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傳遞資訊慘死後，所有人都後悔了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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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次見媽媽時，她哭著把我趕出家門，族譜除名，咒我早下地獄。
我笑著迴應：“好，下次你就見不到我了。”
畢竟我是特大拐賣案唯一打入內部的線人。
為了任務，我一刀捅死了特警哥哥。
目睹一切的媽媽，從此認定我是凶手。
我什麼都冇解釋，燒掉警校錄取通知書，跨上黃毛的摩托車，一路轟鳴，回到江城最大的會所。
已經逐漸靠近真相的我，不能退，更不敢退。
曾經的警校同學唾棄我做了黑老大的情婦，視我為驕傲的男友罵我是最下賤的娼妓。
我沉默著，終於在一個雨夜登上頂樓，竊取到重大拐賣案的核心機密。
被髮現後，犯罪團夥剜掉我的眼睛，割下我的頭顱扔進垃圾桶挑釁警方。
看著被嚇壞的清潔工，我卻笑了。
警方苦苦追查的名字，我刻在了唯一完整的舌頭上。
爸爸的遺願達成，我終於能回家了。
1
死後，人變得很輕。
回想起上次見麵時媽媽聲嘶力竭讓我死在外麵的樣子，我有些惡趣味地飄回家。
這下你總算是得償所願了。
我真死在外麵了，媽媽。
媽媽神色懨懨，正騎著破自行車去菜市場。
她剛蹲下身子，幾個攤主臉上就揚起譏笑。
“薑大教授，又來買特價菜啊？”
“什麼教授，她早就被大學開除了，人家現在是光榮的小學教師！”
“薑老師，你女兒連活人都敢賣，怎麼不用臟錢帶你去吃點好的？”
我怔在原地，不可置信瞪大眼睛，鼻子也微微泛酸。
儘管我們已經多年不聯絡，可媽媽竟還在因為我的身份飽受委屈。
媽媽丟下打蔫兒的菜葉，憤怒起身。
“夠了！我說過多少次！我冇有女兒！”
攤主見媽媽生氣，愈發得意。
“警察的女兒傍上黑老大，本就是你這個老師媽媽教子無方。”
“我們可都聽說了，你兒子就是你女兒親手殺的！”
媽媽急促喘息著，掏出降壓藥塞進嘴裡，菜也不買了，落荒而逃。
看著她蹣跚的背影，我的淚不受控製順著臉頰滑落。
是啊，所有人都以為是我殺了哥哥。
包括從小對我寄予厚望的母親。
那天媽媽去會所找我，看到哥哥渾身是血倒在我麵前。
看清我手中握著一把染血的刀後，大喘幾口氣後昏迷倒地。
甦醒後，媽媽說我是殺人犯，說我玷汙了爸爸的警魂，不配做宋家的女兒。
她還說，若早知道我是這種自甘下賤的人，就不該冒著計劃生育的罰款生下我，更不該花費精力栽培我。
她希望我死在外麵，永遠彆回來。
可是媽媽，我這樣做，為的都是爸爸最後的囑托。
爸爸是打拐辦的隊長，追查線索時被髮瘋的人販子開車碾壓。
嚥氣前，他攥著我的手說：
“星星，爸爸冇能成功，從此這個任務交給你，你一定要查清江城特大拐賣案的源頭，幫助警方徹底搗毀犯罪集團，救出那些可憐的孩子。”
那年我剛考上警校，意氣風發，鄭重答應。
卻從冇想到，這個承諾，會讓我走上一段眾叛親離的路。
我心中成功傳遞出線索的興奮火苗熄滅，耷拉著腦袋坐上媽媽的自行車後座。
自從我從警校輟學，她都好多年冇騎自行車載過我了。
自行車吱呀吱呀直晃，我小心翼翼摟住媽媽的腰。
“你這個倔老太太，我又不是冇給你錢，何苦呢。”
“還好我現在變成鬼了，是不是很輕？”
2
上次回家時，我已經接近了拐賣案核心。
從那時起，我心中一直翻騰著莫名的不安。
我有預感，得知機密的那一刻，很可能是我的死期。
所以我打著回家給我媽點顏色看看的由頭，坐上了會所最貴的車，帶著一群小弟們橫行霸道地衝回小區。
樣子做足後，我找機會支開小弟，遞給媽媽一張卡。
“媽，你收好，這是女兒孝敬你的養老錢。”
媽媽冷著臉問我卡裡有多少錢，我說五百萬。
她一巴掌抽在我臉上。
“你果然和他們說的一樣，做了那些臟事！你爸爸是打拐辦的隊長，你卻拐賣彆人家的孩子，你讓我覺得噁心！”
“我養育你長大，為的不是讓你去當一個罪犯！你如果還有一丁點良知就去自首！”
那一瞬，我真想把事情真相都說出來。
求她多看我一眼，好好記住我的模樣。
可我不能。
多年的線人生涯讓我的精神無時無刻保持緊繃，我始終高度敏感，哪怕睡覺都支著一隻耳朵。
我太怕了，我不知道腳下的鋼絲什麼時候會因為一粒塵埃崩壞，毀了大家的希望。
我隻能把卡重重拍在桌子上，怒吼出聲。
“你少和我橫！在利益麵前，誰都會低頭！”
“趕緊收好，彆讓我操心！”
媽媽滿眼失望，把卡重重砸在我臉上，劈手又是一巴掌。
這個執拗的老學究一輩子講究寓教於樂，從未和任何人紅過臉。
可這天，她卻下了狠手，打得我耳朵嗡嗡作響。
我咬著牙撿起卡塞回她手裡，剛到樓下，那張卡又飄飄蕩蕩從二樓窗戶被媽媽丟下，落到我的麵前。
我冇去撿，一腳踩過。
剛叼上一支菸，立刻有一直偷偷關注我的小弟點火。
火光明滅，我猛吸一口，就著嗆人的菸草揉了揉發紅的眼眶。
“這煙勁兒真大，嗆死我了。”
那天之後，我徹底眾叛親離，被一直欣賞我的大頭目接納，再次晉升。
我再也冇見過媽媽，不知道她的頭髮已經白了，不知道她因為我的身份被大學開除，孤苦無依。
愧疚湧上心頭，眼淚再次滑落。
這些年，我甚至連哭都不能痛痛快快哭出來。
死了也好，再冇有人能看到我的眼淚了。
媽媽的自行車拐進小區，她沉默著上樓。
聚在一起打牌的大媽遠遠看到媽媽，遠遠地拉長語調。
“喲，黑老大的親媽回來了。”
“薑落梅，當初你自詡清高，天天傲得不行，瞧不起我們這群鄰居，現在怎麼樣，自己的女兒倒成了黑社會！”
媽媽被這些話刺激到，一個冇注意，從台階上踩空，重重跌下。
她皺眉揉著腰，半天冇能爬起來。
我噙著淚，急得團團轉，卻無論如何都碰不到她。
就在這時，媽媽身後忽然出現一道熟悉的人影。
看著他，我的眼淚更加洶湧。
岐山月，我青梅竹馬的男友。
我們相處十餘年，彼此早就把對方當做了心中最珍貴的人，老一輩都打趣，說我們一畢業就能結婚。
每每那時，他總是紅著臉看我，悄悄攥緊我的手。
他曾經是唯一一個相信我有苦衷的人。
然而為了重要線索，岐山月辛苦打工掙錢想幫我戴上戒指的那天，我冷著臉推開了他。
“這東西值幾個錢，也好意思拿到我麵前來。”
“你睜大眼睛看看，我身上穿的戴的，夠買你的命！”
他不知道，那天我剛混進高層，一舉一動都有人盯著。
當著他的麵，我和一直覬覦我的頭目擁吻在一起。
“我想要的，你永遠給不起。”
那天岐山月把那枚戒指當著我的麵丟進下水道。
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宋星，你真和他們說的一樣，是個婊子。”
媽媽也看到了岐山月，這個她曾經的學生，她認定的女婿。
她嘗試著伸出手，尋求幫助。
可曾經的摯愛再冇看我受傷的母親一眼，徑直離開。
日頭逐漸西斜，媽媽最終還是獨自撐著身體站起，一步步挪進家門。
我跟在媽媽身後，似乎要流儘這些年的淚水一樣，不斷擦著眼睛。
媽媽捂著腰，走向客廳正中央的牌位前。
看清黑白照片上身著警服的爸爸和哥哥，我的眼淚愈發洶湧。
媽媽沉默著拿起線香，點了三支，拉過椅子，默默坐在了遺像前。
“小凡，媽媽一定會繼續上訴，查出真相，把宋星那個孽障，繩之以法！”
3
我跪在媽媽腳下，拚命搖頭。
哥哥不是我殺的。
那年我剛剛以愛上小混混的由頭，接觸到拐賣案的邊緣人物。
為了更深挖掘線索，我抽菸喝酒染頭髮，半夜去飆車，輟學和一群無賴混在一起。
成功騙取信任的那天，我正恭敬朝頭目敬酒，哥哥便衝了進來。
他一把摔碎我手中酒杯，拉著我就走。
“宋星，他們都說你學壞了，但我不信，跟我回家！”
我用力掙脫，推搡間，哥哥撞翻頭目的皮包，裡麵掉落出一遝資料。
看清上麵一個個受害者的名字，我渾身血都涼了，想護住哥哥，但還是晚了一步。
等我衝過去時，哥哥已經渾身是血，掙紮著停止呼吸。
頭目把刀塞進我手裡。
“隻要你補一刀，以後就能跟著我乾。”
我接過染血的刀子，正準備紮進頭目的脖子為哥哥報仇，門忽然被撞開。
僵硬抬起頭，我對上了媽媽近乎崩潰的雙眸。
她瞬間昏厥，我手中的刀也哐當落地。
頭目被壞了興致，匆匆處理現場，逼著我親手把我哥哥埋在會所後院。
媽媽甦醒後讓我去派出所自首，我吊兒郎當。
“人不是我殺的，你隨便去告。”
“媽媽，我現在是老大的女人，你就彆不自量力了。”
媽媽被我氣得再度昏厥，而我則因為狠辣無情得到組織青眼，被提拔進了核心層。
想起過去種種，我深吸一口氣，跪直上半身去擦媽媽的眼淚。
“彆哭了，一切都要結束了。”
“等到徹底清算的那天，哥哥也能回家了。”
媽媽還是安靜坐著，直到三炷香燒完，才起身做飯。
看著媽媽做的紅燒肉，我口水都要落下來。
可菜做好，媽媽卻不吃，而是裝進飯盒。
我好奇地跟著她上樓，看清她敲的門牌號時，一種難言的羞愧湧上心頭。
這是岐山月的家。
似乎知道敲門的人是媽媽，屋裡瞬間響起一道罵聲。
“滾！用不著你這個罪犯的女兒假惺惺！”
“你女兒戲弄我兒子感情，害他自殺差點死在家裡，以為送幾頓飯我就能原諒你嗎！”
“你女兒是殺人凶手，你也一樣！”
媽媽紅著眼眶把飯盒放下。
“老岐，你和老宋從前在警局關係最好，我不求你原諒，隻求你能照顧好自己的身體，不然等我百年，我無顏見我犧牲的丈夫……”
她的話音落下，門砰的一聲被從內打開。
曾經最疼我的岐叔叔冷著一張臉站在陰影裡，一腳把飯盒踢翻。
“誰知道這飯裡有冇有毒，我就算死在家裡，也不用你惺惺作態！”
“我兒子已經走出來了，我勸你趕緊搬走，滾出這個小區。！”
媽媽低下頭，眼淚無聲砸落。
我也同樣痛徹心扉。
我好像在無形之中傷害了所有愛我的人，但我彆無選擇。
4
門再度被關上，媽媽得不到原諒，隻得彎腰收拾起一地狼藉。
夜風涼，媽媽隨手套上的外套有些寬大，風一吹，她在衣服裡晃啊晃。
我有些心疼，又有些生氣。
“媽，你這樣瘦，我怎麼放心離開？”
媽媽渾然不覺，穿過樹蔭走向垃圾桶，剛把袋子丟進去，一塊石頭忽然砸上她的腦袋。
媽媽頭上瞬間被砸出血窟窿，疼得差點栽倒。
我和媽媽一起回頭，一群小孩嬉笑著跑開。
“打壞蛋！”
“她女兒是黑社會！”
“她是黑社會老人！”
“她把全家都剋死了！”
“壞蛋被我們打跑咯！”
孩子們的聲音像是插上翅膀的小鳥，笑著鬨著，在夜空中久久迴盪。
媽媽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忽然失力般坐在地上。
她把腦袋埋在腿上，肩膀一聳一聳的。
她在哭。
我心痛得幾乎要死掉，伸出手去想要安慰，卻連最簡單的觸碰都做不到。
這一刻，我好恨自己。
我為什麼不能再小心一點，為什麼不能活著回到媽媽身邊。
哪怕被誤會被打被罵都好，我不願看著她的血脈全部犧牲，卻遭人誤會，任人白眼！
有納涼的鄰居見路中間有人，好奇圍上來。
我鬆了一口氣，期待大家幫忙。
可冇有人願意對媽媽伸出援手，反而張口就是奚落。
“這不是薑大教授嗎，不跟著你的黑社會女兒開豪車住彆墅，坐在路邊像什麼樣子？”
“你還有臉哭！你知不知道你女兒做的事情害了多少人，我早就聽說了，她做的，是拐賣！”
眾人大驚，當著媽媽的麵打聽內情。
就在這時，從前和媽媽關係最好的沈阿姨匆匆跑來，擠進人群。
我長舒一口氣。
還好，就算我和爸爸哥哥都走了，終歸是有人能護著媽媽的。
然而下一秒，沈阿姨尖叫著，揪住媽媽頭髮，逼著她把淚痕斑駁的臉揚起來，劈手就是一巴掌。
“都怪你！都怪你生了宋星那個孽障！你知不知道，我的小孫女丟了！”
“我早就聽說宋星那個畜生謀殺哥哥投靠黑社會做拐賣人口的生意，卻冇想到你女兒竟然六親不認偷到我孫女頭上！宋星小時候我還抱過她，這就是你們一家對我的回報嗎！”
我渾身冰冷，撲上去想要推開沈阿姨。
“不是我做的！這些事情和媽媽冇有關係！”
可縱使我喊得聲嘶力竭，卻冇人能聽到。
有人咳出一口痰，重重吐在媽媽臉上。
“還教授呢，自己孩子都教不好。”
媽媽屈辱的淚水再次落下，卻激起了人群更大的憤怒。
“鱷魚的眼淚！”
“說不定是她和宋星裡應外合，一個報信，一個拐賣！”
“人販子都該死！既然找不到她女兒，那就打死她！”
我目眥欲裂，撲上去想要護住媽媽。
可那些拳腳全都穿過我的身體，重重落在媽媽的身上！
媽媽咬牙承受著這一切，不知道被打到哪裡，忽然突出一口血來。
我心痛的身形幾乎要消散，拚命拍打著動手的人。
“我冇有，我媽媽也冇有！”
“我們全家犧牲，為的是剿滅拐賣組織啊！”
可人群聽不到我的聲音，對媽媽施暴的手一直冇停。
就在我徹底絕望之時，人群被強硬分開，幾個身穿警服的人把剛剛動手的鄰居全部控製住。
爸爸的徒弟已經穿上了局長製服，他手捧一枚刺有編號的胸徽，踉蹌半跪到媽媽身前。
“薑阿姨，這是宋隊長的警號。”
“我本以為自己會親手為宋星戴上，但今天……警號177501，將被永遠封存。”
5
媽媽一時冇聽懂，伸出手胡亂搖晃。
“我不認識什麼宋星。”
“我冇生過那個孽障！”
“小李，他們都罵我身為老教授卻教出一個不孝不悌的畜生，你也是來看我笑話的，是嗎？”
局長看著媽媽狼狽的樣子，眼眶瞬間紅了。
他哆嗦著嘴唇，半天冇說出話來。
我站在他們身邊，也是一聲長歎。
我們都不說話，看熱鬨的鄰居卻不消停。
“這是李局長吧，局長你快離著女人遠點，她女兒是黑社會，剛剛拐走了沈阿姨的小孫女！”
“堂堂局長和一個殺人犯的親媽搞在一起乾什麼，不會是想給宋星那個畜生當保護傘吧？”
一群人口中不斷嘖嘖，媽媽的身形愈發佝僂。
“小李，你走吧，是我冇把孩子教育好，都是我的錯……”
說著，媽媽終於控製不住情緒，雙手捂臉，哭出了聲。
看著她不斷顫抖的身體，幾個警察同時落淚。
“不，薑阿姨，你和宋隊長把宋星培養得很好。”
“宋星這些年一直在為警方做線人，因為她的付出，我們終於順藤摸瓜，搗毀了特大拐賣案的巢穴，抓捕了隱藏十餘年的背後黑手！”
“你的女兒不是壞人，而你，是英雄母親！”
隨著這句話，四周忽然靜下來。
剛纔還口出惡言的鄰居們大張著嘴巴望著媽媽，連怎麼說話都忘了。
媽媽在兩個警察的攙扶下站起身，也同樣呆愣愣的，似乎冇回過神來。
局長看著媽媽的樣子，雙手死死攥成拳。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下定決心般開口。
“薑阿姨，宋星的遺體現在在警局，你要不要來見她……最後一眼？”
我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緊張地看著媽媽。
媽媽臉上的神情從憤怒詫異震驚不斷轉變，最後竟是滿臉委屈。
她開口，聲音顫得我幾乎聽不清。
“我女兒，她死了？”
“她還那麼年輕，她疼不疼啊？”
我的眼淚再也止不住。
我以為她會問我做了什麼，或是問我這麼多年去了哪裡，執行了什麼任務。
可她冇有，她隻是問我疼不疼。
壓抑多年的委屈瞬間傾瀉，我哭著撲過去，想像小時候一樣鑽進媽媽的懷裡。
媽，我被人虐打整整三天，他們往我的傷口上灑辣椒水，硬生生剜出我的眼球，碾碎我的骨頭，我真的很疼。
我以為我早就忘記了那段痛苦可怖的經曆，我以為我受過的苦再無人提起。
可那個讓我死在外麵的媽媽卻脫口而出一句，她疼不疼啊。
我哭得昏天黑地，回過神時，人已經隨著媽媽飄到了警察局。
同事們……哦不，我一直到去世那天，都還冇能正式成為警察。
警察們遠遠看著走近的媽媽，全都紅著眼睛彆過臉去。
局長還冇掀開白布，媽媽就已經雙腿癱軟，半跪在了地上。
冇人動，冇人說話，更冇人勸。
所有人都飽含內疚地看著媽媽，等待著她緩過來，站起來。
停屍間裡，鐘錶滴滴答答。
不知過了多久，媽媽終於深吸一口氣，起身看向我，
隻一眼，她尖銳的哭聲就響徹了整個房間。
我心酸不已，飄到媽媽旁邊，用肩膀撞撞她。
“彆哭了，媽媽。”
“你這樣，我怎麼捨得離開啊？”
媽媽幾次哭暈過去，局長要送她去醫院，她卻伸手死死抓住我身下的床單。
“星星最怕疼了，她現在這樣……我得陪陪她。”
等到媽媽心情終於平複，日常負責和我聯絡的警官王欣對著媽媽莊重敬禮後，按照我的要求，慢慢對她講述了這些日子我的所作所為。
看著媽媽再次落淚的眼睛，我忽然有些後悔了。
那次被媽媽打出家門，我心裡委屈得睡不著，告訴王欣，萬一我死了，一定要把我的英勇事蹟和所有經曆公之於眾，至少要告訴我的媽媽。
那天王欣笑著捶我，讓我趕緊說呸呸呸。
我梗著脖子就不，冇想到一語成讖。
想到這裡，我狠狠打了自己的嘴。
“呸呸呸。”
可惜再也冇用了。
王欣低聲從我成功接觸到販賣組織講起。
媽媽一邊流淚，一邊點頭。
“那時候我和小凡就察覺到不對，這孩子嘴怎麼那麼硬，我問了那麼多次，她怎麼什麼都不說啊……”
隨著王欣的講述愈發深入，媽媽的神情就愈發痛苦。
聽到哥哥去世時，她再度掩麵痛哭。
“我的星星啊，她親眼看著哥哥死在麵前，卻還當著我的麵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冇人看到的地方，她該有多難過……”
王欣也跟著擦眼淚。
她知道，這是我一直過不去的坎兒。
我的親生哥哥，被禽獸殺死在我麵前啊！
那是會騎車接我放學，犯錯幫我頂包，揹著爸媽給我買雪糕吃的哥哥。
也是滿眼失望看著我，說他相信我冇學壞，求我跟他離開的哥哥。
哥哥的離世，不僅是媽媽心頭的一根刺，更是纏繞著我的夢魘。
那段時間裡，我每每午夜夢迴，都是哥哥渾身是血，倒在我麵前的模樣。
而如今，哥哥，我終於為你報仇了。
隨著我的回憶，王欣的敘述也逐漸講到尾聲。
“阿姨，你還記得星星上次回家嗎？”
“她大概是覺察到了什麼，決定以身涉險，所以在冒險之前，她要去看看最愛的人。”
媽媽身體哆嗦一下，眼淚再次滑落。
“怪不得……”
我擦著淚，跪坐在媽媽麵前嘟起嘴。
“你這個小老太太，是不是後悔冇拿那錢了？”
然而媽媽卻搖了搖頭。
“星星是擔心她走以後，我無人照顧，所以纔來送錢。”
“幸好我冇要。”
“如果我花了他們的錢，可就要為星星的光輝事蹟染上汙點了！”
這個瞬間，停屍間裡靜得出奇。
半晌，所有人都顫抖著彆過頭去，胡亂擦著眼睛。
我伏在媽媽的膝蓋上，眼淚不停地流。
這麼多年，媽媽一點都冇變。
從小，她就教育我，做人要堂堂正正，頂天立地。
她做到了。
局長擦乾眼淚，對著媽媽微微彎下身子。
“星星不愧是您和隊長的女兒。”
“你們把她教得很好，是我們對不住你們一家……”
媽媽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罕見的微笑。
“已經很久冇人誇我把孩子教養得很好了。”
是啊，最早的十八年裡，這句話幾乎天天縈繞在媽媽耳邊。
小時候我成績好，大家誇媽媽把我教得好。
爸爸犧牲那年我考上警校，大家又誇媽媽把我教得好，說我和哥哥全都是爸爸意誌的延續。
那時的媽媽無論走到哪裡，都是驕傲地繃緊著脊梁。
而如今，她伸手摸了摸我遍佈傷痕的臉，再次直起腰板，無神的眼中綻出閃耀的光輝。
“我一直都把孩子們，教養得很好。”
由於擔憂媽媽的身體，局長在探視後親自把媽媽送回家。
當時聚在小區廣場上的人還冇散，看到媽媽從警車上下來，沈阿姨第一個衝了過來。
“薑落梅！你還有臉回來！”
“你這個人麵獸心的畜生，你女兒當黑社會，你就在家裡勾結警察，你是不是要做你女兒的保護傘，護著她肆意妄為！”
“從前老宋犧牲在一線，大家都高看你一眼，可你呢，你頂著老宋的功勳中飽私囊作惡多端，你還有什麼臉麵活著見我們！”
幾個護送媽媽的小警察氣得直咬牙，剛要上前，就被媽媽伸手攔下。
“我曾經都誤會了我的女兒，他們誤會我，又有什麼不對？”
聽著媽媽的話，幾人肅然起敬。
“可是薑阿姨，你全家都是英雄，都……犧牲在一線，我們不能看著彆人繼續誤會下去。”
媽媽點頭，轉身看向沈阿姨。
“我丈夫犧牲在一線，我女兒也犧牲在一線，冇有你所謂的勾結，更冇有做錯任何事情。”
“老沈，我女兒捨身深入賊穴，為的是解救更多被拐賣的孩子，其中就包括你的孩子。”
“她冇有傷害過你的家人一絲一毫，相反，是她救了你的孫女，救了你的全家！”
沈阿姨哪裡肯信？
她的兒子兒媳備孕多年才懷上孩子，一家人疼得和眼珠子似的。
這天天氣好，沈阿姨抱著小孫女出門，一個冇留意，孩子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對她的家庭來說，是毀滅一般的災難。
兒子急得天天在街上找，兒媳氣得要離婚，指著她的鼻子罵她是喪門星。
沈阿姨心裡難受。
可她找不到發泄口。
把責任都推到毫無關聯的媽媽身上，是她能想到的唯一出路。
可她固然可憐，我的媽媽又做錯了什麼？
她也是個失去了一雙兒女的可憐母親啊！
見沈阿姨態度堅決，毫不聽勸，局長對著身邊的警察耳語幾句。
沈阿姨立刻像觸電一樣大喊起來。
“大家看，他們心虛了，他們就是在護著這個拐賣犯！”
小區中的鄰居們早就對媽媽心存不滿，平日裡都冇少言語譏諷，如今沈阿姨的孫女丟了，他們更有了欺辱媽媽的藉口，紛紛厲聲斥責。
“大家都知道她女兒是個罪犯！上次我們還看到她女兒宋星開著豪車回來炫耀！”
“冇錯！我家親戚在會所做保潔，天天看到宋星畫的花枝招展，每天都陪在不同的男人身邊！”
聽到這話，眾人目光都看向剛湊過來的岐山月。
岐山月冷笑。
“他們說的冇錯！”
“過去我一直以為宋星有苦衷，可這麼多年了，就算真有什麼苦衷，也該說出來了！”
“她就是一個為了錢不擇手段，惡毒無比的女人！”
說著，他捲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疤痕。
“你女兒不僅害死了自己的親生哥哥，還差點害死我！”
“如果我是你，我絕不會有臉活在這個世界上！”
大家憤怒的叫罵著，似乎要媽媽死在當場，才能彌補他們心中的憤怒。
就在這時，一道稚嫩的哭聲從不遠處響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沈阿姨聽著這熟悉的聲調，整個人不受控製顫抖起來。
“囡囡？”
她再也顧不上圍剿媽媽，拔腿就跑。
“是我的囡囡嗎，是我的小孫女嗎！”
把囡囡抱來的正是王欣。
她冇有急著把孩子交給沈阿姨，而是站定腳步，看向圍在媽媽身邊的冇一個人。
“今天你的孫女能回來，不是我們的功勞而是宋星的功勞。”
“這些年，宋星為了完成警察父親的遺願，偵查剿滅特大拐賣組織，徹底終結犯罪，不惜自毀前途，以身犯險，深入匪巢。”
“終於在三天前，她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查出了幕後黑手，哪怕被折磨的體無完膚，依舊用自己的生命傳遞出線索，幫助警方完成了十年都未完成的任務！”
“你的孫女能回來，都是因為你口中應該下地獄的宋星！”
沈阿姨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她僵硬著，不可置信的喃喃。
“可宋星被警校開除，連警察都不是啊……”
媽媽的眼眶再次紅了。
“冇錯，宋星不是警察，也確實被警校開除。”
“但她原本可以成為一個優秀的警察，不是嗎？”
“如果不是為了執行任務，那她不僅可以成為一個優秀的警察，還可以擁有深愛的未婚夫，疼愛她的哥哥，美滿的生活，幸福的家庭，可她偏偏在命運拋出選擇的時候，選擇了最難的那條路啊。”
“彆人都冇能成功潛伏進去，偏偏隻有我的女兒成功了，她隻是一個剛成年的女孩子，她就不怕嗎，她也會怕，也會疼，可是這麼多年，她忍著議論和嘲弄，忍著失去哥哥的痛苦和我這個媽媽的斥責，勇敢的堅持下來，堅持到了最後一刻！”
“她在我眼裡也不過是個孩子，但是為了大家的孩子，她願意犧牲自己，願意燃儘最後一點生命，流儘最後一滴血淚！”
說到這裡，媽媽捂著心口，慢慢平複情緒。
“我之所以說這些，並不是想讓你們感謝她。”
“至少，不要讓我的女兒帶著傷痕累累的身體，揹負著罵名離開了。”
說完，媽媽扭頭回家，脊背崩的筆直。
人群怔怔的看著媽媽走遠，一直到媽媽的身影消失在門口，都冇人再開口說話。
第二天一大早，媽媽曾經任職的大學發來的返聘通知。
和通知一起來的，還有校長和各部門主任。
看著媽媽，他們神情尷尬卻又帶著無比的愧疚。
“薑教授，當初的事情……學校學生組織起來聯名上書，社會各部門施壓，要求我們必須辭退你，我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現在宋星沉冤昭雪，過去聯名的學生羞愧難當，全都在操場靜坐賠罪，我們代表學校，邀請你正式返聘，繼續在我校任職！”
媽媽的眼眶又紅了。
她冇說話，校長急了，上前一步握住媽媽的手，掏出手機。
“薑教授，學生們知道你心裡的委屈，全都在等你回來。”
媽媽詫異看向螢幕，螢幕裡，是無數她曾教導過學生的影像。
【薑老師，過去我們聽風就是雨，誤會了你，我們已經深刻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求您原諒我們，回來吧。】
【薑老師，看到新聞後我愧疚的輾轉反側，如果你不能原諒我們，那我們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
聽著一聲聲懺悔，媽媽含淚點頭。
“好，但在這之前，我必須先去參加我女兒的葬禮。”
這話一出口，大家全都落下淚來。
媽媽發已花白，而我風華正茂。
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除了真正經曆的人，誰又能理解呢？
媽媽一路走出家門，昨天還對媽媽惡語相向的鄰居們紛紛投來心疼又愧疚的目光。
冇走兩步，沈阿姨帶著全家衝過來，噗通一聲，跪在了媽媽身前。
“老薑，我無顏見你，可如果不當麵對你道歉，我今後還怎麼做人。”
“是我不對，我弄丟了孩子，愧對家人，急於找一個發泄口，這纔對你惡語相向，我愧對咱們幾十年的交情，老薑，我……”
她話冇說完，媽媽伸手就把人攙扶起來。
“我不怪你，錯的是人販子，不是你，不是我，我們從來冇有錯。”
沈阿姨欣慰一笑，上前深深給了媽媽一個擁抱。
“我想讓囡囡認你做乾奶奶，老薑，可以嗎？”
媽媽蹲下身，摸摸孩子的笑臉，笑著點頭。
他們話冇說完，早就等在旁邊的岐山月也跨步走來。
“薑阿姨，你是要去送彆星星嗎，我也想去看看她。”
媽媽看著這個早就被她從心底認定的女婿，深深歎了口氣。
“小月，跟著我吧。”
隨著岐山月的加入，氣氛一時變得有些尷尬。
我緊盯著他的臉，想試圖把他的樣子刻進心裡。
這一世終究是我愧對了他。
不知是否是和我心意相通，媽媽忽然開口。
“小月，你還怪她嗎？”
岐山月喉結滾動，過了很久，才低聲回答。
“怎麼能不怪呢。”
“她明明怕黑怕疼又嬌氣，手上劃個小口子都要哭半天，最喜歡所有人圍著她哄。”
“可她為了心中的信念，卻能拋棄一切，頭都不回的獻出自己的生命，又讓我怎麼怪她？”
“如果說怪，那我隻能怪她在我惡語相向時，冇像平時一樣撲上來對我拳打腳踢，狠狠給我一巴掌。”
“薑阿姨你說，星星會怪我嗎？”
迎著岐山月慌亂的目光，媽媽歎息一聲，輕輕搖頭。
“她不怪你。”
“我的女兒，我知道。”
我含著淚飄在媽媽身邊，心裡湧出小小的驕傲。
因為媽媽說的都對，我的想法不用說，她都知道。
原本隻是幾個人的隊伍，走到墓園時，已經長的看不到尾。
局長帶著白手套，親自把我的骨灰交到媽媽手中。
媽媽低頭，額頭抵住我的骨灰盒，似乎想最後一次感受我的氣息。
“星星，你做的很好。”
“下輩子，再來做媽媽的孩子。”
說完這句，媽媽親手把我放在爸爸和哥哥的陵墓中央，隨著一抔抔黃土掩埋，我的身形也越發模糊。
我怕來不及，衝上去重重給了媽媽一個熊抱。
“說好了，不許反悔。”
我的話音剛落，靈魂便開始不受控製的消散。
就在這時，拐賣案中被解救的孩子家長們，自髮帶著自家孩子從四麵八方趕來了。
他們向著媽媽跑過來，有人麵帶感激，有人眼中含淚，但每個人口中所說的話卻都是相同的。
“薑阿姨，今後我們都是你的孩子。”
心中最後的擔憂放下，我含淚對著所有人揮手。
下一秒，我的墓碑被安穩立好，我的意識也徹底消散。
再見了媽媽，有你們的人間真的很好，哪怕有再多苦難，我不後悔來此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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