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與君相絕 第96章 探病與交鋒
鬼塚家族的風波過去近一個月,江滬市似乎恢複了往日的平靜,但水麵下的暗流早已改變了格局。
盛少遊身體基本康複,重新回到盛放集團主持大局。而花詠,則徹底卸下了所有偽裝,以x控股幕後老闆兼盛少遊“貼身秘書”的雙重身份,幾乎是寸步不離地跟在盛少遊身邊,黏人程度讓整個集團高層都歎為觀止,卻也無人敢置喙。
在盛少罌的斡旋下,x控股、盛放生物與hs集團達成了罕見的三方合作,共享了那款救命的腺體癌靶向藥。盛放也因此用上了藥,在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後,終於從漫長的昏迷中蘇醒了過來。
這天,盛少遊帶著花詠前往涅墨西斯醫院的病房探望剛剛蘇醒不久的父親。
盛少遊原本想讓盛少罌一同前去,卻被她乾脆地拒絕了。
“我去乾嘛?看他怎麼還沒死嗎?”盛少罌語氣涼薄,轉身就約了宋煥呈去看畫展,顯然對父親的蘇醒並無多少喜悅。
病房內,消毒水的氣味依舊濃鬱。盛放剛醒,身體還極度虛弱。久病臥床讓他整個人瘦得脫了形,顴骨高高凸起,眼窩深陷,麵板呈現出一種缺乏血色的蠟黃。他靠在搖起的病床上,呼吸微弱。
盛少遊看慣了他昏迷不醒的樣子,驟然見到他睜著眼睛,眼神雖然渾濁卻有了焦距,竟一時有些怔忪,站在門口靜默了許久,才艱澀地張開嘴,喊了一聲:“爸。”
盛放的眼珠緩緩轉動,瞥了眼跟在盛少遊身後、氣質卓然的花詠,沒立刻說什麼,隻是極其輕微地朝盛少遊點了點頭,喉嚨裡發出嘶啞如同破風箱的聲音:“來啦?”
盛少遊也比盛放印象中清瘦了些,眉宇間褪去了些許過去的張揚,更添了幾分經事後的沉穩和乾練。高大的年輕alpha立在病床前,讓剛從鬼門關掙紮回來的盛放生出一種恍如隔世的陌生感。
父子倆拋乾巴巴的兩句問候之後,室內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寂靜。一旁的護工察言觀色,找了個藉口悄聲退了出去。
自從盛少遊的母親去世後,這對父子之間的關係就一直隔著一層無形的冰牆,私下相處,多是相顧無言。
見盛少遊又成了悶葫蘆,被盛放刻意忽略冷落的花詠主動打破了僵局,他上前一步,臉上帶著無可挑剔的、溫和有禮的笑容,聲音輕柔:“盛伯伯好,初次見麵,我叫花詠。”
盛放早就注意到了這個外貌極其出色的年輕人。他大病初醒,嗅覺失靈,聞不到資訊素的味道,但憑借縱橫情場大半輩子的直覺,他幾乎立刻就將花詠歸為了“漂亮但可能沒什麼背景的oga”那一類。
“花詠?”盛放即使病弱,那股做了幾十年主事人的傲慢氣勢猶在,他目光掠過花詠,直接看向盛少遊,“少遊,能被你帶來探望我的‘朋友’,應該不止是普通朋友吧?”
盛少遊眉頭微蹙,沒有立刻回答。
花詠卻自然地接話,語氣坦然:“我和盛先生正在交往。”
“交往?”盛放下巴微抬,疲倦的眉眼間露出一絲審視和挑剔,“江滬市有名有姓的家族裡,好像沒有哪家是姓花的。小朋友,你父親叫什麼名字?做什麼的?”
花詠微微一笑,應對得體:“盛伯伯,我是p國人,去年才剛來江滬發展。我父親……已經去世了。”
“那母親呢?”盛放追問。
“母親也早已不在了。”花詠回答得雲淡風輕。
孤兒?盛放有些意外,但轉念一想,孤兒也有孤兒的好,至少婚後少了諸多親戚牽扯的麻煩。隻是,父母緣如此淺薄,命格不知怎麼樣,總不至於……剋夫吧?他的目光不自覺地在花詠俊秀非凡的臉龐和勁瘦的腰身上掃過,暗自思忖:這身板,看著就弱,也不知道好不好生養……
“你家裡現在還有哪些人?”盛放繼續盤問。
花詠張嘴,剛想回答,盛少遊皺著眉打斷了他,語氣帶著明顯的不悅:“您剛醒過來,精神還沒恢複,就急著做人口調查?不嫌累得慌?”
“你和小花交往多久了?”盛放轉而問兒子。
“沒多久。”盛少遊言簡意賅。他自己的事,從來不願和這個父親多講。從小到大,他早已習慣了盛放在成長過程中的缺席。母親去世後,他和妹妹的家長會、運動會,父母的席位永遠是空的。這十幾二十年,他和少罌幾乎是相互扶持著長大,如今都快三十的人了,實在沒必要突然上演什麼父慈子孝的戲碼。
“沒交往多久,就能帶來見家長了?”盛放的口吻嚴厲起來,帶著幾分譏誚,“小花年紀不大,本事倒是不小。”
“盛伯伯過獎了。”花詠彷彿完全沒聽出盛放話裡的尖刻,竟然毫不自謙地應承下來,甚至還彎了彎那雙漂亮的眼睛,“我這個人嘛,彆的優點不多,就是的確……有點兒東西。”
盛放被這話一噎,頓時有些接不上氣。
旁邊的盛少遊卻一個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x控股幕後那隻手遮天、跺跺腳就能讓p國政商兩界抖三抖的主子,隻是“有點兒東西”?花詠這謙虛得未免也太過於“保守”了。
盛放蘇醒帶來的複雜情緒,以及此刻看他吃癟的樣子,竟讓盛少遊的心情莫名好了起來,看向花詠的眼神裡也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縱容和暖意。
盛放本以為這漂亮小子隻是個牙尖嘴利、靠著色相攀附權貴的小玩意兒。但短短不到半小時的接觸下來,他驚訝地發現,這個叫花詠的年輕人絕非徒有其表。
盛少遊本就不是會主動找話題和盛放聊天的人,他的過分沉默,反而襯得坐在他身邊、“知無不言”地回答著盛放各種問題的花詠格外從容活潑。
花詠的話不少,但每一句都拿捏著恰到好處的分寸,既不過分熱絡,也不顯冷淡。盛放的提問往往綿裡藏針,話裡有話,而花詠始終溫聲軟語,態度不卑不亢,像一塊早已被打磨得極其圓滑、卻核心堅硬的頑石。他巧妙地堅持著自我,又不過分尖銳,如同春風化雨般打著太極,幾乎滴水不漏。
盛放老謀深算,幾個回合下來,便已清楚地意識到,這個姓花的後生,正是談判桌上最難應付的那種對手——城府極深,心性難測。其段位之高,恐怕連自己精心培養的兒子盛少遊都未必是對手。
而更讓盛放暗自心驚的是盛少遊對花詠的態度。從頭到尾,盛少遊雖然不怎麼插話,但隻要花詠開口,他的目光就始終落在花詠身上,那是一種全神貫注的傾聽,是對待極其重視的伴侶或旗鼓相當的對手時才會有的專注和尊重。
盛放瞭解自己的兒子。他看得出來,盛少遊非常重視甚至可說是有些忌憚這個花詠。這讓他對這個年輕人的真實身份和背景產生了更深的懷疑。
聊了約莫半小時,盛放臉上終於露出了明顯的疲態。花詠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點。
“盛伯伯,您要是累了,我和盛先生就不多打擾,先告辭了。”他體貼地說道。
“我不累。”盛放強撐著說道,語氣卻暴露了他的虛弱。
花詠心下莞爾,終於知道盛少遊那嘴硬的毛病是像了誰。
“小花,你先出去一下,”盛放喘了口氣,說道,“我和少遊單獨說兩句話。”
“不必。”一直沉默的盛少遊忽然開口,語氣不容置疑,“他沒什麼不能聽的。”
花詠卻已經站起身,雙手輕輕按在盛少遊的肩膀上,動作自然親昵,語氣溫柔體貼:“你們父子倆很久沒好好聊天了,是該說說體己話。盛先生,我在外麵等你。”他給了盛少遊一個安撫的眼神,隨即對盛放禮貌地點點頭,轉身離開了病房。
室內少了花詠,瞬間又恢複了令人窒息的寂靜。
盛放清了清嗓子,似乎想找回一點父親的威嚴,他看著盛少遊,直接問道:“定下來了?”
盛少遊沒有立刻回答,反而問他:“你覺得他怎麼樣?”
“年紀是輕,但心思不淺。看談吐氣度,家境應該也不會太差。”盛放客觀地評價了一句,隨即道,“你要是真喜歡,想讓他進門,我不反對。”
他知道盛少遊因為父母失敗的婚姻而對感情心存芥蒂,一直沒認真談戀愛,更彆提婚姻。如果這個花詠能讓他願意安定下來,倒也不算壞事。
盛少遊難得沒有嘴硬反駁,隻是如實地說:“我是挺喜歡。不過,就算你願意,他也未必肯。”
“笑話!”沒有外人在場,盛放的盛氣淩人便不再掩飾,“你一個s級alpha,身後是整個盛放集團。盛家家主伴侶的位置,是多少oga夢寐以求的。他不肯?那也太不識抬舉了。”
抬舉?盛少遊幾乎又想笑了。父親還真以為全世界都稀罕高攀盛放生物嗎?更何況,若真論起來,如果花詠點頭和他結婚,到底是誰“抬舉”誰,還得兩說呢。他幾乎能想象到,如果盛放知道這個“小花”就是神秘莫測、權勢滔天的x控股主人,會立刻換上一副怎樣的麵孔,恐怕會迫不及待地催促他趕緊“和親”,好讓盛放生物藉此東風,一躍成為無人能撼動的巨頭。
“少罌怎麼沒來?”盛放忽然問道,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和落寞。
盛少遊沉默了一下,聲音平淡無波:“父親,您還在奢望妹妹的原諒嗎?從母親去世那天起,你們之間就隻剩下無法化解的誤解和結果了。”
“我是她父親!”盛放強調道,聲音因激動而有些嘶啞。
“她也永遠是母親的女兒。”盛少遊的回答冷靜而殘酷。
盛放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劇烈地咳嗽起來,眼皮沉重得再也睜不開。這場短暫的談話,終究又是不歡而散,耗儘了他剛剛積聚起的一點精力。
盛少遊看著父親疲憊不堪、沉沉睡去的麵容,心中百感交集,最終隻是替他掖了掖被角,悄無聲息地退出了病房。
門外,花詠正安靜地等著他,見他出來,迎上前自然地握住了他的手,什麼也沒問,隻是柔聲道:“累了麼?我們回家。”
盛少遊反手握住他,點了點頭。至少,他身邊還有這個人。無論前路如何,他們終將一起麵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