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帝魂鎮國運 第27章 王敬忠百口莫辯
次日清晨,京城南門的難民營,在一種詭異的和諧氣氛中醒來。
經過昨日巷口那場「螞蟻聖戰」的風波,王敬忠雷厲風行,連夜查抄了幾個涉事糧商的秘密倉庫,又從自己府裡搬空了最後的存糧。
新的一天,粥棚的熱氣照常升騰,彷彿昨夜的驚險隻是一場噩夢。
老張是個鐵匠,逃難前在通州開了三十年的鐵匠鋪,掄過的大錘比許多人吃過的鹽都多。
此刻,他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米粥,心裡對那位王大人充滿了感激。
他吹了吹熱氣,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大口。
下一秒,老張的表情凝固了。
「嘎嘣……呲啦……」
一陣令人牙酸的聲音,在他的口腔裡激烈回響。
那感覺,不像是喝粥,倒像是把自己的後槽牙放進磨盤裡,然後狠狠地轉了兩圈。
「呸!呸呸!」
老張吐出一口,隻見幾粒米粒間,赫然混著幾顆灰黑色的沙礫,正在晨光下閃爍著堅硬而無辜的光芒。
「誒?老張,咋了?燙著了?」旁邊一個熟人問道。
老張沒說話,皺著眉頭,又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
「嘎……吱……」
又來了!這次他甚至感覺到了牙釉質被無情刮擦的抗議聲。
「他孃的!」老張忍不住罵了一句,「今天的粥,怎麼跟摻了鐵砂似的!」
他這一嗓子,彷彿按下了某個開關。
「你也吃出來了?我還以為是我牙口不好!」
「我的天,這哪是粥啊,這是在給城牆拋光吧!」
「我這碗裡還有塊小石子,能當傳家寶了!」
一時間,整個粥棚周圍,此起彼伏地響起了各種「嘎嘣脆」的交響樂,以及隨之而來的咒罵和抱怨。
一開始,大家還以為是夥夫不小心,但很快就發現,每一碗,無一例外,都是「用料十足」的硬核版本。
不滿的情緒,像潮水一樣蔓延開來。
就在這時,人群中幾個嗓門奇大的家夥,突然捶胸頓足地嚎啕大哭起來。
「完了!全完了!我就說嘛!」一個尖嘴猴腮的漢子,把手裡的破碗往地上一摔,哭得鼻涕眼淚橫流,「朝廷沒糧食了!這是拿沙子當米,在糊弄我們這些將死之人啊!」
他這一喊,瞬間點燃了眾人心中的火藥桶。
另一個臉上畫著刀疤的壯漢,更是「悲憤」地仰天長嘯:
「兄弟們,彆吃了!這他孃的是斷頭飯!我聽說了,金狼人點名要十萬顆人頭,小皇帝早就答應了!這是想先把我們的牙磨平了,好讓金狼人的刀快一點啊!」
這番話,充滿了想象力,卻也惡毒到了極點。
結合前幾天就已甚囂塵上的謠言,再配上嘴裡那真實不虛、硌得人牙根發麻的沙子,恐慌和憤怒,終於徹底壓倒了理智。
「什麼?拿我們去換命?」
「我說這粥怎麼牙磣,原來是黃泉路上的土!」
「跟他們拚了!與其餓死、被砍死,不如衝進去,搶他孃的!」
一個煽動者聲嘶力竭地喊道:
「衝進那些達官顯貴的府裡去!他們家裡的糧食堆成山,小老婆比咱們這兒的人都多!搶糧食!搶女人!」
「搶糧食!搶女人!」
人性中最原始的**被徹底點燃。人群開始瘋狂地騷動,像一頭發了瘋的巨獸,朝著負責維持秩序的幾十個官兵猛衝過去。
「退後!都退後!」
官兵們臉色煞白,組成人牆,卻被推得東倒西歪。破碗、石塊、甚至還有飽含憤怒的口水,雨點般地砸了過來。
「反了!反了!這群刁民!」
「大人!頂不住了啊!」
局勢,在短短一炷香的時間裡,徹底失控。
「讓開!都給老夫讓開!」
就在這時,一聲雷鳴般的怒吼,從人群後方傳來。王敬忠帶著幾個家丁,像一艘劈波斬浪的戰船,硬生生擠了進來。
當他看到眼前這副景象時,整個人如遭雷擊。
遍地的狼藉,狂亂的人群,官兵們搖搖欲墜的防線,以及空氣中那股由絕望和憤怒混合而成的,幾乎要凝成實質的暴戾氣息。
他抓過一個官兵手裡的粥勺,舀起一點粥放進嘴裡。
「嘎吱……」
王敬忠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他明白了。
李思遠!
昨日的「螞蟻事件」隻是一個幌子,一個障眼法!
那個老賊的真正殺招,在這裡!
他算準了自己會去查抄糧車,卻沒料到,有更多的「毒糧」,早已通過彆的渠道,混進了後廚!
好一招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鄉親們!冷靜!聽老夫一言!」
王敬忠氣沉丹田,用儘全身力氣大吼,
「此事必有蹊蹺!是奸臣作祟!老夫定會給大家一個交代!」
然而,他的聲音,在這數萬人的鼎沸聲浪中,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沒人聽他的。
人們隻相信自己嘴裡的沙子,隻相信身邊人狂熱的嘶吼。
「交代?拿你的命來交代嗎?」
「老東西,你跟他們是一夥的!」
「衝啊!再晚點丞相府的門都擠不進去了!」
王敬忠一顆心,沉到了穀底。他一生剛正不阿,視名節重於生命,此刻,卻第一次感受到了百口莫辯的無力感。
……
丞相府,書房。
李思遠聽著手下的彙報,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
那因為「螞蟻」而產生的憋屈和驚懼,被一種智珠在握的快感所取代。
「好,好啊!」
他撫掌而笑,那張還有些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病態的紅暈,
「王敬忠那個老匹夫,現在怕是已經被那些賤民的口水淹死了吧?」
「丞相大人神機妙算!」
刀疤臉諂媚地躬著身,
「南城已經徹底亂了!小的們親眼看到,王敬忠那老東西被圍在中間,跟個落水狗一樣,喊破了喉嚨都沒人理!再過一會兒,那群餓瘋了的泥腿子,就能衝垮兵卒的防線,到時候整個京城,就是我們說了算了!」
李思遠走到窗邊,負手而立,深深吸了一口氣。
這,才對。
這纔是他熟悉的劇本。
什麼天命,什麼巧合,在絕對的人心之惡,在數十萬人的求生欲麵前,都是狗屁!
螞蟻?
他冷笑一聲。
就算你炎辰能指揮全天下的螞蟻又如何?
螞蟻能填飽肚子嗎?螞蟻能擋住憤怒的刀劍嗎?
這一次,我看你還怎麼翻盤!
他彷彿已經看到,那股由難民組成的,最汙穢、最狂暴的濁流,衝進皇宮,衝到養心殿,將那個坐在龍椅上的小傻子,連同他那可笑的天命,一起撕得粉碎!
「哈哈……哈哈哈哈……」
久違的,暢快淋漓的笑聲,再次回蕩在書房之中。
而與此同時,南城難民營。
騷亂已經達到了繁體。
一個身材魁梧如鐵塔的老張,雙眼赤紅,他一把推開身邊的人,走到一輛被推翻的板車旁,用他那能鍛造百煉鋼的臂膀,生生將一根斷裂的車軸給舉了起來!
「兄弟們!」
他用嘶啞的嗓子咆哮,
「既然不給活路!我們就自己殺出一條活路!」
「殺!」
「殺啊!」
對麵的官兵隊長,看著那根閃爍著寒光的鐵軸,和老張身後那一張張扭曲瘋狂的臉,知道再無退路。
「嗆啷——」
他猛地拔出了腰間的佩刀,刀鋒直指人群。
「擅闖者!格殺勿論!」
血,一觸即發。
整個京城的命運,就懸在這根即將揮下的鐵軸,和那柄已經出鞘的長刀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