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花,你有盆嗎_三千大夢敘平生 070
變硬了.
“說起來――兒臣還真有件事,
想和父皇商量商量。”
穆羨魚略一沉吟便坐直了身子,望著他正色道:“父皇――能不能將畢方的烙印度給兒臣?”
第42節
“你說什麼?”
皇上蹙緊了眉望著他,
眼中閃過些愕然,卻還不及再度開口,
麵前的兒子便已垂了目光再度說了下去:“父皇,
兒臣並未無故生出這個念頭。反正兒臣也已經活不長了,
倒不如――”
“想都不要想,朕是絕不會答應你的。”
皇上沉聲打斷了他的話,
猛地轉過身去,垂在身側的手緊攥成拳,
眼中竟驀地蔓過一絲血色:“朕知道,
朕從來都不是個好父親――可朕就算再喪心病狂,
也沒有用自己的兒子來換自己的命的道理……”
“父皇――您該知道兒臣不是這個意思。”
穆羨魚緩聲應了一句,
起身走到了他身旁,
猶豫了片刻才又下定了決心,
抬了頭輕聲道:“父皇,
這件事其實很簡單。兒臣宿命已定,
等到入冬的時候,
就是兒臣二十四歲的生辰了。與其不知道是怎麼稀裡糊塗地就丟了性命,還不如趁著這條命還有點用處,好歹再多做些事情――對於兒臣來說,這畢竟隻是一世罷了,不是說兒臣這一世終了,就不會再有以後……”
“可對於朕來說,
就隻有在這一世裡,你纔是朕的兒子。”
皇上輕輕搖了搖頭,抬手攬住了他的肩,替著這個兒子細致地理了理衣領,垂了目光苦笑道:“朕在今日之前,還一直用‘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體膚’這種話來安慰自己,想著朕雖然這些年來都對不住你,卻也是對你的磨煉,叫你能應對今後的重重險阻。可是現在朕心中不知道有多後悔,假使朕早一點知道這件事情,絕不會就這樣留你一個人,絕不會叫你受這麼多的委屈……”
“這倒是怪不了父皇,畢竟哪怕隻早一點,其實也本來就不該是這麼回事的。”
穆羨魚苦笑著搖了搖頭,壓低了聲音嘟囔一句,又再度不甘心地嘗試道:“可是父皇,畢竟兒臣早晚也是要走的,為何不叫兒臣將這本不該種下的烙印也一並帶走呢?您是一國之君,應當從大局來考慮,這裡麵的得失,您應當是能想得明白的――”
“可朕也是一個父親……”
皇上輕輕搖了搖頭,望著麵前尚顯青澀的兒子,抬手用力按住了他的肩。淡淡地笑了笑,眼中卻彷彿帶了隱隱水意:“起碼你現在還是好好地活著的,還好好站在朕麵前――隻要你還活著,哪怕隻有一日,朕也要朕的兒子能輕輕鬆鬆地活著,不必被任何事所牽製束縛。烙印也好,代價也罷,這些是朕自己的事,你不要多管,明白嗎?”
穆羨魚沒有應聲,隻是沉默著垂下了目光,半晌才苦笑著輕輕搖了搖頭,極輕地歎了一聲:“父皇――假如我想遠遠的離開這裡,您會同意嗎?”
皇上眼中閃過一抹激烈的痛色,卻並不顯得如何錯愕,隻是輕輕點了點頭,沉默了片刻才又緩聲道:“你說,朕聽著。”
“兒臣今年已經二十三歲了……在最開始的七年裡,兒臣始終不明白自己是誰。七年之後,兒臣終於弄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可兒臣卻又弄不明白――像我這樣一個天煞孤星,活在這世上究竟能有什麼用處。”
穆羨魚原本從未打算過要說出這些話,可不知為什麼,一迎上那雙眼睛,心中便止不住地生出了叫他彷彿極為陌生的委屈――這種感覺幾乎是他從未有過的,叫他心頭一時滾燙一時酸楚,明明努力想要控製著自己不去提起那些早已毫無意義的過往,卻又無論如何都再難抑製心中太過洶湧的情緒。
“對於兒臣來說,這個皇宮就像是一座巨大的牢籠,將兒臣困在其中――這個牢籠裡麵有數不清的錦衣玉食,卻沒有幾個能說上話的人,有無數絕命的危機,可無論哪一次,偏偏都那樣恰到好處的不能叫兒臣痛痛快快的一了百了。”
不敢再去看那雙眼睛裡太過深刻和複雜的情緒,穆羨魚低下頭輕聲開口,眼中不由帶了幾分苦澀的笑意:“記得那日在花園中,父皇問兒臣――兒臣有什麼想要的,兒臣說的是出宮開府,因為我實在太想要弄清楚,那些糾纏了我這二十餘年的命數之下所掩藏的真相。可如今越接近真相,兒臣卻越想要逃避……”
“朕明白你的意思――朕方纔也說過了,無論你想要做什麼,想要去哪兒,朕都一定會答應。”
皇上溫聲應了一句,望著這個兒子臉上從未顯出過的脆弱神色,心中隻覺酸楚疼痛一時難忍,再顧不上許多。用力將他攬入懷中,苦笑著輕聲道:“朕記得――這麼多年來,朕還從來都沒有抱過你……”
即使是在最隱蔽的夢境之中,也彷彿不曾同麵前生疏太久的父皇有過這樣親密的接觸。穆羨魚在被他拉入懷中的時候便已無措地繃直了身子,一時竟緊張得不知該如何反應。感受到懷抱傳遞過來的力量和溫度,卻反而再也沒有了半分堅持下去的力氣,淚水就這麼猝不及防地落了下來。
“你心裡是委屈的――朕知道……”
皇上輕輕拍撫著他的背,聲音竟也帶了幾分哽咽。懷中的兒子已隱隱略高出了他幾分,身形卻分明還是消瘦單薄的,帶著極隱忍的顫抖,溫順地任他摟著,一點兒都不像是那個能心安理得地氣得他想要擼袖子揍人的臭小子。
強烈的痛楚夾雜著難以挽回的遺憾悔恨,終於叫他也再說不出什麼話來,隻是越發用力地收緊了懷抱,許久才哽聲道:“就當真沒有辦法再改變了嗎?你同那幾位前輩的關係那麼親近,就不能再求求他們,不要就這麼急著帶走朕的兒子……”
“父皇……兒臣想再去江南一趟,想去見見二哥他們。還請父皇幫兒臣瞞住二哥這件事,不然的話――兒臣也不知道,二哥他會做出些什麼事來……”
穆羨魚終歸還是不忍心再多說什麼,隻是扶這彷彿忽然蒼老了不少的父皇坐在椅子裡。半跪在他膝前,放輕了聲音道:“如今隻是命數已定,卻還不知命理究竟會如何執行。兒臣還不知道這所謂的生死究竟意味著什麼,興許如果能避開這一場京中的奪嫡之爭,就還能活下去也說不定呢。”
“真的麼?”
皇上的目光驟然一亮,竟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朕也覺你說得有理……那你一定不要再留在京城了,走得遠遠的,最好遠到任何一個勢力都威脅不到你的地方去。朕會幫你鉗製住高家,也會儘快動手處置你大哥,你明早就走,也不必再管什麼春獵祭祖,朕隻要你好好活下去……”
“父皇剛才還摟著兒子哭呢,現在居然就開始轟我趕緊走了,還真是君心難測。”
穆羨魚一本正經地搖了搖頭輕歎口氣,自己卻也忍不住輕笑出聲,低了頭拭去眼中的水色,神色間卻又忽然顯出了幾分真情實感的為難來:“可是――如若兒臣一走,原本父皇的計劃會不會有什麼影響?我聽二哥說春獵祭祖的安排,都是按著玄武血脈來的,都早已定準了……”
“像你這樣得了便宜還賣乖,如果放在彆人身上,朕一般是忍不住要動手揍人的。”
皇上不由失笑出聲,無奈地搖了搖頭,也不著痕跡地拭去了臉上未乾的淚痕:“明明是你自己打定了主意要走的,那時候怎麼沒見你擔心朕這邊該如何處置?還不是見到朕答應了,就又來賣乖,說上兩句好聽的話,顯得你有多以大局為重一般――要是朕回答你說沒了你就不行,你難道還會當真肯留下麼?”
“那自然不會。兒臣有無數種逃跑的法子,萬一父皇改了主意,兒臣一定轉身就跑。”
穆羨魚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心安理得地應了一句。皇上被他氣得不由失笑,無奈地搖了搖頭,用力點了點他的額頭道:“朕要是捨得揍你,一定早就下手了……你先彆急著逃跑,當初你母後修煉的時候留下了一處密室,是朕親自為她修築的。聽說你們水係修煉時都要吸收金係的力量才行,這其中的花費還真是隻有皇家才能養得起,你母後當初遠不曾將那些準備好的東西吸收完,如今就留給你罷。”
“幸虧父皇多提醒了一句,不然兒臣險些就去把內庫裡麵的金銀都給弄走修煉了。”
沒料到居然還有這麼一茬,穆羨魚的目光不由微亮,輕笑著應了一句。說出來的話卻叫皇上止不住愕然地瞪大了眼睛,詫異地望了他半晌,才匪夷所思地搖了搖頭:“你居然還真想過?朕現在還真是越來越覺得――說什麼都不能讓你來接這個皇位了……”
――
到底也沒能勸服自家父皇把畢方的烙印轉給自己。直到被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侍衛們恭恭敬敬地請出了宮門,穆羨魚依然還沒能反應得過來自己還沒來得及把名字寫到玉牒上麵,居然就這麼再一次從上麵給除名了的慘痛事實。
“小哥哥!”
小花妖已經在門口等得望眼欲穿,一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就雀躍著掙脫了十九先生的手臂,一頭紮進了穆羨魚的懷裡:“小哥哥不要難過了――我們這就走,不留在這裡了好不好……”
“自然好,隻不過在走之前,還有些東西要拿才行。”
穆羨魚不由輕笑,耐心地揉了揉他的額頂,溫聲應了一句,便朝著一旁含笑注視著兩人的十九先生恭敬拱手:“有勞先生了――白虎前輩已經走了嗎?”
“我覺得他話實在太多,就給他餵了點貓薄荷,估計還在牆頭上追著尾巴轉圈呢。”
十九先生擺了擺手,向四處略一張望,抬手朝不遠處一攝,便將把自己擰成了個麻花的小白貓給招了回來。隨手拋進了穆羨魚的懷裡,含笑點了點頭道:“你和你父皇說的話,我都已經知道了――那密室裡的東西你一個人同樣吸收不完,帶著你們家的小花妖和這隻醉貓一起去吧,有他們兩個幫忙,大概就差不多能把那個密室包圓了。”
“我父皇――居然準備了那麼多嗎?”
穆羨魚不由微訝,卻還不等點頭應下,懷裡的小白貓就忽然又打了個挺,不由分說地扒著他的衣襟就要往裡鑽:“青龍你個老混蛋――你種這東西就是為了對付我,彆以為我不知道……我聽你那個小白花一說,就知道肯定是你的鬼主意……”
沒料到這位白虎前輩醉起來居然是這麼個架勢,穆羨魚一時卻也不知該如何應對。正手足無措的時候,一旁急得幾乎開花的小花妖忽然鼓起勇氣踮了腳,揪著那小白貓的尾巴將他給拖了出來:“白虎前輩――不可以鑽小哥哥的衣領,玄武前輩會生氣的!”
“哦對對,不――不該是我鑽,應該是你來鑽……”
小白貓醉得一個瞳仁都變成了兩個,被墨止給拖出來也不掙紮,四仰八叉地癱在穆羨魚的懷裡,吐字不清地含混著笑了一句。小花妖臉上騰地泛起了一片紅暈,求救地回頭望向十九先生,清澈的眸子裡頭都帶了隱隱的窘迫水色:“先生……”
“好好,還是你們倆進去吧,我估計他這個狀態也確實不大適合跟著你們倆進去了。萬一再一時興起鬨起來,這座皇宮怕是都難以保得住。”
十九先生啞然失笑,無奈地搖了搖頭,拎住了那小白貓的尾巴,就將他給一把提了起來:“怪了,我分明隻餵了他兩片貓薄荷的葉子,莫非果然是身體變小了,對這東西的抗性也就減弱了嗎?”
“我隻是忍不住在想,玄武前輩到底想要貓薄荷乾什麼……”
望著那隻被倒提著都全然不生氣,居然還主動纏到了十九先生手臂上的小白貓,穆羨魚隻覺越想越詭異,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總算是明白了小家夥為什麼一直都對貓薄荷的事情憂心忡忡。一旁的墨止卻也用力點了點頭,扯了扯他的袖子,心有餘悸地低聲道:“剛才白虎前輩吃了一口貓薄荷,就一定要跟先生一起雙修,嚇得先生差點直接封印了白虎前輩……”
“小墨止,你也不用事事都和你們家小哥哥說的。”
十九先生無奈地應了一句,便將那隻仍不住纏著他的手蹭來蹭去的小白貓往袖子裡一揣,輕咳了一聲正色道:“你們兩個還是快去修煉罷――墨止如今還小,各處都還沒有長成,由你吸收金係力量轉化成水係,再度給他也就夠了,先不要急著雙修,知道嗎?”
“前輩放心――晚輩暫時還沒有這個心思,絕不會亂來的。”
穆羨魚如今一聽到雙修便覺壓力頗大,額間止不住地滲出了些冷汗,連忙正色應了一句。一旁的小花妖卻忍不住耷拉了腦袋,滿眼的期待也黯淡了下來:“那我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呢,小哥哥馬上就要變成小金人了,白虎前輩說那樣有可能就會變得很硬,雙修起來和人類就不一樣了……”
“墨止,不要聽前輩胡說,我們還是儘快去修煉吧。”
單純的小花妖還渾然不知自己究竟說出了什麼駭人聽聞的話,穆羨魚卻聽得冷汗直冒,一把捂住了小家夥的嘴,衝著十九先生俯身一禮,便跟著候在一旁的侍衛們快步離開。
墨止被他拉的幾乎站立不穩,小跑了幾步纔跟上了他的步子,抬頭望著小哥哥額間涔涔冷汗,卻也隱約覺出了自己方纔說的話準有什麼問題。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心虛地低聲道:“小哥哥――我剛剛是不是說錯了什麼話,先生會不會生氣?”
“先生倒是不一定會生氣,但是先祖可就說不準了――總歸以後白虎前輩說的話,尤其是他在吃完貓薄荷之後說的話都不要聽也不要信,記住了嗎?”
穆羨魚一時卻也不知該如何給小家夥解釋,輕咳了一聲,又鄭重地囑咐了一句。
小花妖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聽話地不再多問。穆羨魚這才略略鬆了口氣,攬著他往前走了一段,心中卻忽然生出了個不祥的預感來:“不對,但是萬一前輩說得要是真的,那咱們可怎麼辦……”
作者有話要說:
金,金剛不壞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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