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正德帝 第586章 世事難預料
翰林院編修徐階,徐老爺,本是朝中新銳,心學一脈的後起之秀,往日裡在同僚間頗有人望,正是春風得意之際。誰料世事難料,平地起了波瀾,竟教他栽了個不小的跟頭,終究落得個外放的結局。
細究起來,這禍根還在吏部尚書羅欽順老先生身上。羅公乃是理學泰鬥,當朝重臣,素來瞧不上心學的路數,對徐階這般心學子弟,自然也多有嫌隙。隻是先前徐階聲名正盛,人緣又好,羅公雖心存不滿,卻也礙著情麵,不便親自下場發難,免得落個以勢壓人的話柄。
偏生天不遂人願,徐階一而再,再而三的上書議論,竟漸漸失了人心。先是榮王府的幾位侍講學士,不知是瞧著風向不對,還是本就與他有隙,竟紛紛親自下場彈劾,言辭鋒利,直指其短。更教人心寒的是,他那些心學同門,往日裡一同談經論道,稱兄道弟,到了這般緊要關頭,卻一個個噤若寒蟬,竟無一人肯站出來為他分辯半句,更彆提伸手相助了。
估計也與王守仁保持沉默有關。
這般牆倒眾人推的光景,羅欽順老先生看在眼裡,心中自然有了計較。先前的顧忌沒了,此時不出手,更待何時?於是便順水推舟,在朝堂之上略加點撥,一眾官員見狀,也紛紛附和。徐階縱有百般辯解,怎奈孤掌難鳴,獨木難支,終究抵不過這般洶洶聲勢。
可憐徐翰林,往日裡何等風光,如今卻落得這般田地。他的仕途功名,便如那鏡中花、水中月一般,轉眼間便成了泡影。至少眼下瞧著,這政治生涯,竟是暫且走到了儘頭,再無轉圜的餘地了。
且說徐階待那外放的旨意塵埃落定,又盼著吏部銓選能留幾分體麵,誰曾想文書下來,竟是派往河南歸德府,補了寧陵縣知縣的缺。這寧陵縣雖不算貧瘠,卻也是遠離京畿的小縣,比起翰林院的清貴,何止是雲泥之彆。
更教人大出意料的是,這歸德府恰在張璁轄境之內——徐階自認為和張璁素來不睦,原因就是自己一直彈劾議論張璁。算得上是明裡暗裡的死對頭。如今徐階兜兜轉轉,竟要屈身做他的下屬,逢年過節需得遞牌子請安,政務上更要受他節製,這般境遇,任誰瞧了都覺唏噓。
先前京中那些看客,或是曾隨聲附和彈劾的,或是冷眼旁觀的,此刻倒紛紛生出憐惜來。有那翰林院舊同僚私下議論:“徐階原是有大才的,若不是遭了這波難,怎會落到給張璁當差的地步?往後在任上,怕是少不了受磋磨。”也有那知曉內情的老吏搖頭歎道:“官場便是這般無常,昨日還平起平坐,今日便要低頭服小,偏生又撞上死對頭,這寧陵縣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
連先前對徐階心學出身頗有微詞的幾個禦史,聽聞此事也道:“這般安排倒顯得刻薄了些,羅欽順怎會心胸如此狹隘?”一時之間,京中竟多了些為徐階抱不平的聲音,隻是這憐惜之聲傳不到河南,徐階捧著那方知縣印信,也隻能苦笑著謝恩,收拾行囊,往寧陵縣去了。
隻是京中百官雖為徐階唏噓,卻不知這樁外放安排,原是紫禁城裡那位的深意。偏生這層內情,隻在乾清宮與張璁的私邸間流轉,旁人哪裡窺得半分?
張璁剛接了轄下歸德府添補知縣的文書,便收到一封禦筆硃批的密函。展開細讀,隻見上麵寫道:“百官視爾為異類,駁詞政績一概不信,此輩在京一直議論爾。今徐階有才卻失勢,若能感化於他,使他信服爾之行事,豈不美哉?”字裡行間,既有對朝堂非議的瞭然,又藏著對張璁的考驗。要他借著“下屬之緣”,打破同僚間的隔閡,更要讓眾人瞧瞧,他並非隻懂爭執的“異類”。
張璁捧著那封密函,指尖觸著硃批的溫熱,心中不禁一凜。先前他隻當是吏部尋常銓選,此刻才知皇帝這般安排,竟是將徐階化作了一塊“試金石”,試他的容人之量,也試朝堂非議的破解之法。他望著窗外,暗自思忖:這徐階與自己素有嫌隙,要教他信服,豈是易事?可君意已決,便是再難,也隻得應下。
而遠在京城收拾行囊的徐階,此刻還在為前路憂思,哪裡曉得自己的去向,竟成了帝王平衡朝堂的一步棋。先前那些憐惜他的官員,若知曉這層帝王心術,怕是又要換一副感慨模樣原以為是遭了刻薄安排,誰知竟是捲入了更深的朝堂佈局,隻是這局中滋味,還得徐階到了寧陵縣,慢慢品嚼罷了。
僅僅過了月旬,夏言、毛伯溫會本上書,乞李福達之案結案。
“犯人一名李福達,本命張寅,原籍山西太原府五台縣人,狀招在官:伊已故曾祖張馬兒,生伊故伯祖張振及伊故祖張念;張振生已故張交亮及張友智、張友亮,乳名大鎖定,生不在官、張璠、張瑀、張厚;張瑀生已故張子名、張支智,已故、張太,仍在官、張子義;張寅娶已故林剛女林氏為妻,生不在官張大仁、在官張大義、張大禮;張大仁娶本縣已故王諒女王氏為妻;張大義先娶太穀縣不在官原任嘉興府照磨薛奎女薛氏為妻,就任成親病故,又娶在官郭繼伊在官姑郭氏為繼妻;張大禮娶在官楊懇在官女楊氏為妻。”
“洪武年間,張馬兒編充工部軍匠;永樂年間改撥北京工部;張念應役;宣德年間張友明替役,失落勘合,後與秦太監家贅為義女婿,在武定侯家往來,時常奏告重給勘合當匠,一向不曾回家;至成化四年,張友明恐張寅孤子失迷家鄉,引回原籍拜認親戚,就一向帶領南北兩京並蘇杭、徐州等處往來買賣;成化二十一年,張友明病故,張寅回籍埋葬,因見族侄貧難(張璠流在蔚州,張厚流在平山縣各住坐),疑是祖宅不祥,因趁買賣在鄰境孟縣等處依親住坐,仍往來兩京、河南地方買賣,及太穀、徐溝二縣放帳,以後上班當匠仍用張友明名字,一向未報本縣黃冊。”
“正德十四年,張寅將張大仁納銀免曆,起送赴部辨事;張大禮納充本佈政司承差。薛良前罪遇蒙正德十六年四月二十二日赦宥訖。本年失記月日,張寅將張大義上納晉府典膳,張寅亦上納太原左衛指揮使職銜,給有工部劄付,有在官原充錦衣衛大漢將軍韓良相,在京與張寅相認鄉裡,見納指揮,邀眾買軸作賀,交往情熟,知伊頭禿。本年五月內,寧化府將張寅不在官孫張相選充招鄉郡君儀賓,未曾婚配。”
“正德十七年元年二月內,差不在官皂隸張倉、同在官原識李五市民石文舉回籍,交與魏相,引領石文舉前去府城張寅家內看認;有張大禮因與魏相素相熟識,邀請在樓上酒飯管待,張寅一同在席飲畢,魏相等下樓回到下處,魏相問石文舉‘這是張寅是李五’,石文舉回說‘這不是李五,當初李五身材小,又有麻‘子;至第三日,魏相同石文舉回到徐溝縣家內,就將石文舉同皂隸張倉打發回任,與魏恭說知張寅不是李五情由,回複孫兵備訖。”
“本年大造黃冊,張子名因見張寅並張大仁等俱有職役,希圖免差,與在官裡長高武說知,俱報黃冊,在官書手李景福收寫,各注‘原先已報’字樣。”
“馬錄因出巡,預取張寅麵審,不合要將張寅故入重罪,查的郭勳與張寅隱情,恐各官不從;後巡至徐溝,往來二次,相望本縣鄉官未到,給事中常泰留錄飲畢送出門外,二人問答之間,錄漸取明情,記在心。”
“又有原差山西審錄刑部郎中未到劉仕細說案情。錄方得案,恰郭勳來書求情,上奏郭勳,執定張寅的是李五,遂欲決成此獄。”
“乞請罷免刑部尚書童瑞,蓋因童瑞在此案中態度曖昧,有失察之責;郭勳雖已免職,仍需罰沒錢糧祿米,以儆效尤;至於首犯張寅,罪證確鑿,當處斬刑,其家人亦當流放充軍,以正國法。”
疏入,詔令:可。
自此哄得滿朝風雨的李福達之案草草瞭解,馬錄沒事,郭勳也沒事。
但是刑部堂官童瑞卻被免了職
真真是世事難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