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見動物在聊天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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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的數字無情地向下跳動。
我胸腔裡那顆不屬於貓的心臟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
我不能讓他就這麼走了!那輛黑車,那個可能藏著血證的後備箱!
我猛地竄向安全通道,四爪在冰冷的混凝土台階上抓出淩亂的聲響。
貓的軀體輕盈,下樓的速度快得驚人,幾乎是從樓梯扶手的縫隙中直墜下去。
衝出單元門,灼熱的陽光再次刺入我眼中。我一眼就看到了周銘。
他正站在那輛熟悉的黑色轎車旁,拿著手機打電話,側臉線條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冷硬。他拉開車門,坐進了駕駛室。
引擎發動,低沉的轟鳴聲像野獸甦醒前的喘息。
我想也不想,如同離弦之箭般衝了過去。
輪胎摩擦地麵,車子緩緩駛離車位。
我在最後一刹那,憑藉貓類驚人的柔韌和速度,悄無聲息地鑽入了車底。
冰冷粗糙的底盤緊貼著我的脊背,濃烈的汽油味、金屬的熱度以及塵土的氣息瞬間將我包裹。
車輪碾過路麵的震動毫無緩衝地傳遞全身,顛得我五臟六腑幾乎移位。
我死死用爪子摳住一道金屬縫隙,將自己固定在這移動的、充滿危險的狹小空間裡。
他要去找陳醫生?去處理“撫卹金”?還是……去處理後備箱裡的東西?
無論去哪,我都必須跟上。
車子駛出小區,彙入街道的車流。
速度加快,風聲在車底呼嘯,捲起沙礫打在我臉上,又疼又麻。
我死死咬著牙,幽綠的貓眼透過底盤零件的縫隙,死死盯著飛速後退的地麵。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有幾分鐘,卻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車速慢了下來,拐了幾個彎,最後徹底停下。
引擎熄火。
周銘開門下車,腳步聲走向車尾。
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他要去開後備箱?!
我屏住呼吸,蜷縮在陰影裡。
“哢噠。”
後備箱鎖釦彈開的聲音清晰傳來。
箱蓋被向上抬起,擋住了部分光線,車底的陰影更濃重了。
我聽到周銘似乎在裡麵翻找著什麼,塑料袋窸窣作響。
接著,是沉悶的、拖動某種重物的摩擦聲。
他在拿東西?還是在放東西?
幾秒後,後備箱蓋“砰”地一聲重重關上。鎖釦再次扣緊。
腳步聲繞回駕駛座那邊,車門開合,引擎重新發動。
他居然冇走?隻是停車拿了點東西?
車子再次駛動,這次速度平穩了許多。
我緊繃的神經稍緩,卻又陷入更深的焦灼。
他剛纔拿了什麼?那沉悶的摩擦聲……像不像一個沉重的、裝著什麼的袋子?
又行駛了一段距離,車終於再次停下,這一次周圍的環境音變得不同,有了些模糊的人聲。
周銘下車,鎖車。
腳步聲漸行漸遠。
我又等了幾秒,才小心翼翼地從車底探出頭。
這裡似乎是一個露天停車場,旁邊有一棟看起來頗為氣派的白色建築,樓頂有巨大的紅十字標誌——醫院。
周銘來這裡做什麼?找陳醫生?還是……
我來不及細想,趁無人注意,從車底鑽出,飛快地竄到旁邊一輛suv的輪胎後躲藏起來,目光緊緊鎖死那輛黑色轎車。
尤其是它的後備箱。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陽光曬得地麵發燙。
作為一隻貓,我對時間的感知有些模糊,隻覺得等待漫長得令人窒息。
終於,周銘的身影再次出現。
他不再是獨自一人。
旁邊跟著一個穿著白大褂、戴著金絲邊眼鏡、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是陳醫生!
兩人低聲交談著,朝車子走來。
周銘臉上帶著一種沉重的、商討事情的表情,而陳醫生則頻頻點頭,眼神偶爾瞥向四周,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謹慎。
他們在車旁停下。
周銘拿出手機,似乎在給陳醫生看什麼檔案:“……手續就麻煩您了,陳醫生。瑤瑤之前也多虧您照顧……”
陳醫生推了推眼鏡,湊近螢幕:“應該的,周先生節哀。這些後續的醫療證明和死亡確認,我會儘快處理好,保險公司那邊……”
他們的對話斷斷續續,被風聲和遠處的車流聲切割得模糊不清。
但“死亡確認”、“保險公司”這幾個詞,像冰錐一樣紮進我的耳朵。
他們還在演戲!還在偽造檔案,好讓周銘順利拿到我的死亡賠償和保險金!
憤怒讓我渾身毛髮倒豎,爪子下意識地伸出,摳颳著粗糙的地麵。
就在這時,陳醫生的聲音稍微提高了一點,帶著一點抱怨:“你說你,上次那批‘藥’放哪兒不好,偏塞我那舊倉庫裡,潮得厲害,好幾盒都黴了,處理起來麻煩得很……”
周銘迅速打斷他,聲音壓得更低,警惕地掃了一眼周圍:“小聲點!又不是什麼好東西,黴了就黴了。下次找個乾燥地方。”
藥?黴了?舊倉庫?
我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們說的“藥”,是不是就是那些被換掉的、最終要了我命的東西?!
對話還在繼續,但已經轉向了無關緊要的寒暄。陳醫生拍了拍周銘的肩膀,轉身離開了。
周銘站在原地,目送陳醫生走遠,臉上那層悲慼的麵具迅速剝落,隻剩下冰冷的漠然和一絲不耐煩。
他拿出車鑰匙。
“嘀”一聲,車鎖解除。
他的手,伸向了後備箱的開關。
我的呼吸徹底停滯了。
幽綠的貓眼一眨不眨,死死盯住那即將開啟的縫隙。
就在後備箱蓋向上掀起的瞬間——
周銘的手機突然尖銳地響了起來。
他動作一頓,嘖了一聲,收回開箱的手,接起了電話。
“喂?……嗯,處理完了……這就回來……”
後備箱蓋隻彈開了一條細微的縫隙,不足一指寬,隨即又因他轉身接電話的動作而微微晃動,冇有完全閉合,也冇有徹底打開。
一條幽暗的、散發著車內皮質和某種難以名狀氣息的縫隙,就那麼詭異地懸在那裡。
像地獄裂開了一道口子。
周銘一邊講著電話,一邊拉開車門坐進了駕駛室。
引擎發動。
他顯然忘了後備箱並未完全關嚴,或者說,他根本不在意那一條小縫。
車子再次駛離。
我從suv後猛地竄出,冇有任何猶豫,再次撲向那移動的黑車底盤。
這一次,我的目標不再是車底。
在那輛車加速駛出停車場出口、不得不稍微減速的刹那,我用儘全身力氣,後腿猛蹬地麵,身體如同一道白色疾箭,精準地撲向了那條微微晃動的、黑暗的後備箱縫隙!
爪子勾住邊緣,濕冷的、混雜著皮革和一絲若有若無甜腥氣的空氣撲麵而來。
我扭動身體,擠了進去。
“啪。”
一聲極輕微的落地聲。
後備箱蓋在我身後因車輛的顛簸,輕輕晃動,那條縫隙依然存在,透進微弱的光線。
我落在了一片冰冷而略顯粗糙的織物上。
四周瞬間陷入一種沉悶的、被包裹的寂靜,隻有引擎的轟鳴和輪胎碾路的噪音被扭曲地傳遞進來。
我的貓眼在極度黑暗中緩緩擴張,努力適應著。
然後,我看見了。
就在我的爪子旁邊,蜷縮著、塞在角落陰影裡的——
不是整齊的衣物。
是一件揉成一團的、顏色鮮豔的、女孩穿的連衣裙。
裙襬上,沾著大片已經變成深褐色的、乾涸的汙漬。
連衣裙旁邊,是一隻白色的運動鞋,鞋幫上噴濺狀的暗紅色斑點刺眼無比。
濃烈的、即使過了許久也無法完全散去的血腥味,混合著車箱內部的皮革味和塵土味,絲絲縷縷,鑽入我的鼻腔,冰冷地纏繞上來,扼住了我的呼吸。
烏鴉冇有說錯。
猩紅的眼珠,看到的全是真相。
我僵在原地,貓的軀殼無法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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