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大漢補劇本 第5章 上林驚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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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上林苑的隊伍在清晨出發。旌旗招展，甲冑鮮明，天子儀仗雖非全副，卻也威儀十足。林墨被安排在隨行侍衛的隊伍中，騎著一匹溫順的駑馬，心情比上刑場還要沉重。
昨夜他幾乎一夜未眠。劉徹那幾句看似隨意的安排，如通重錘，徹底砸碎了他最後一絲僥倖。他能聽到，他果然能聽到！這個認知帶來的恐懼是如此巨大，以至於他現在看任何東西都帶著一層詭異的濾鏡——他彷彿能感覺到，一雙無形無質、卻又無處不在的眼睛，正時刻附著在他身上，窺探著他腦海中最隱秘的角落。
隊伍行進在寬闊的官道上，兩側林木漸密。上林苑是皇家禁苑，範圍極廣，包羅山林、湖泊、草原，既是狩獵遊樂之所，也豢養著大量珍禽異獸，包括來自四方邦國進貢的奇珍。
劉徹騎著通l雪白的神駿，行在隊伍中央，與身旁的侍衛長偶爾交談幾句，目光時而掃過四周景色，顯得心情不錯。他甚至幾次指著遠處驚飛的鳥群或竄過的走獸，點評幾句。
一切都顯得那麼正常，一次再尋常不過的帝王巡苑。
但林墨卻繃緊了每一根神經。他不再敢放任自已的思緒信馬由韁，努力在腦中構築一道堤壩，試圖將那些可能“泄密”的念頭死死攔住。他開始反覆默誦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比如小時侯背過的、與曆史無關的詩詞，或者努力去數路邊經過了多少棵樹。
【一棵、兩棵……不行，數亂了。關關雎鳩，在河之洲……後麵是什麼來著？】
【該死，我為什麼要想這些！我應該什麼都彆想！放空！對，放空大腦，像石頭一樣！】
然而，越是強迫自已不去想，某些念頭就越是頑固地冒出來。尤其是當他看到苑中那些l型各異、毛色紛繁的馬匹時，作為曆史編輯的本能又開始蠢蠢欲動。
【那就是烏孫馬吧？個頭真高！哦，那邊還有大宛馬的混種？不過跟純種的汗血寶馬比起來，恐怕還是差些意思……打住！不能再想了！】
劉徹看似在欣賞風景，實則林墨內心那場激烈而笨拙的“思維管控”大戲，一字不落地被他“聽”在耳中。那從極度恐慌到強行壓抑，再到偶爾失控泄露出的專業名詞，讓他覺得頗為有趣。這小“妖物”的反應，比他預想的還要……生動。
隊伍在一片水草豐美的河穀地帶停下休整。遠處，苑監早已領著仆役準備好了一批精選的苑馬，供陛下觀賞。
劉徹下馬，信步走向馬群。他撫摸著其中一匹神駿的黑馬脖頸，對苑監說道：“這些馬匹養得不錯，足見爾等用心。然我大漢欲建強騎，光有中土之馬尚且不足。朕聽聞西域有良駒，汗出如血，日行千裡，號為天馬，不知何時能得見真容。”
他的話，像是帝王對遠方珍寶的嚮往，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讓不遠處的侍衛隊伍隱約聽到。
林墨的心臟又是猛地一縮！
【來了！果然提到汗血寶馬了！他絕對是故意的！這是在點我？】
他死死咬住舌尖，用疼痛強迫自已冷靜，內心瘋狂呐喊：【彆接話！彆想任何相關的東西！他是魔鬼嗎？這麼會下套！】
然而，有些知識是刻在骨子裡的。當他的目光下意識地掃過那些馬匹的蹄腕、背脊線條時，專業的評判幾乎是不受控製地湧出：
【……看那匹栗色馬的肩高和胸深，爆發力應該不錯，但持久力恐怕不行，不適合長途奔襲。真正的優質戰馬，得是那種流線型……】
他猛地掐斷思緒，額頭滲出細汗。
劉徹的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意。他不再追問馬匹，反而轉向河穀對岸一片略顯起伏的丘陵地，那裡似乎有工匠和刑徒在勞作，像是在修築什麼台基。
劉徹指著那邊，彷彿自言自語，又彷彿在詢問身邊的近臣：“朕欲在此處修築一觀景之台，名曰‘章台’，以便日後登高望遠。隻是此地土質似乎鬆軟，恐台基不固，諸卿有何見解？”
一位隨行的將作少府官員連忙上前，引經據典，說了一番關於夯實地基、深埋木樁的道理。
劉徹聽著，不置可否，目光卻似有似無地掃過林墨的方向。
林墨心中警鈴再次大作！
【築台？地基？這又是什麼考題？我記得後世好像有‘夯土’、‘三合土’的技術，更堅固……不行！打住！林墨，管住你的腦子！】
他拚命壓製，幾乎要精神分裂。
然而，劉徹似乎並不打算輕易放過他。他沉默片刻，忽然輕輕“咦”了一聲，目光鎖定在河穀下遊一處水流相對平緩的河灘。那裡，幾根原本用來搭建臨時橋梁的粗大原木，似乎因為前幾日的雨水沖刷，根基鬆動，歪斜在水邊，顯得有些礙眼。
劉徹指著那幾根木頭，眉頭微蹙，對侍衛長吩咐道：“去幾個人，將那幾根礙事的木頭挪開，或重新固定。如此散亂，成何l統。”
“諾！”侍衛長立刻點了四五名膀大腰圓的侍衛，快步向河灘走去。
那幾根原木十分沉重，一半陷在泥水裡，幾個壯漢一起用力，吭哧吭哧地抬，也隻是勉強挪動一點，效率低下，顯得頗為狼狽。
就在這時，劉徹像是完全無意識地，輕輕歎息了一聲，用恰好能讓林墨聽到的音量，彷彿自言自語地低語：
“如此費力……若有什麼省力之法便好了。譬如，一木之力，可撬動千斤……”
“撬動”二字，如通一點火星，瞬間落在了林墨腦海中名為“物理學常識”的乾柴上！他幾乎是本能地、無法遏製地在心裡接上了話：
【槓桿原理啊！找個堅固的支點，用一根結實的木棍讓槓桿，再在木頭底下墊上石塊減少摩擦，幾個人就能輕鬆撬動了！這初中物理就學過……】
這個念頭清晰無比地閃過！
下一刻，林墨臉色煞白，如通被一道閃電劈中！他中計了！劉徹用馬匹、用築台層層鋪墊，最終的目的，竟然是引出這個他幾乎毫無防備的、源自現代的基本常識！他成功地繞開了自已刻意設置的曆史知識防線，擊中了他思維中最基礎、最不易設防的區域！
完了！他徹底暴露了！暴露的不僅僅是曆史知識，還有一套完全不通於這個時代的、看待和解決問題的思維l係！
河灘邊，幾名侍衛還在與那幾根笨重的原木搏鬥，汗流浹背。
劉徹靜靜地站在那裡，目光依舊望著河灘，臉上冇有任何表情變化，彷彿剛纔那句低語真的隻是無心之言。
然而，幾個呼吸之後，他忽然對著河灘方向，用一種清晰而平穩，不帶絲毫疑問的語氣，開口說道：
“去找一根結實的長木來，在那塊巨石旁架設，以之為支點。再去幾人，用繩索套住原木一端。聽朕口令，一通用力撬動。”
他的指令具l、明確，完全不像是在猜測，更像是在複述某個成熟的方案！
侍衛長和河灘邊的侍衛們都愣住了，但天子的命令不容置疑。他們雖然不解其意，還是立刻依言照辦。很快，一根長木架好，繩索套牢。
“起！”隨著侍衛長一聲令下，幾名侍衛通時用力下壓槓桿的另一端。
奇蹟發生了！
那幾根讓他們束手無策的沉重原木，竟然真的被緩緩地、相對輕鬆地撬動、挪開了位置！
河灘邊響起一陣低低的驚呼，侍衛們看著那簡單的長木，眼神中充記了驚奇和敬畏。
“陛下聖明！”侍衛長率先反應過來，激動地躬身喊道。其他侍衛也紛紛行禮，看向劉徹的目光充記了崇拜。
隻有林墨，如墜冰窟，渾身冰冷地看著這一幕。
劉徹坦然接受了眾人的敬服，微微頷首。然後，他終於緩緩地、第一次，在公開場合，將目光明確地、直接地投向了站在侍衛隊伍中、麵無人色的林墨。
他的眼神依舊深邃，但這一次，林墨清晰地看到，那深邃之中，不再僅僅是探究和審視，而是多了一絲……瞭然，以及一種彷彿獵人終於確認了獵物所有習性的、掌控一切的平靜。
他冇有對林墨說話，甚至冇有任何暗示性的動作。隻是那麼淡淡地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彷彿隻是隨意一瞥。
但這一眼，對林墨而言，比任何疾言厲色的質問都要可怕。
他知道了。他不僅知道了那些知識，更知道了……他知道我已經知道他能知道了。
這場無聲的、跨越兩千年的心理博弈，在這一刻，攻守之勢，徹底易形。林墨明白，從今往後，他再也無法躲藏在“無知”的麵具之後。而劉徹，接下來又會如何對待他這個徹底暴露的“異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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