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正德帝 第498章 霍韜言官弊
訊息傳開,科道官們聞知此事,便有幾道奏疏遞了上來。其中一道寫道:“江西撫州知府林文沛,自陝西升遷至今不過一年有餘,臣查吏部遷轉名單,原無此人。臣聞官不常設則事難責成,更調過繁、遷轉過驟,皆非治政之道。乞陛下依律辦事,勿使成法紊亂。”
字裡行間,滿是對破格遷轉的憂慮。
與此同時,剛被擢升的兵部霍韜也上了一疏,辭謝少詹事兼侍讀之命,疏中直言:“邇年官場流弊叢生,官居翰林者不肯外任,任職吏部者不轉他曹,升為京堂者不由吏部銓選,人皆以這兩處官職為清要之地。以至翰林官不畏陛下,反畏內閣;中外臣工不畏陛下,反畏吏部。百官皆以吏部為趨向,吏部又以內閣為腹心,此風斷不可長。”
他在疏中又說:“凡五品以上官員,需循資升至三品,方可遷為外省參政或各部侍郎。六部尚書、侍郎若留京兼師傅等官,或改任參政、佈政使;翰林官中,六品以下者均應調往外任曆練,待其練達政體,再轉回翰林。六部郎中、員外、給事、禦史,皆應補授郡守、僉事、參議等職。監司守令中政績卓著者,即刻擢升卿丞;有文學之才者擢入翰林,即便是舉人、歲貢,亦當有擢升翰林、進入部院的機會,不應拘泥於資格限製。”
疏文遞入宮中時,暖閣外的日頭已過正午,蟬鳴正烈,彷彿在為這朝堂上的議論聲添勢。
朱厚照覽罷奏疏,指尖在疏紙上輕輕敲擊,一時之間不知是喜是悲。
霍韜的這份奏本反倒借著辭呈把官場捅了個窟窿
——
這哪是辭官,分明是借辭任表忠心。。
趁著機會直接向皇帝點明大明官場的一些弊病
翰林官長期不調任地方,吏部官員不轉任其他部門,高階京官的升遷不通過吏部程式,導致人們普遍認為
“翰林”
和
“吏部官”
是最清貴、最重要的職位。
這種固化使得官員敬畏關係網而非皇權
——
翰林官不敬畏皇帝,反而敬畏內閣;朝廷內外官員不敬畏皇帝,反而敬畏吏部
主張打破
“論資排輩”
和
“職位固化”,推動官員內外交流、憑實績晉升,並詳細列舉五個措施:
首先,中高階京官需外任曆練。五品以上官升至三品後,需調任地方參政或各部侍郎;六部尚書、侍郎可留任兼任
“師傅”
或改任地方參政、佈政使。
其次,低階翰林需外任曆練。翰林中六品以下官員,必須先調往地方任職,熟悉政務、品行端正者再調回翰林。
再其次,中央中層官員需補地方職位。六部郎中、員外郎、給事中、禦史等,需補任地方郡守、僉事、參議等職。
再其次,憑實績跨層級晉升:地方監司、郡守、縣令等,若政績卓著可直接提拔為中央卿丞;有文學才能的可提拔為翰林。
最後,打破功名限製。舉人、歲貢也可提拔為翰林或部院官員,不應拘泥於
“出身資格”。
朱厚照能不知道這些弊端?他知道。
要不知道,當初也不會同意羅欽順任吏部尚書了,因為這個人還是有原則的。
問題霍韜的這份奏本直接點出問題所在,那麼既然刀把子遞給自己了,自己不用那就可惜了。
對待針對江西撫州知府林文沛的奏本,朱厚照直接禦批道:“該員加官,皆朕自裁定,於吏部無關,宜遵旨行。”
對待霍韜的奏本則下旨道:“不允其辭,促其上任。其所奏內外官遷轉資格,令廷臣集議以聞。”
這一下就捅了馬蜂窩。
眾官見了奏本,心中隻有一個念頭,你霍韜為了向上爬真是一點臉也不要了。
刑科給事中沈漢聞知霍韜之議,旋即上疏:“善圖治者,法若未敝,守之即可,妄自更改反倒召亂。我太祖立國之初,法製未備,故有才者兼收並用,不問品類,此乃創業之道。自此而後,人才漸出,官製既定,選法亦立。取人於科第,所以堵雜進之路;用人以資格,所以抑奔競之風。百餘年來,治成政理,皆賴此道。”
他話鋒一轉,直指霍韜:“邇來霍韜竟欲一變舊製,上自內閣、卿佐、翰林,下至部屬科道,皆必外補;外自監司、守令及教官、舉人、歲貢,皆必內擢,天下豈有此等法度?且謂吏部為權要,誠然。然其有權而不敢肆,正因有資格約束。如霍韜所言儘廢資格,若吏部得人尚可,苟非其人,高下任情,假夤緣而驟升,問之則曰‘此學問優長、政績卓異,非常格可拘’,人孰能議?此乃亂道。臣聞守成要訣,在守法不失。願陛下勿惑於霍韜之言,則天下幸甚。”
此時朝廷正因霍韜之議會官商議未決,朱厚照見沈漢輕率奏擾,雖切責卻未加懲處,姑且寬恕了他。
百官見此覺著你一個皇帝真真是顛倒黑白,不分忠奸了。
不久六部、九卿、翰林院等覆奏霍韜內外官升遷資格之議,有翰林徐階上疏言:“霍韜謂翰林、吏部不遷外任,臣以為翰林設官本意,原與常調不同。在史局則掌國典,在經筵則輔君德,或備顧問,或代王言,故累朝優遇之典重於他官,所以崇獎儒臣,責效亦自不同。”
“況且翰林九年考滿方升二級,間遇編纂才得轉官,今欲與常調同等對待,非祖宗建製初意。其言編修、講讀等六品以下俱調外任,待練達政體再遷回翰林。臣觀講讀諸臣,皆是及第之人,或經考選庶吉士,儲養數年才進此秩。六品外任不過府通判、州同知之屬,而二甲進士按例得為主事、知州,翰苑儲材竟要無罪而貶為州郡下僚,反不如常調,豈合人情?”
“吏部掌銓衡,亦非他曹可比,凡官之賢否黜陟,皆需廉訪其實,故必用公正練達者。若資望深厚,量處京職亦不為過,且其間多有外補者,何來‘官吏部者不改彆曹,升京堂者必由吏部’之說?”
“至於內閣,乃政本所係,近日所用皆先朝輔導舊臣。霍韜欲令翰林入閣者,五品以上循至三品即遷外省參政或各部侍郎,這豈是累朝優禮老臣、隆重師保之意?又謂六部尚書、侍郎或留兼師傅,或改除參政、佈政,此究竟為有罪者言,還是有功者言?臣實不知。”
“國初法製未定、人才未出,故聖祖鼓舞作興,不拘常格。今列聖相承,因時損益,隨材器使,為官擇人,勒為成規,至精大備,實萬世所當遵承。若如霍韜所言,以國初未定之製為法,另議資格,則太宗以後可垂憲的宸謀睿策,又當如何?願陛下詳察。”
朱厚照覽畢,覺著這詔書寫的犀利,一看署名,心中更是不滿:“竟然是你?”
此刻侍立一側的魏彬見此,也給徐翰林下眼藥,便道:“此人身為翰林,上了這道奏疏,分明應了‘官居翰林者不肯外任’、‘翰林官不畏陛下,反畏內閣’,當初小楊學士率眾叩闕、楊偉聰率眾哭門、還有今日的徐階,言語激烈,想來皆是如此!”
朱厚照聞言心中更加堅信霍韜之言於是下旨道:“朕為人君,深居宮禁,不知外事,必賴左右大臣協力讚佐。若為大臣而不能實察民情,於治道何益?翰林官有才堪任佈政、參政及提學、副使者,量加升擢,正欲其曆民事、增聞見,以備他日重用。吏部及諸曹年深者,亦應察其才識,內外兼用,豈可僅循資格輕授?”
“我太祖初年法製草創,固難比擬。此後定製及列聖成憲,不可不遵。但用人圖治,亦當因時製宜,豈能一一拘定常格?況且予奪皆出朝廷,自今內外官出入遷轉,所司隨時斟酌奏聞即可。”
旨意傳開,翰林、國子監的官員更是憤憤然!
好,咱們新賬舊賬一塊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