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與君相絕 第53章 質問與無解的結
高途懷著一日忙碌後的輕鬆心情走上樓梯,唇角還殘留著探望妹妹後的淡淡笑意。然而這抹笑意在看見自家門前那道倚牆而立的陰沉身影時,瞬間凍結消散。
沈文琅。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而且看這架勢,分明是在專門等他。
高途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識攥緊手中的鑰匙。沈文琅周身散發的低氣壓幾乎凝成實質,讓樓道裡的空氣都變得稀薄壓抑。他凝視著高途,墨色的眼眸中翻湧著複雜難辨的情緒,但其中最清晰的,是不悅與一種被冒犯的冰冷。
方纔因妹妹病情好轉與友人相伴而產生的些許光亮,在沈文琅的注視下迅速黯淡,他又變回了那個謹慎怯懦的秘書。這副下意識退縮的模樣,顯然更加激怒了沈文琅。
“沈總?”高途穩住心神,儘量讓聲音聽起來平穩,“您怎麼來了?有什麼事嗎?”
沈文琅不語,隻是用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死死盯著他,直到高途頭皮發麻,才緩緩直起身,用下巴示意門鎖:“開門。”
命令式的語氣,不容置疑。
高途沉默地開啟門,側身讓沈文琅進去。他跟在其後,心中七上八下,不知這位陰晴不定的上司又在為何事發作。
房間狹小卻整潔。沈文琅毫不客氣地在沙發上坐下,目光如探照燈般掃過每個角落,彷彿在搜尋什麼不該存在的痕跡。
高途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隻得找些事來做以掩飾慌亂:“沈總,您喝點什麼?我這裡有白茶……”他記得沈文琅偏好此茶。
“嗯。”沈文琅從喉間擠出一個單音,算是應允。
高途如蒙大赦,趕忙去燒水洗杯,取出珍藏的上好白茶,小心翼翼地進行衝泡。溫杯、投茶、注水、出湯……一套流程他做得認真,氤氳的熱氣暫時驅散了空氣中的冰冷與緊張。
他將清澈透亮的茶湯端到沈文琅麵前的茶幾上:“沈總,您請用。”
沈文琅看也不看那杯茶,目光始終膠著在高途身上,看著他因忙碌而微微泛紅的臉頰,看著他低垂眼睫時溫順的輪廓,看著他身上還殘留著的一絲若有若無的……屬於外界的、不屬於此處的氣息。
這氣息讓他煩躁,讓他想起下午所見的一幕幕——高途對著盛少罌微笑,高途與盛少罌並肩而行,高途手中提著顯然是彆人相贈的禮物……
他忽然伸手,一把攥住高途正要收回的手腕。力道很大,捏得高途腕骨生疼。
“今天玩得很開心?”沈文琅的聲音低沉冰冷,帶著明顯的譏諷。
高途吃痛,試圖掙脫,卻被攥得更緊。他抬起頭,對上沈文琅那雙壓抑著風暴的眼睛,心裡一陣發涼:“沈總,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不明白?”沈文琅嗤笑一聲,另一隻手猛地抬起高途的下巴,強迫他與自己對視,“和盛少罌在一起,就這麼高興?高興到忘了自己是誰的人了?”
高途瞬間明白了。他又看見了。他又因為自己與盛少罌接觸而動怒了。
一股無力與委屈湧上心頭。他試圖解釋:“沈總,您誤會了。盛小姐隻是陪我去醫院看望小晴。小晴剛做完手術,她很喜歡盛小姐,盛小姐也對小晴很好,所以……”
“所以你就對她投懷送抱?讓她給你妹妹買衣服買蛋糕?讓她……”沈文琅的目光猛地掃過高途的手腕,那裡空無一物,但他彷彿看到了下午盛少罌為高晴戴上“血契”腕帶的一幕,語氣更加尖刻,“……對你妹妹如此關懷備至?”
“不是的!”高途的聲音帶上了急切的顫抖,“小晴和盛小姐都是女性alpha,盛小姐雖有眾多弟妹,但都是覬覦家產的私生子。小晴真心依賴她,將她當作親姐姐!所以盛小姐才會對小晴格外照顧。這與我無關!我和盛小姐之間真的隻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沈文琅顯然不信,他逼近高途,焚香鳶尾的資訊素因怒氣失控逸散,帶著強烈的壓迫感,“高途,你當我傻嗎?盛少罌那個女人會對誰無緣無故地好?她憑什麼對你那個妹妹那麼好?憑什麼對你那麼好?!”
他盯著高途因害怕激動而微微泛紅的眼眶,心裡那股扭曲的佔有慾與恐慌交織,幾乎要將他撕裂。他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忍受高途身邊出現任何可能帶走其注意力、甚至帶走他整個人的人。他離不開這個總是低眉順眼、卻又在某些方麵異常固執的秘書。
這種失控感讓他口不擇言,一個盤旋心頭許久的陰暗猜測脫口而出:
“還是說……你那個所謂的‘oga伴侶’終於跟你分手了?所以你才這麼迫不及待地找好了下家?是盛少罌嗎?”
這話像一把淬毒的冰錐,狠狠紮進高途心口。他猛地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沈文琅,臉色瞬間慘白。
原來在他心裡,自己就是這般不堪?一個可以隨意編排、任意揣測,甚至連虛構的“伴侶”都能成為他羞辱自己的藉口?
手腕的劇痛與心口的刺痛交織,高途的身體微微發抖。他望著沈文琅,眼底充滿了受傷與深切的悲哀。
沈文琅看著他這副彷彿被全世界辜負的模樣,心頭火起,更夾雜著一絲連自己都無法理解的恐慌。他猛地將高途拽得更近,兩人鼻尖幾乎相抵,灼熱而帶著怒意的氣息噴在高途臉上:
“高途,你告訴我,”他的聲音壓抑到了極致,每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間擠出,“你到底喜歡誰?啊?是那個連麵都不敢露的oga?還是現在對你大獻殷勤的盛少罌?”
他死死盯著高途的眼睛,不放過任何一絲細微變化,彷彿要從裡麵揪出那個讓他如此失控、如此憤怒的答案。“說!你到底喜歡誰?!”
高途的嘴唇劇烈顫抖,眼眶迅速泛紅,積聚的水汽模糊了視線。他望著近在咫尺的、愛戀了整整十年的人,看著對方眼中毫不掩飾的質疑、憤怒與……或許連沈文琅自己都未察覺的一絲在意。
他能說什麼?
說我喜歡的一直是你?從十年前初見時起,眼裡就再容不下他人?說那個虛擬的oga是我為隱藏可笑身份、為能留在你身邊而編造的謊言?說我和盛少罌走得近,僅因她施以援手,而我心懷感激?
這些話在舌尖翻滾,幾乎要衝破理智的堤壩。可說出來之後呢?換來他更深的鄙夷與厭惡嗎?換來一句“惡心”嗎?還是換來徹底的失去,連這般偶爾能見到他、守在他身邊的微末機會都蕩然無存?
他不能。他不敢。
滾燙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高途猛地偏過頭,掙脫沈文琅鉗製他下巴的手,聲音破碎不堪,帶著絕望的哽咽:
“……沒有……我沒有喜歡誰……求您……彆問了……”
這近乎崩潰的迴避與眼淚,像一盆冰水,暫時澆熄了沈文琅心頭的部分怒火,卻讓另一種更深的煩躁與莫名的空落感迅速蔓延。他看著高途脆弱顫抖的肩膀,那副被逼至絕境的模樣,竟讓他一時語塞。
但他很快又硬起心腸,認定這是高途心虛與敷衍的表現。他猛地鬆開攥著高途手腕的手,那略深的麵板上已留下一圈清晰紅痕,觸目驚心。
沈文琅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蜷縮起來、無聲流淚的高途,眼神冰冷暴戾,心底卻有一絲連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慌亂。
“高途,你最好記住你的身份。”他最終隻是擲下這句冰冷的話,彷彿這樣就能重新確認掌控權,“隻要你還拿著hs的薪水,還在我眼前晃,你的事,就都與我有關!”
說完,他不再看高途慘白的臉色與臉上的淚痕,猛地轉身,摔門而去。
巨大的聲響在狹小公寓裡回蕩,震得高途耳膜嗡鳴。他無力地倒在床上,手腕上一圈紅痕灼痛,而心口那個被話語刺穿的洞,正呼呼地灌著冷風。眼淚無聲浸濕床單。
他望著那扇緊閉的門,隻覺得無儘疲憊與寒冷席捲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