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那天,媽媽還在罵我白眼狼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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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緩緩鬆開鉗製住舟舟的手。
“我本來……可以救森森的……”
媽媽盯著自己的手,突然開始用指甲抓撓手臂,直到劃出條條血痕。
爸爸看著媽媽的樣子看了好久,然後緩緩蹲下去用力抱住癲狂的她。
他一言不發地垂著頭掉眼淚。
“我們一起贖罪。”
殺害我的是小區裡的三個未成年。
因為不滿十四歲,所以甚至不用承擔任何責任。
媽媽接受不了這個結果。
她蓬頭垢麵堵在小區門口,拉著橫幅,嘴裡念著殺人要償命的。
那條白布上,我的照片被雨水打濕,笑容模糊。
她逢人就抓住對方衣袖,指著那三個男孩家的窗戶:
“他們還能吃飯睡覺,我的森森呢?”
爸爸不打遊戲了。
他開始酗酒,有次醉醺醺地舉著榔頭要去砸那幾戶人家的門,被保安攔下後,趴在花壇邊吐得撕心裂肺。
最安靜的是舟舟。
他每天對著小鯨魚說悄悄話。
有次媽媽崩潰摔碎相框,他默默撿起玻璃碎片拚著,小手割出血痕也不哭。
這個家一瞬間就變得支離破碎。
所有人都在痛苦中沉淪。
直到某個黃昏,一輛搬家的車緩緩駛出小區。
蹲在門口的媽媽呆滯的眼睛對上了副駕駛上一個豎中指的男孩。
她突然平靜地收起橫幅,回家做了三菜一湯。
給爸爸倒酒時,她說:“好好照顧舟舟。”
當晚她抱著我的骨灰盒坐在舟舟床邊,哼著跑調的搖籃曲。
然後媽媽就失蹤了。
所有人都說媽媽太痛苦跳河了。
隻有我知道,媽媽冇死。
我沉默地跟在瘦削的媽媽身後,看著她買了一把刀。
鋒利的砍骨刀,用我的舊書包仔細裹好。
她住進最破的招待所,每天對著鏡子練習微笑,直到能露出和普通阿姨一樣溫和的表情。
三個月的跟蹤讓她摸清規律。
那三個少年轉到新學校後,每週五會翻牆去網吧通宵。
今夜暴雨滂沱。
她蹲在巷口避雨,突然從懷裡掏出那管護手霜,仔細塗抹皸裂的手。
桂花香在雨幕裡瀰漫時,遠處傳來嬉笑聲。
“喂!撿破爛的滾開!”
三個身影搖搖晃晃走來,染黃的頭髮被雨淋成枯草。
他們顯然冇認出這個消瘦憔悴的女人,畢竟上次見麵時她還像個瘋子一樣蹲在小區門口。
媽媽緩緩起身,背起書包。
“小朋友。”
她笑得像來接孩子放學的家長,“阿姨問個路。”
當男孩不耐煩地撇嘴時,一道噴霧噴在他們臉上,刀光閃過他驚愕的臉。
另外兩人轉身要跑,卻被她扔出的砍骨刀劈中後背。
暴雨沖刷著血色。
我飄在巷子上方,看媽媽絲毫冇有猶豫地下刀。
她始終哼著那晚的搖籃曲,不時俯身對抽搐的軀體說:
“這刀是替森森脖子還的。”
“這刀是替他後腦勺還的。”
警笛聲由遠及近時,她正把第三顆心臟裝進書包。
拉鍊合上的瞬間,她抬頭看著天空。
有一瞬間,她的眼睛和我的眼睛對上,我幾乎要以為她看見了我。
那雙曾經對我燃著怒火的眼睛,現在為我流下了血淚。
她笑得溫柔,是我冇見過的樣子。
“森森,媽媽現在敢去見你了。”
我沉默著,沉默著,有眼淚從我的眼眶裡洶湧地溢位來。
“我不要!”
“我不要你來見我!”
“你要活到一百歲!”
“你、你還有弟弟,還有爸爸,我不要你來見我……”
“我會保佑你們的……”
可媽媽看不見我的眼淚,也看不見我。
她渾身濕漉漉地被押上了警車。
我抹著眼淚坐在她身邊,半晌,伸出一隻手指悄悄塞進她被手銬拷住的掌心。
這樣就好像她在牽著我的手。
媽媽當然感受不到我。
但就在我的指尖穿過她掌心的瞬間,她突然停止了顫抖。
警車駛過一家燈火輝煌的蛋糕店,媽媽的眼睛直直看著那家店的櫥窗。
我在她耳邊小聲說:“媽媽,芒果蛋糕很甜。”
“生日快樂。”
她突然控製不住地嚎啕大哭,臉緊緊埋在我們牽在一起的手上。
“……寶寶乖,寶寶睡,明天……明天給你做花衣裳……”
“……一覺睡到天大亮……”
後記
媽媽冇有被判刑。
她被送去了精神病院。
我死後,她早就瘋了。
之前爸爸帶她去過精神病院,但之前不捨得送媽媽去住院。
冇想到那一紙確診書最後成了媽媽的救命符。
媽媽被押著走出法院的時候,爸爸抱著戴著口罩的舟舟追著她:
“你彆擔心,我會照顧好舟舟的!”
媽媽垂著腦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我轉頭看了一眼抹著眼淚的爸爸,又看了一眼不複以前有靈氣的舟舟。
最後,我飄在了媽媽的車上。
警笛聲中,救護車駛向城郊的精神病院。
媽媽趴在車窗上,對著天空比劃梳頭的動作。
我把頭湊到她掌下。
當醫院鐵門緩緩開啟時,我最後碰了碰她的眉心。
我冇有跟著她進醫院。
我隻是看著那輛車漸漸消失在拐角。
梧桐葉紛飛中,我的身體漸漸化作無數光點。
我冇有任何怨恨了。
我依舊祝福他們終有團圓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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