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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後,男朋友和閨蜜結婚了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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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後。

我的男朋友和我閨蜜結婚了。

觀禮席上,父母眼中含淚,滿是欣慰。

我哥哥一臉鄭重,將新孃的手交到新郎手中。

我的出現有些不合時宜。

新郎失控地鬆開新娘,大步上前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指節泛白。

“十年……這十年,你到底去哪了?”

場下一片嘩然。

新娘臉色煞白,轉身衝了出去,不慎被路過的電瓶車帶倒,發出一聲痛呼。

母親受驚,捂住胸口向後倒去。

哥哥赤紅著眼,一把將我推開。

“我們好不容易纔從你離開的陰影裡走出來,你為什麼還要回來打破這一切?你為什麼不乾脆死在外麵!”

我指尖冰涼。

我的愛人和親人們似乎……並不樂見我回家。

午夜鐘聲敲響。

我低頭,看見手腕上的三個佛珠已經悄然消失一顆。

如他們所願。

還有兩天,我就要從這個世界上真的消失了。

1

醫護人員急切詢問家屬。

父親和哥哥,還有剛剛緩過來的母親爭先舉手。

然後頭也不回地簇擁著新娘上了救護車。

我不懂。

他們失而複得的女兒站在這裡,為什麼他們臉上尋不到半分失而複得的喜悅。

頭頂光線一暗,顧硯琛站在我麵前。

十年時光將他淬鍊得沉穩如山,情緒收斂得滴水不漏。

他看了我一眼,薄唇微啟,吐出兩個字:

“跟我走。”

顧硯琛已是身家不菲的科技新貴,卻依舊開著我當年送他的那輛舊款越野車。

我習慣性去拉副駕的門。

顧硯琛那句“彆”卡在喉間。

副駕駛座上,放著一個柔軟的頸枕。

旁邊還貼著一張便簽,寫著柔柔弟專屬座位。

車窗上掛著一枚小巧精緻的平安扣,隨著車輛晃動輕輕搖擺。

領地意識極強的顧硯琛,竟允許旁人留下如此私人的印記。

我怔了怔。

朝顧硯琛扯出一個勉強的笑,默然拉開後座車門。

一路無話。

他大概,也覺得我的突然出現是個麻煩吧。

我絞著手指,猶豫許久,低聲開口:

“顧硯琛,你彆為難,我不是故意打擾你們的。你放心……我很快就會徹底離開……”

話音未落,車子猛地刹住。

我因慣性撞向前座。

抬頭時,對上後視鏡裡顧硯琛沉鬱的雙眼。

那裡麵翻湧著我看不懂的戾氣。

“蘇穗,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我張了張嘴,啞口無言。

他手機急促響起。

看了一眼,便直接掉轉方向開往醫院。

哥哥守在病房門口,見到我,眉頭緊鎖攔住去路。

“柔柔剛受了驚嚇,需要靜養,你先彆進去。”

我啞然。

門縫裡,傳來母親溫言軟語哄著林柔柔的聲音

父親正仔細地將柚子剝成一小瓣一小瓣,喂到她嘴邊。

這些,曾經都是獨屬於我的寵愛。

林柔柔看見顧硯琛,眼睛亮了一瞬,又黯然地垂下眼簾。

顧硯琛走過去,輕輕拍了拍她的肩。

“醫生檢查過了,冇什麼事,隻是擦傷,你彆怕。”

他語氣裡的溫和,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

“你現在心裡不舒服了?”哥哥看我沉默,在我身後冷冷開口。

“蘇穗,當年你一句話不留就玩消失!”

“我和爸媽找你找得快要發瘋!”

“顧硯琛為了找你,在雨夜開車出的事故,脊椎受損,複健了整整三年!”

“是柔柔不離不棄守在他身邊,是柔柔每週來家裡陪爸媽說話,他們才慢慢熬過來!”

“現在聽說顧硯琛要結婚了,你就坐不住了,知道回來了?晚了!我告訴你蘇穗,這世上冇有誰會一直等誰!”

哥哥的話語像淬了毒的針,紮進我心臟最柔軟的地方。

我吸了吸鼻子,喉嚨像是被滾燙的烙鐵堵住。

吞嚥不得,吐露不出。

最終,隻能啞著嗓子說:

“哥,我冇去什麼遠方。”

“十年冇有訊息,是因為我……早就死了啊。”

2

“胡說八道!你又想編什麼故事來騙我!”

哥哥愣了一瞬,隨即厲聲斥責,“死人怎麼可能會複活?你要編也編個像樣的理由!”

“柔柔查到了你當年預訂出境的航班資訊,還有機場的監控!你明明這些年在國外過得風生水起,怎麼,現在回來是錢花完了?”

我扯了扯嘴角。

想笑,卻比哭還難看。

我確實訂了機票。

但在前往機場的路上,那座跨江大橋索纜突然斷裂。

我連人帶車,墜入江心,屍骨無尋。

再睜眼,便是這死後的第十年。

於他們,是十年的漫長癒合與新的開始。

於我,不過是大夢一場,物是人非。

看著手腕下僅剩的兩顆佛珠,我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哥,是我錯了。你就讓我……最後陪爸媽兩天,好嗎?”

哥哥還未迴應,林柔柔先看到了我。

“蘇穗……”她驚呼一聲。

然後慌亂地從顧硯琛身邊挪開。

動作太大,碰倒了床頭的水杯。

玻璃碎裂,水漬蜿蜒。

顧硯琛幾乎是下意識地抽出手帕,按住她不小心被玻璃劃傷的手指,動作熟稔。

林柔柔抬頭看了一眼,耳根微紅。

我移開目光,盯著自己乾淨的指尖,鼻腔湧上酸澀。

顧硯琛有嚴重的觸碰障礙。

當年我不小心碰到他的私人物品,他都會冷臉許久。

如今卻能如此自然地處理彆人的傷口,甚至血跡。

“囡囡,小心點呀,彆動了傷口。”

聽到這熟悉的昵稱,我猛地抬頭。

卻見母親正小心翼翼地扶著林柔柔躺好,語氣裡滿是心疼。

而我,像個誤入的陌生人,僵立在門口。

“蘇穗,你坐啊,你這十年去哪了?我們可是閨蜜,你不和彆人聯絡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你還有冇有把我當朋友?”

林柔柔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微笑。

可無名指上的鑽戒光芒太過刺眼。

我眼眶發熱。

那是顧家傳給長媳的翡翠戒指,周圍鑲著一圈碎鑽。

二十歲那年。

顧硯琛在我生日那晚,笨拙地在我家樓下等到淩晨。

隻為第一個對我說生日快樂。

“穗穗,這輩子,我隻想娶你。以後每年都生日,我都想親口對你說!”

二十五歲那年,我們激烈爭吵。

我將戒指褪下扔還給他。

顧硯琛眼眶通紅,聲音嘶啞:“蘇穗,除了你,我不會把它給任何人。”

他食言了。

但……

我不怪他。

真的。

我默默走到角落的椅子坐下。

顧硯琛忽然開口,聲音冷冽:“蘇穗,你就不想解釋一下,這十年究竟在哪裡?做了什麼?”

父母和哥哥的目光瞬間聚焦在我身上。

我不想讓他們知曉我已亡故的真相,徒增傷悲。

便隨口編造了一段在偏遠小鎮隱居的謊言。

謊言拙劣。

父親聽完,冷哼一聲:“既然選擇了離開,又何必回來?不如永遠待在外麵清淨!”

一語成讖。

我確實……

再也回不來了。

眼淚終於忍不住,大顆滾落。

耳邊傳來父親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

透過朦朧淚眼,我看見他遞過來一瓣剝好的柚子。

心跳驟然加速,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一隻手卻先我一步接過。

林柔柔輕輕咬了一口,甜笑道:“謝謝叔叔,好甜。”

我舔了舔乾澀的嘴唇。

過了許久,才低聲喃喃:“是啊……好甜。”

注視著這一切的顧硯琛眸色深沉,忽然開口:“叔叔阿姨,我和柔柔的婚禮取消。你們知道的,我一直把柔柔當作妹妹。”

林柔柔咀嚼的動作僵住,臉上血色儘褪。

父親勃然大怒,重重一拍桌子:“胡鬨!柔柔等了你這麼多年!你不娶她,還有冇有良心!我不管,無論如何,後天婚禮照常舉行!”

3

顧硯琛冇有迴應父親,目光卻像釘子一樣牢牢鎖在我身上。

林柔柔也意識到關鍵在我,向我投來哀求的眼神。

我心一痛,指尖陷進掌心。

抬起眼,對上顧硯琛的視線,我艱難地扯出一個笑容:

“顧硯琛,柔柔為你付出了這麼多,她陪了你十年,你,你彆辜負她。”

顧硯琛臉色瞬間陰沉,嘴角勾起諷刺的弧度:“你以為你是誰?有什麼資格說這話?”

氣氛驟降至冰點。

哥哥站出來打圓場:“好了,時間不早,讓柔柔休息吧。”

眾人陸續退出,唯有顧硯琛留在了病房。

我回到闊彆十年的家。

房子還是那棟房子。

但我曾經的房間,已換了主人。

母親有些侷促地搓著手解釋:“你房間朝陽,柔柔身體弱,需要曬太陽,所以我們就……”

她冇說完。

我便笑著打斷:“沒關係,沒關係的,媽媽,我住客房就好。”

母親驚訝於我的順從,但冇多想,轉身就去廚房給林柔柔燉安神湯。

院子裡,父親和哥哥當年親手為我紮的鞦韆架,如今爬滿了林柔柔喜歡的薔薇,成了她午後小憩的角落。

我一夜未眠。

將客房簡單收拾,把自己那點微不足道的存在感徹底清除,給林柔柔騰出絕對的空間。

清晨,趕來的顧硯琛看到我放在門邊那個小小的行李袋,臉色驀地一白。

“你要走?!”

他大步上前,死死抓住我的胳膊,力道大得我蹙眉。

見我吃痛,他猛地將我拉入懷中。

幾滴滾燙的液體砸在我頸窩,他聲音嘶啞,帶著絕望的妥協:

“穗穗,彆再離開我……”

“這十年,我生不如死。”

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緊。

可我無法給他任何承諾。

手腕下的佛珠隻剩一顆。

明天,我就會徹底消失。

嗒。

跟來的林柔柔看到這一幕,手中的保溫盒落在地上。

我猛地驚醒,推開顧沉川。

轉身替林柔柔撿起保溫盒遞過去。

她雙眼含淚,死死咬著下唇。

而我,清晰地看到她微微敞開的衣領下,那若隱若現的曖昧紅痕。

我腦中嗡的一聲。

他們……

我拚命眨眼,壓下眼底的熱意。

然而,變故陡生。

一輛送貨的三輪車因刹車失靈,歪歪扭扭地朝著背對路口的顧硯琛衝去!

我還冇來得及反應。

林柔柔已尖叫著撲過去,用力將顧硯琛推開!

吱——

三輪車在距離他們幾厘米處堪堪停住。

林柔柔腿一軟,癱倒在地,被顧硯琛及時扶住。

4

父母和哥哥聞聲衝出,嚇得麵無血色。

見兩人無事,才長舒一口氣。

“硯琛,你看柔柔為了你連命都可以不要,你怎麼忍心辜負她這十年的深情?”哥哥苦口婆心。

顧硯琛再次將目光投向我。

這一次,我避開了。

他沉默了一分鐘,像是終於認命,極輕地笑了一聲:“好,明天婚禮照舊。”

林柔柔破涕為笑,母親高興地拉她去試改好的敬酒服。

所有人都在邁向新的生活,隻有我被遺棄在舊時光裡。

等我整理好情緒走進客廳。

母親正拿著那件她當年一針一線為我繡的嫁衣,往林柔柔身上比劃。

“這是我的!”

我第一次情緒失控,衝上前奪回嫁衣,緊緊抱在懷裡。

母親不悅地嗬斥:“一件衣服而已,讓給柔柔怎麼了?她明天就要結婚了!”

淚水洶湧而出。

我拚命搖頭:“媽,這件衣服不行。我什麼都都可以讓,就這個不行!你說過要看著我穿著它出嫁的!”

為什麼連我最後一點念想都要奪走?

明明做錯事的,不是我。

母親還想說什麼。

顧硯琛站起身,隔在我們中間。

“柔柔不需要穿彆人剩下的,我會給她買新的。”

他語氣平淡,卻字字如刀,將我割得遍體鱗傷。

我難堪地抬手擦淚。

他緊繃的下頜線微微鬆動。

抬手。

指腹略帶薄繭,輕輕拂過我濕潤的眼角。

低聲問出了盤旋已久的疑惑:

“穗穗,為什麼……你一點都冇變?”

十年的時光在他眼角刻下細紋,沉澱了氣度。

而我。

容顏依舊,像是永遠定格在二十五歲的青春裡。

我不知如何作答。

椅子摩擦地麵發出刺耳聲響。

林柔柔受不了這氛圍,哭著跑上樓。

一家人全都跟上去安慰,連顧硯琛也被拉走。

第二天,我獨自走到後院,坐在小時候玩耍的池塘邊,感受著生命最後時光的流逝。

“你為什麼要回來?搶走我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

林柔柔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帶著壓抑的憤怒。

“顧硯琛心裡還有你,我必須讓他徹底死心!”

我平靜地看著水麵:“你不用把我當敵人,明天之後,世上再無蘇穗。”

“另外,謝謝你這些年,替我照顧他們。”

林柔柔被我的反應弄得一愣。

但看到遠處走來的顧硯琛,眼神一狠,竟直直朝著池塘倒去!

“柔柔!”

顧硯琛飛奔而來。

我被他的衝勢帶倒,同樣跌入冰冷的池水中。

池水灌入口鼻。

我掙紮著,身體卻不受控製地下沉。

而林柔柔,已被顧硯琛迅速撈起,用外套緊緊裹住。

最後,是哥哥把我救了上來。

我狼狽地扒住池邊,劇烈咳嗽。

“蘇穗,你太讓我失望了!”

顧硯琛最厭惡算計與爭奪。

他不聽我任何辯解,命人將我關進了後院那間存放雜物的小庫房。

密閉黑暗的空間,瞬間勾起我記憶中在江底冰冷窒息的感覺。

“放我出去!我怕黑!”

我渾身發抖,拚命拍打著木門。

卻冇有人理我。

外麵,一片死寂。

哥哥似有不忍。

顧硯琛卻麵無表情地整理著新郎胸花,語氣平靜無波:

“關起來也好,免得她再亂跑,生出事端。”

他說這話時,眼底深處,掠過一絲近乎病態的偏執。

父母也默許了這種做法。

“穗穗性子倔,萬一在婚禮上鬨起來……等儀式結束,我們再好好跟她談。”

他們不知道,我冇有以後了。

婚宴過半,顧硯琛突然心痛了一下。

他麵色一白,提前離席。

心口莫名悸動,讓他坐立難安。

管家戰戰兢兢彙報,說小庫房很久冇動靜了。

不安如潮水般將他淹冇。

他疾步走向後院,猛地拉開庫房的門——

狹小的空間內,空無一人。

5

一股腥甜湧上喉嚨。

顧硯琛身體晃了晃,勉強扶住門框才站穩。

他雙眼赤紅,死死掃過這間僅能容納一兩人的狹小空間。

他想不通,一個活生生的人,怎麼可能憑空消失!

“是不是你放走了她?”

他猛地轉頭看向管家,脖頸因用力而發出細微的聲響,無形的威壓瀰漫開來。

管家嚇得冷汗涔涔,雙腿發軟:“先生,我是嚴格按照您的吩咐,一直守在門外,從未離開,更不曾開門啊!”

“撒謊!”

顧硯琛一腳踹在管家身側的牆上,牆麵都震了震,目光狠厲。

“冇有人幫忙,她怎麼可能自己逃出去!”

那一腳力道駭人,管家癱軟在地,麵無人色。

周圍的傭人都嚇壞了。

顧硯琛待下向來寬厚,何曾如此失態過?

新來的傭人低聲嘀咕:“先生明明對那位蘇小姐很冷淡,怎麼人不見了,發這麼大火?”

在顧家工作多年的老人瞥了她一眼,低聲道:“你們懂什麼?先生和蘇小姐是青梅竹馬,感情深得很。”

“當年蘇小姐熱愛探險攝影,不想太早被婚姻束縛,和先生大吵一架後離開了。”

“先生瘋了一樣找她,隻要有一點訊息,無論天涯海角都會立刻趕去。”

“要不是三年前那場車禍傷了身體,差點癱瘓,先生恐怕到現在都不會放棄尋找。”

眾人噤若寒蟬。

冇想到沉穩內斂的先生,竟還有這樣偏執的一麵。

“先生,我真的冇有……您相信我!”

管家伏地磕頭,語無倫次。

招待完客人回來的父母和哥哥見到這陣仗,疑惑問道:“怎麼回事?”

母親手裡還提著一盒杏仁餅,那是我小時候最愛吃的點心。

她意識到嫁衣之事傷了我的心,特意繞路去城西老店買來,想哄我開心。

她剛想問我人在哪裡。

傭人怯怯回道:“蘇小姐……她不見了……”

啪嗒!

杏仁餅摔落在地,盒子散開,酥香的餅屑撒了一地。

母親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還在氣惱顧硯琛提前離場的林柔柔,眼底卻飛快閃過一絲亮光,嘴角難以自抑地微微揚起。

而一直對我歸來表現冷淡的哥哥,卻猛地衝上樓。

庫房內確實空空如也。

嘭!

兄長一拳砸在門板上,咬牙切齒,“蘇穗,你最好真的死在外麵了!”

他轉身就要衝出去找我。

“站住。”

顧硯琛叫住了他。

他站在走廊陰影裡,大半張臉晦暗不明,彷彿要被黑暗吞噬。

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平靜得可怕。

“彆找了。就當……她從來冇回來過。”

6

此刻的我並未完全消散。

意識化作一縷遊魂,漂浮在半空。

明明已無心跳。

聽到顧硯琛這句話,魂體依舊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眾人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轉變弄得不知所措。

此前,他可是最執著於我存在的人。

現在他卻第一個放棄。

顧硯琛彎腰拾起掉落在地的外套,平靜地繞過眾人,走上樓梯。

林柔柔立刻快步跟上。

母親無法承受我再次不告而彆的打擊。

她用力踩過地上的杏仁餅,聲音顫抖卻帶著決絕:

“好好好,我就當……從來冇生過這個女兒!”

說完,她身體一軟,昏厥過去。

我焦急地想要撲過去扶住她。

身後卻傳來一股巨大的吸力,將我猛地向後拽去。

直至緊緊貼在顧硯琛身邊,這股力量才消失。

風吹過庭院裡的香樟樹,葉片沙沙作響。

顧硯琛突兀地停下腳步,若有所覺地回望。

“怎麼了?硯琛。”

林柔柔臉頰微紅,帶著新婚的羞怯問。

顧硯琛收回目光,淡淡道:“冇什麼,走吧。”

我這才意識到,我無法離他太遠。

我飄在他身側,終於有機會仔細打量他。

瘦了,也更堅毅了。

隻是他快步行走時,左腿帶著一絲幾不可察的僵硬。

我想起哥哥的話。

他為了找我,曾出過嚴重的車禍,脊椎受損,複健了三年。

據說當時情況危急,數次下達病危通知。

能恢複到如今地步,已屬奇蹟。

忘了我吧,顧硯琛。

我在心中默唸,你該有嶄新的人生。

浴室水聲淅瀝。

林柔柔換上了一身性感的真絲睡裙,臥室的燈光也被調成曖昧的暖色調。

我心中一片苦澀。

今夜是他們洞房花燭的新婚之夜。

浴室門打開。

顧硯琛圍著浴巾走出,水珠順著他結實的肌理滑落。

林柔柔麵泛紅暈地靠近。

還未開口,顧硯琛便輕輕擋開她。

“柔柔,再給我點時間。”

“可是硯琛,我們已經結婚了,我是你老婆!”

林柔柔泫然欲泣,“我就這麼冇有魅力嗎?”

我怔住。

難道他們……

顧硯琛後退一步,語氣疏離:“抱歉。”

說完,他拿起枕頭,徑直走向客房。

林柔柔終於崩潰,將梳妝檯上的東西掃落在地,在一片狼藉中失聲痛哭。

此後,顧硯琛再未提起過我。

我跟著他,看他處理公務,運籌帷幄。

那個曾經有些孤傲、不善交際的青年,如今已是商場上遊刃有餘的強者。

一場冗長的會議結束。

顧硯琛去茶水間泡咖啡,聽見幾個員工湊在一起議論早間新聞。

“聽說了嗎?工程隊清理跨江大橋舊址下的淤泥,發現了一輛被埋了十年的車!”

“好像就是十年前大橋斷裂事故裡掉下去的……”

7

哐當——

顧硯琛手中的咖啡杯脫手墜落,碎裂在地。

褐色液體濺臟了他的褲腳。

議論的員工嚇了一跳,見是老闆,頓時噤若寒蟬。

“手機給我。”

顧硯琛聲音低沉。

有手快的員工立刻遞上手機。

不!

不行!

他已經在試著忘記了!

不能讓他知道!

我徒勞地想要阻擋,手臂卻一次次穿過他的身體。

顧硯琛看到了那則報道。

隻一眼,他瞳孔驟然收縮。

握著手機的手背青筋暴起,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員工從未見過他如此駭人的神色。

“不可能……這絕不可能!”他喃喃自語,拒絕相信。

但那輛車模糊卻依舊可辨的車型,還有那串他曾爛熟於心的、屬於我生日的車牌號尾數,都在殘忍地訴說著事實。

這就是我的車。是他親自幫我挑選,手把手教我熟悉效能,卻最終因賭氣不肯追出,而讓我獨自開走的那輛車。

旁人想緩和氣氛,多嘴道:“聽說警方確認了,車主就是十年前那場事故的遇難者之一,車子掉下去太深,一直冇被髮現……”

“顧總!”

顧硯琛抓起車鑰匙就往外衝,剛走幾步,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噴出,整個人直挺挺地向前倒去。

與此同時,蘇家客廳。

電視裡正播放著這起遲到了十年的發現報道。

“……雖然遺體因江水衝擊和長時間浸泡已難以辨認,但通過車輛資訊和部分隨身物品殘留的dna比對,可以確認車主是一位二十五歲的女性,名為蘇穗……”

湯碗從父親手中滑落,摔得粉碎。

父母對視一眼,踉蹌著撲到電視機前。

“老頭子……這車,是不是穗穗那輛……”母親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眼淚瞬間決堤。

父親強撐著:“彆瞎想!車主十年前就出事了,咱們女兒前幾天不是剛回來過嗎?”

這話像是在安慰母親,更像是在說服自己。

兄長正好下樓,看到父母失態的樣子,剛想詢問,他的手機尖銳地響起。

那鈴聲,像一把利刃,徹底劃破了蘇家勉強維持的平靜。

“您好,請問是蘇穗女士的家屬嗎?我們是市局刑偵隊的……”

溫和而帶著歉意的聲音透過話筒隱約傳出。

兄長第一反應是詐騙,對著電話低吼:“你胡說什麼?我妹妹她……”

“我們理解您的心情,但dna比對結果和車輛資訊都已確認……”

母親搶過電話,聲音淒厲:“警察同誌,你們一定搞錯了!我女兒前幾天還回來過!她還好好的!”

聽著母親的哭喊,看著電視上滾動的新聞字幕,兄長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儘,最終化為死灰。

他的妹妹,死了。

死在了十年前。

8

大雨傾盆,沖刷著世間一切汙濁與悲傷。

父母懷揣著最後一絲僥倖趕到現場。

但當看到那輛殘破不堪卻依舊熟悉的車輛,以及警方出具的最終鑒定報告時。

母親的精神支柱轟然倒塌,嚎啕大哭。

哥哥瘋了一樣扇自己耳光,悔恨當初我訴說真相時,他的不信與嘲諷。

顧硯琛冇有打傘,獨自站在滂沱大雨中。

雨水順著他的髮梢、臉頰流淌,分不清是雨是淚。

林柔柔撐著傘趕來,體貼地為他遮擋。

得知我早已死亡的訊息,她先是震驚,隨即眼底難以抑製地閃過一絲輕鬆。

死人是爭不過活人的。

她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輕聲說:“原來蘇穗十年前就……那前幾天回來的是誰啊?不會是鬼吧?想想還真有點瘮人呢。”

話音剛落,顧硯琛猛地轉身,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

“十年前!是你信誓旦旦告訴我,查到穗穗去了南方的線索!是你讓我以為她隻是不想見我!”

他雙目赤紅,狀若瘋魔,“林柔柔,你為什麼騙我?!”

林柔柔手中的傘掉落。

喉嚨被扼住,發出痛苦的“嗬嗬”聲,臉色由紅轉青。

“同誌!快鬆手!你要掐死她了!”一旁的警察急忙上前將他拉開。

“咳咳咳……”

林柔柔癱軟在地,劇烈咳嗽,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瞬間化作修羅的男人。

而一向疼愛她的蘇家人,此刻隻是冷冷地看著,無人為她說話。

她顧不上這些,必須挽回局麵,死死抓住顧硯琛濕透的褲腳,哭得梨花帶雨:

“我是為了你們好啊!當時叔叔阿姨身體都快垮了,硯琛你也一蹶不振!我隻是想給你們一個希望,一個念想!”

“我也不知道……不知道穗穗她真的已經……”

她哀求得淒慘,卻被顧硯琛毫不留情地甩開。

“叔叔阿姨,我也是為了這個家啊!”

她又轉向我的父母,希望他們能心軟。

迴應她的,是父親重重的一記耳光!

“林柔柔!你為什麼要撒謊!讓我女兒孤零零在江底躺了十年!她最怕冷了!”

一向溫和的父親第一次動了粗口,被哥哥拉住纔沒有繼續。

“她是我的心頭肉啊……可她回來的時候,我竟然為了你,罵她,趕她,還把她關起來……”

母親哭得撕心裂肺,聲音嘶啞

“我的穗穗……媽媽對不起你……”

最後一聲哀嚎,耗儘了她所有力氣,她再次暈厥過去。

我飄在空中,一遍遍嘶喊:“不怪你,媽媽,我不怪你!”

可惜,無人能聞。

現場一片混亂。

顧硯琛卻依舊僵立在原地,不敢靠近那輛殘骸。

那輛車裡,承載了太多回憶。

他教我開車,我總嫌他囉嗦。

我們最後一次爭吵,便是因為他反對我獨自遠行攝影。

我負氣開車離去。

他因我的指責而心寒,冇有像往常一樣追上來。

一次的放手,竟成永訣。

顧硯琛再也支撐不住,又一口鮮血咳出,染紅了胸前濕透的衣襟。

“穗穗……我錯了……”

他反覆呢喃,可惜時光無法倒流。

那座跨江大橋,他後來走過無數次。

卻從不知,他苦尋不得的愛人。

就長眠在橋下冰冷的江水泥沙之中。

無人知曉。

無人祭奠。

9

我淚流滿麵,虛化的魂體輕輕環抱住他的頭。

“阿琛,不怪你。”

“好好活著,連我的份,一起。”

可他聽不見。

顧硯琛以最快的速度,委托律師辦理了與林柔柔的離婚手續。

林柔柔哭訴、哀求,甚至威脅:“顧硯琛,就算我有錯,我也實實在在陪了你兩年!你出事後是我冇日冇夜照顧你!你不能這麼絕情!”

顧硯琛眼底一片荒蕪,語氣淡漠:“所以,我名下那套公寓和五百萬現金歸你,足夠償還。其他,不必再提。”

我的葬禮上。

顧硯琛以未亡人的身份,為我捧靈。

所有人都沉浸在悲傷中。

唯有他,麵色平靜,眼神空洞。

弔唁的人私下議論他薄情。

隻有我看得懂。

他的世界,在我真正死去的那一刻,已然崩塌,內心早已大雨滂沱。

他把自己,永遠困在了那片雨裡。

顧硯琛的身體狀況急轉直下。

他瘋狂投入工作,像是懲罰,也像是逃避。

直到一次會議中,他再次暈倒。

員工們亂作一團,急救、呼叫120。

我隻能在一旁乾著急。

忽然,一股強大的力量將我拽入一片混沌的黑暗。

是顧硯琛的夢境。

他獨自坐在一片虛無之中,背影孤寂。

“阿琛?”

我輕聲呼喚。

他猛地回頭,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彩,衝過來緊緊抱住我。

力道大得幾乎要將我這縷殘魂揉碎。

“你終於肯來見我了……”

“穗穗,對不起,我後悔了,當初我就該攔住你,不該讓你一個人走……”

他泣不成聲,像個迷路的孩子。

“那時候……你該有多害怕,多冷……”

迴應他的,是我用儘力氣扇過去的一巴掌。

雖然魂體冇有實質觸感,但他的臉還是偏向了一邊。

“顧硯琛!你再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我就永遠消失,再不入你夢!”

在夢裡,我把他狠狠訓斥了一頓。

醒來後,他眼神裡竟多了幾分清醒與……聽話。

他居然真的開始按時吃飯,規律作息。

作為獎勵,我每晚都進入他的夢境與他相伴。

朋友們都驚訝於他的變化,說他健康得不像話。

到點就吃飯,天黑就睡覺,懷疑他金屋藏嬌了養生管家。

有人好奇去他家探查,卻隻看到一片整潔冷清,毫無煙火氣。

林柔柔仍未死心。

在顧硯琛這裡碰壁後,她又去蘇家父母麵前賣慘。

甚至說出我可以當穗穗的影子這種話。

被父親毫不客氣地轟了出去:“穗穗是獨一無二的!誰也不能替代!”

短短半年,父親頭髮全白了。

母親臉上也刻滿了深深的皺紋。

哥哥則遠走異國,不願再觸景生情。

往後的幾十年,顧硯琛替我擔起了照顧父母的責任。

我不止一次在夢中勸他找個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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