥氣尚未散儘,又被新的恐懼所填充。人群中有低語如暗流湧動:“聽說了嗎?前日都司衙門裡,李都堂的親兵想鬨,被夏閻王帶來的親兵當場格殺了三個!”
“夏閻王?這諢名誰起的?”
“彆管誰起的!聽商人說他原先在鹽課上殺了幾十人,又到咱遼東來,前些日子殺了豪紳!如今連李都堂這等人物都…這不是閻王,誰是?”
“噤聲!不要命了!仔細看著便是!”
刑台之上,跪著一人。遼東都指揮使李榮!昔日威風凜凜的二品大員,此刻已被剝去那身象征權柄的麒麟補子大紅紵絲官袍,隻穿著一件肮臟的白色囚衣,蓬頭垢麵,麵如死灰。五花大綁的粗繩深深勒進他魁梧的身軀,那曾經挺直的腰板徹底佝僂下去,虯髯雜亂地黏在臉上,雙目空洞無神,望著台下攢動的人頭,彷彿魂魄早已離體。
他不再掙紮,不再辯解,如同一條抽去了脊梁的死狗,跪在曾被他視為私產的土地上,等待最終的裁決。
李榮原以為夏言是清流言官出身,又是協理學士,不過紙上談兵,哪曾想…哪曾想這夏言竟是這般心狠手辣、趕儘殺絕的真閻羅!
而在人群中有一漢子盯著李榮,心中冷笑:“當年夏言在江南整頓鹽務,管你是盤踞百年的鹽梟钜富,還是根深蒂固的鹽課司官吏,但凡沾了貪墨的邊,說鎖拿就鎖拿,說抄家就抄家,說殺頭就殺頭,血染轅門,人頭滾滾,硬生生把鹽課積弊撕開一道血淋淋的口子!那“夏閻王”的名號,是生生用人頭堆出來的!可笑你李榮,坐鎮遼東久了,真當自己是土皇帝,竟以為這遼東天高皇帝遠。”
“他夏言初來乍到,你以為要給你這地頭蛇幾分薄麵…嗬,薄麵?他連陳萬金那等家資巨萬的豪紳都眼皮不眨就斬了,你這顆戴了紗帽的頭顱,在他眼裡,與那鹽梟、豪紳的頭顱又有何異?不過是多費一道奏本彈劾的功夫罷了!人情?世交?在這位眼裡,怕連遼東的糞土都不如!他心中隻有聖上的旨意!”
那漢子不是彆人,正是遼東副總兵,劉暉!
這倆人都來到了這裡,可見對李榮多麼看重。
李榮如果知道,還鬨什麼啊。
此刻李榮這邊,一股熱流順著大腿根不受控製地淌下,在黃土上彙成一小灘渾濁的水漬,腥臊味混入血腥氣中。
監斬官席上,夏言依舊端坐。依舊是那身官袍。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既無斬殺陳萬金時的漠然,亦無二堂質詢李榮時的厲色。隻有平靜。這平靜,比任何厲色都更令人膽寒。
他微微側首,目光越過刑台上那灘爛泥般的李榮,投向更遠處。
城牆根下,那幾株前幾日還隻頂著零星鵝黃嫩芽的垂柳,在料峭春寒中,枝條竟已舒展了不少,新綠愈發明顯,隨風輕輕搖曳,透著一股倔強的生機。那抹綠色,是這片肅殺汙濁中唯一鮮亮的顏色,刺目而又充滿希望。
刑房書吏尖利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例行公事的麻木,卻也隱隱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驗明正身!罪犯李榮,遼東都指揮使,職任期間,貪墨賑銀,倒賣軍械,侵占屯田,罔顧國法,罪證確鑿!奉欽差總理遼東賑務夏都禦史鈞令,依《大明律·刑律·受贓》、《大明律·兵律·軍政》、《大明律·戶律·田宅》諸條,數罪並罰,判處斬立決!以儆效尤!”
“斬”字出口,台下人群又是一陣壓抑的騷動,無數道目光交織著恐懼、快意、麻木,聚焦在台上。幾個混在人群中的衛所千戶、百戶,臉色慘白如紙,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後縮。
夏言緩緩收回目光,不再看那柳色。他伸出右手,探向朱漆托盤中的簽筒。那支火簽,殷紅如血,靜靜地躺在簽筒中。他的手指修長穩定,沒有絲毫顫抖。
這場景,何其熟悉。揚州鹽運司衙門前,淮安府大校場上,那一次次擲下的紅簽,那一次次衝天而起的血光,那一聲聲戛然而止的慘叫…彷彿就在昨日。
每一次落簽,都伴隨著朝野震動,伴隨著無數彈劾攻訐的奏章飛向通政司,伴隨著“酷吏”、“嗜殺”的罵名加身。
夏言心裡怎麼不知道自己名聲早就隨著任威武團營建軍、浙江丈田、清理鹽務之時煙消雲散了。內閣之中他排名最後,僅僅是個臨時的協辦大學士。
殺名?酷吏?嗬…悠悠眾口,何曾真正明辨是非!
無論是鹽梟豪紳、還是貪官汙吏,又或者你這二品的大員。都是我夏言博得君心,青史留名的工具,我夏言何懼之有!
他五指穩穩地握住了那支冰冷的火簽。觸手生寒,如同握著一塊遼東的冰塊兒,手臂抬起,動作沉穩,彷彿不是擲出一支簽,而是揮下一柄劍!
那支殷紅如血的簽子,劃破沉重的空氣,朝著劊子手的方向,乾淨利落地飛了出去!
“行刑!”
聲音不高,卻如金鐵交鳴,穿透全場死寂。
紅簽落地,無聲無息,卻似驚雷炸響在每一個遼東官員的心頭。
鬼頭刀再次揚起,雪亮的刃口映出李榮瞬間因極致恐懼而扭曲的、放大的瞳孔,也映出監斬台上那抹不動如山的猩紅。刀光落下!帶著夏言在江南鹽務中淬煉出的、不容置疑的冷酷與決絕!
“喀嚓!”
沉悶的骨肉分離之聲響起,比三日前更加沉重,彷彿斬斷的不隻是一顆頭顱,還有盤踞遼東多年的某種根深蒂固的“規矩”。血光衝天!那顆曾戴著巍峨紗帽、自詡為遼東土皇帝的頭顱,帶著虯髯上的汙血與泥土,滾落塵埃。無頭的龐大身軀向前撲倒,重重砸在刑台上,激起一片帶著濃烈血腥味的塵土。
死寂!比上次更為深重的死寂籠罩了整個菜市口。風似乎都停了,隻有那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沉甸甸地彌漫開來,充斥每一個角落。台下的人群如同被凍住,連呼吸都屏住了。
廣寧衛、遼東都司的諸多武官僚屬,混在人群前排或角落,此刻無不麵無人色,股栗欲墮。有人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冷汗瞬間濕透了中衣。都指揮使啊!那是執掌整個遼東兵馬的二品大員!朝廷的封疆大吏!說斬就斬了!乾淨利落,毫無迴旋!這手段,比傳聞中清理鹽務時更狠、更絕!這夏閻王…當真是鐵石心腸,辣手無情!原本以為皇帝顧著李榮是二品的都指揮使,會留著情麵,下場卻是被斬於市,自己這些小魚小蝦,在他們眼裡,怕是連螻蟻都不如!
他們看著台上那抹端坐不動、猩紅刺目的身影,隻覺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彷彿那柄剛斬下李榮頭顱、曾在江南鹽場也飲飽了鮮血的鬼頭刀,下一刻就會懸在自己頸上!
夏言端坐監斬席,身姿挺拔如鬆,目光沉靜如古井。遠處城牆上那抹頑強的新綠,在血腥的背景中,愈發清晰地映入他眼簾深處。
那綠意,微弱卻堅韌。
目光收回,看向遼東都司衙門戰戰兢兢的武官僚屬,心中不免鄙夷:“土地都分給了士兵,他們會跟你們鬨?開玩笑。我上書彈劾李榮,不過是為了試探皇帝對這件事的看法而已,竟還想著有人替爾等求情,癡心妄想。”
片刻,他嘴唇微動,聲音極輕,低得隻有身旁錦衣衛王欽,才能勉強聽清,卻字字千鈞:“不過如此!”
訊息傳到京師,議論紛紛,流傳出了多傳言,但是有一條傳言卻更讓人心驚肉跳,皇帝有意要用夏言來輔助定國公徐光祚,整頓京衛武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