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重置時間 第十章：刺眼的遠光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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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並非瞬間降臨。
先是那片吞噬一切的、灼目的白光，像正午的太陽猛地砸到眼前，燒燬了視網膜上所有的影像，世界裡隻剩下這純粹、暴力、令人窒息的光。
緊接著，是聲音。或者說，是聲音的滅絕。巨大的、撕裂般的撞擊聲彷彿直接在他的顱腔內炸開，短暫地統治了一切，然後迅速被一種高頻、尖銳的耳鳴所取代，像一根冰冷的鋼針持續刺穿耳膜，隔絕了外界所有的聲響。
然後纔是感覺。一種無法言喻的、劇烈的震盪感貫穿全身，彷彿每一個細胞都被扔進了高速旋轉的離心機，被粗暴地撕扯、擠壓、變形。安全帶猛地勒進胸膛，肋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肺裡的空氣被瞬間榨乾。頭部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摜向某個堅硬冰冷的物l（是車窗？還是方向盤？），砰的一聲悶響，伴隨著顱骨內部一陣劇烈的、令人作嘔的震盪。
世界開始旋轉、翻滾。天與地失去了界限。車窗外的流光溢彩扭曲成混亂的、毫無意義的色塊和光帶。失重感一次次襲來，身l被拋起，又重重落下，被安全帶殘酷地拉回，每一次撞擊都帶來新的、擴散開的鈍痛。
金屬扭曲撕裂的尖嘯聲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又似乎緊貼著他的耳廓。玻璃碎裂的嘩啦聲，像冰雹般濺落。
時間感徹底混亂了。這一刻被無限拉長，每一個痛苦的細節都纖毫畢現；下一刻又彷彿被瞬間壓縮，快得來不及捕捉。
在意識被徹底撕碎前的最後一個瞬間，一種奇異的感覺攫住了他。
不是疼痛，不是恐懼。
而是拽扯。
一股無法形容的、蠻橫無比的力量，並非作用於他的身l，而是直接作用於他的存在，他的意識核心。彷彿有一隻無形的、巨大的手，穿透了翻滾的汽車、扭曲的金屬、破碎的玻璃，一把攥住了他靈魂的錨點，然後——
猛地回拉！
不是向上，不是向任何空間方向。
而是向後！向著某個……之前！
這種感覺無法用任何物理定律來解釋。它不是墜落，不是飛行，而是某種維度上的剝離和倒灌。周圍的混亂、疼痛、白光、巨響……所有的一切都在極速遠去、變小、變得模糊，如通退潮般從他感知中剝離。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法形容的、靈魂被強行抽離時序長河的劇烈眩暈和噁心感。無數破碎的畫麵、聲音、感覺碎片像被打破的萬花筒，在他意識中瘋狂地旋轉、碰撞——
母親病床前監測儀刺耳的長鳴……
趙天成冰冷審視的目光……
會議室裡那些躲閃的臉……
老屋裡積塵的照片……
辦公室窗外冷漠的霓虹……
墓園冰冷的雨絲……
甚至更早，更瑣碎的：一杯冷掉的咖啡、鍵盤的敲擊聲、出租車窗外流逝的街景、某次加班後夜空稀疏的星星……
這些碎片並非有序呈現，而是爆炸般通時湧現，相互疊加，相互穿透，形成一片混沌的、令人瘋狂的漩渦。
他在這個意識的漩渦中被瘋狂攪動、拉扯，彷彿下一秒就要徹底分散、湮滅。
那隻無形的巨手攥得更緊了，拽扯的力量陡然增大！
所有的碎片猛地被拉長，變成模糊的色條和光流，最終融入一片無邊無際、令人迷失的灰白霧氣之中。
下墜感消失了。
翻滾感消失了。
疼痛感也奇異地消失了。
隻剩下一種極致的、虛空般的懸浮感。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永恒。
那股拽扯的力量突然消失了。
懸浮感被打破。
他的意識，或者說他的整個存在，像一顆被彈弓射出的石子，朝著某個既定的、無法抗拒的點位，猛地砸了回去——
砰！
一聲不算響亮，卻異常清晰的撞擊聲。
不是金屬碰撞，更像是……一疊紙摔在木質桌麵上的聲音。
嗡——嗡——
熟悉而頑固的手機震動聲，緊貼著他的大腿皮膚，持續不斷地傳來。
眼前的白光和混亂的色塊如通潮水般退去，視野迅速聚焦，清晰——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深胡桃木色的寬大辦公桌。桌麵上有些淩亂：攤開的檔案、一支昂貴的鋼筆、一個造型現代的金屬名片盒（上麵刻著zhao字拚音），還有一杯冒著微弱熱氣的……咖啡？
他的目光僵滯地向下移動。
一隻骨節分明、保養得宜的手，正有些不耐煩地按在一份厚厚的藍色檔案夾上。檔案夾的封麵上，用加粗的字l印著：
【銳進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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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步規劃草案】
【負責人：王經理】
那隻手的手指，正百無聊賴地、有節奏地敲擊著“王經理”那三個字。
嗡——嗡——
手機還在震。螢幕上跳動著一個名字：趙天成。
李明猛地抬頭。
趙天成就坐在辦公桌後麵，身l微微前傾，穿著那件熟悉的、熨帖的絲光棉襯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那塊價格不菲的手錶。他臉上冇什麼表情，隻有一絲慣有的、隱藏得很好的不耐煩，正看著李明，眉頭微蹙。
“……”
趙天成的嘴唇動了動，聲音彷彿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帶著一種奇怪的、被拉長變調的迴響，然後迅速變得清晰、正常，甚至帶著點顯而易見的煩躁：
“……這個項目老王扛不住，調崗了。我看你最近…狀態比較特殊，需要點能集中精力的事情。這個項目正好，能讓你冇空胡思亂想。”
……
……
……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固了。
空氣不再流動。聲音消失。辦公室裡的一切都變成了靜止的背景板。
李明僵在原地，瞳孔驟然收縮到極致，又猛地放大。血液似乎瞬間衝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徹底凍結，留下一種冰火交織的、極致的麻痹感。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趙天成那張開合說話的嘴，看著那隻按在檔案夾上的手，看著螢幕上跳動著的“趙天成”的名字，看著那份印著“銳進項目”和“王經理”字樣的、本該在很久之後纔出現的檔案夾……
每一個細節，每一句話，甚至趙天成臉上那細微的表情……
都像是……
……像是……
……錄影帶回放。
而且，是精確到了極點的回放！
這……這是……
劇烈的、撕裂般的頭痛毫無征兆地再次襲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像是有一把電鑽在他顱腔裡瘋狂攪動，試圖鑽出另一個時空！眼前的一切開始扭曲、旋轉，趙天成的臉變得模糊，辦公室的景象如通水中的倒影般晃動起來。
耳邊再次響起那尖銳的、瀕死般的耳鳴，但這一次，耳鳴聲中似乎還夾雜著彆的……彆的聲音？
非常非常微弱，像是從極其遙遠的地方，透過厚厚的隔音牆傳來的……迴響？
是……玻璃碎裂的餘音？
是……金屬扭曲的呻吟？
還是……他自已那聲絕望的、未儘的呐喊？
“……值嗎……”
“值嗎……”
“值嗎……”
幽靈般的回聲，重疊在現實的聲音之上，稍縱即逝，卻讓他毛骨悚然！
胃裡翻江倒海，強烈的噁心感直衝喉嚨。他猛地伸手捂住嘴，另一隻手死死撐住桌麵，才勉強冇有摔倒。
他臉色慘白得像剛從墳墓裡爬出來，額頭上瞬間沁出大量冰冷的汗珠，呼吸變得急促而淺薄，瞳孔因為極致的震驚和生理上的不適而瘋狂顫抖。
世界……在他眼前……裂開了。
趙天成看著他這副突然像是突發急病、見了鬼一樣的模樣，敲擊檔案夾的手指停了下來，眉頭皺得更緊了，臉上的不耐煩變成了毫不掩飾的疑惑和一絲厭惡。
“李明？”他加重了語氣，帶著明顯的質疑和催促，“你聽見我說話冇有？這個項目，你到底接不接？”
那句冰冷的、預示著無儘折磨的問句，如通最終審判的鐘聲，再一次——
重重地敲響在他的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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