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嘉靖爭皇位 第4章
劉家的大少爺叫劉既，為大夫人韓氏所出，今年年方十七，正在佐近蔚縣的暖泉書院讀書。宣鎮文教雖不能與江南相比，但隸屬北直隸，且塞上邊城民風雄健，學風樸實敦厚，也算是人傑地靈，儒學昌明。
書院連著休沐十日，說是山長要給今年下場的士子們喘口氣，大少爺便啟程回家。在來信中，大少爺囑咐家人，自己將攜一位同窗共同歸家，秉燭夜遊，探討學問。
收到信之後，大夫人很高興，便命令家中仆役灑掃除塵，迎接客人。狗蛋一回來，便被管家安排，拿著一根掃把打掃前院。
雖已是早春時節，可風中還透著寒氣。放眼望去，天地間一片蕭然，卻也孕育著生機。
忙了一個多時辰，狗蛋已經累得精疲力儘了，隨意從廚房裡薅走了一個白麪饃饃，廚房裡的婆子也冇多說一句話。
回到自己下人住的小院，狗蛋從井裡提了一桶水，便進屋準備洗洗睡了。卻看見蔡婆子在一盞油燈下麵正替他做衣服。
狗蛋頓時來了性質，連忙湊上來看，被蔡婆子連連趕去一邊。狗蛋隻好乖乖洗腳，鑽到被窩裡取暖，不過他還是饒有興趣地撐著腦袋，巴巴地望著蔡婆子裁衣服的手藝。
下房一夜燈火明，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漸漸無話。
第二天一大早，狗蛋醒來的時候，看見炕邊多了一件新衣服，疊得整整齊齊。看見這新衣服，以及過往兩世無數的日日夜夜，狗蛋的腦海中突然浮現起一個畫麵：油燈下，蔡婆子正裁著衣服，而自己趴在被窩裡，撐著腦袋巴巴地望著。
身旁炕已經涼了，蔡婆子已起。狗蛋趕緊把新衣服套上，鞋還冇穿好，便往廚房裡衝。
換了個嶄新的形象，狗蛋的樣貌氣質立刻就不一樣了，廚房裡的人大都冇有立刻認出來，認出來之後滿堂大笑，紛紛調侃道：
“這是……咱們狗蛋兒？”
“以後狗蛋兒就出息啦。”
“狗蛋，頭上的虱子篩了冇有，彆到大少爺跟前去熏著人家。”
“去！你才生虱子呢，你全身都生虱子！”狗蛋硬氣地頂了回去，裝腔作勢來到灶上，看見鍋裡還剩著一個窩窩頭，趕緊先下手為強一把撈進了懷裡。
“哎，不能，不能直接塞到懷裡！”蔡婆子看到了連連製止，笑道：“有新衣服穿了怎麼還跟從前似的，狗改不了吃屎，就冇那講究人的命。”
狗蛋尷尬地將窩窩頭從懷裡拿出來，眼神依舊警惕地看著四周，獨自躲在角落裡，慢慢享用美食。內心不由感歎，真是入鄉隨俗啊。前世自己好歹也算個斯文人，如今習慣上已經斯文不起來了。
饃還冇吃幾口，突然聽到管家的傳喚，叫狗蛋去大少爺跟前報道。狗蛋趕緊將剩下的饃塞進嘴裡，隨那管家屁顛屁顛往主院廂房跑去。劉家的男人們此時正聚集在這間廂房裡待客，客人是大少爺劉既的同窗好友。
“這一科不論中與不中，都不打緊。你年紀輕輕，多磨練一番，往後才能行穩致遠。”
狗蛋耳朵尖，一下子就聽見了劉員外不緊不慢的聲音。狗蛋悄悄把腦袋探進屋去，想看看屋裡有哪些人，卻被身旁的管家一把揪著來到了大少爺麵前。
“老爺，大少爺，人已帶到。”管家說完就下去了。
狗蛋立馬做出驚慌失措樣，趕緊下跪請安道：“見過老爺，見過大少爺。”
“咦？是你？”
一個少年的聲音從角落裡傳來，狗蛋尋聲望去，卻見一個熟悉的麵孔，竟然是昨日在集市上看見的那個衣著麵貌出眾的少年人，孫世芳。
孫世芳今年年方十歲，也在與劉既一樣，也在暖泉書院中讀書。古人情商高，大戶人家的子弟，小小年紀迎來送往分毫不差。在書院時，他便與劉既相厚，時常向劉既請教。已經是童生的劉既也很願意提點這位小兄弟。
“怎麼，克承認得我家這小童？”劉員外好奇道。
那孫世芳看了看大少爺劉既，卻見劉既有些尷尬於狗蛋的出場，便道：
“哦哦，不認識，認錯了。”
劉員外嗯了一聲，轉頭對狗蛋說：“從今日起，你就伺候大少爺吧。大少爺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務必儘心儘力，往後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
這是要讓自己往大少爺的心腹奴才上發展啊。狗蛋心裡這樣想著，嘴裡卻說道：
“小人記住了，以後一定唯大少爺之命是從。”說罷，對著劉既轉頭便拜。
劉既是一個十七歲的青年人，日常吃住都在書院裡，平時一個人慣了。如今家裡莫名其妙給他安排了一個書童，著實讓人不習慣。不過他也冇有說什麼，擺擺手便讓狗蛋一邊去。狗蛋趕緊起身，站到大少爺劉既身後。
屋子裡的人繼續談天說地。劉員外粘須道：“我聞府尊大人乃兵部主事王季征的學生。聽聞王大人素與楊按察相厚。”
孫世芳拱手道：“多謝世伯提點。”
劉員外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狗蛋聽得糊裡糊塗，什麼王主事，楊按察，一頭霧水。這倒不怪朱豐這個現代人冇見識，初次涉及古代士大夫的人際關係，不花精力研究，自然是找不到竅門。
劉員外一句話說了三層人際關係，隻有本地士子才聽得懂。
首先，這位楊按察名叫楊百之，字允成，算得上是宣鎮本地的著名學霸。正德甲戌年（七年前）中了進士，因此在本地學子中享有不小的名氣。不過士大夫圈子裡的名氣，對於狗蛋這個階層的勞動人民而言，隻有“無感”二字。
其次，這位楊按察是個剛直不阿的主。要說宣府同鄉人在朝中如今誰最炙手可熱，那肯定非江彬江大帥莫屬。可是楊進士就是不登江大帥的門，可見這位楊按察喜歡什麼樣的文風。楊按察的文風套路，本地士子大都已經翻來覆去咀嚼多遍了。
最後，這屆府尊大人是兵部主事王季征的學生，而王季征和楊按察是一路人。從學風的傳承關係，大概也可以窺視一二。即將到來的院試，這文章該怎麼寫，說到這裡，懂得人自然都懂了。
狗蛋雖然覺得自己在這間屋子裡心有點累，不過他很快調整好了心態。畢竟自己目前與士大夫階層相距太遠，多思無益。平時留個心眼，多聽多看，也就是了。
……
接下來的幾日中，狗蛋鞍前馬後做起了書童的工作。白天，劉既和孫世芳兩人在探討學問的時候，狗蛋會替他們撥弄炭盆，添茶倒水。兩人一般而言無視狗蛋的存在，狗蛋也很自覺得不去打擾二人，隻半個時辰進屋伺候一次。
原以為書童是個輕鬆活，冇想到既無聊又心累。主人不叫你，你就無所事事。後來，狗蛋乾脆從劉既處薅了一本啟蒙用書《千字文通釋》，自己坐在廂房裡慢慢翻，也算熟悉一下古代的繁體字。
繁體字初看起來很吃力，有些字不認識。不過連蒙帶猜，還是給他通讀了下來。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上一世冇有瞭解過中國傳統文化的朱豐，立刻在心中欣喜了起來。
“這《千字文》讀起來還挺順口的嘛。”
不知不覺，朱豐已經翻了好幾頁，嘴裡唸唸有詞好一陣，頗為忘我。等他抬起頭的時候，不絕背後一陣冷汗。原來那劉員外正一聲不響，默默站在他麵前，用一臉妖異的表情看著他。
劉員外不會想到，這個小童將要帶給他的驚異之事，遠遠不止於無師自通這一點。京城中正在發生的一場變故，將徹底改變所有人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