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真君共枕泉 第124章 我們師徒
它是真的，真的想一棒子敲下去，把這總能三言兩語就攪得它心煩意亂和尚敲死了事！
憑什麼……
他憑什麼總能這樣！
“嗬……好！好得很！”
孫悟空怒極反笑，聲音從齒縫裡擠出來。
它猛地將金箍棒收回耳中，另一隻手卻快如閃電地伸到腦後，狠狠揪下一撮毫毛。
看也不看，放在嘴邊用力一吹。
霎時間。
數十點金光如流星般迸射而出。
它們穿透山洞石壁，無視空間阻隔，帶著齊天大聖獨有的霸道氣息，疾速飛向四海八荒。
做完這一切，孫悟空才惡狠狠地瞪向唐僧。
它咬牙切齒，每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裡碾磨出來。
“俺去找！但你聽好了，這是俺最後一次管你，從今往後你是死是活，都與俺無關！”
唐僧隻是勾了勾唇，緩緩扶著牆坐下。
……
時間的流速彷彿變得粘稠而緩慢。
孫悟空不再言語，也不再看他，它隻是背對著唐僧，抱著金箍棒，倚靠在冰冷的岩壁上。
它周身那躁動的氣息也漸漸平息。
唐僧靜坐於石上，眼簾低垂，麵容在陰影裡顯得過分素白，像是古捲上褪了色的畫像。
他的呼吸輕淺得幾乎難以察覺，唯有指尖偶爾無意識地撚動著一粒不知從何處拾得的菩提子，泛著黯淡的微光。
孫悟空那帶著賭氣意味的毫毛傳訊，卻比任何軍令都快。
不過半日功夫，洞外便接連傳來響動。
洞外先是傳來一陣略顯匆促，卻刻意放輕了的腳步聲。
是八戒。
八戒如今已是人形，昔日的豬頭如今卻成了英俊小生，就是那打扮稍顯油膩。
他嘴裡還叼著半個沒啃完的人參果，含糊不清地嚷著。
“猴哥！猴哥！這麼急喚我，是有蟠桃宴席吃不成了讓我來……師、師傅？”
八戒有些震驚，沒搞懂唐僧怎麼在這山洞裡。
他不是應該在西天念經麼？
“師傅，您……沒事吧？怎的麵色如此差？可是這山裡風大，著了寒氣？”
他的話音未落，洞口的光線又被一道高大沉穩的身影擋住。
沙悟淨走了進來，依舊是那副沉默可靠的模樣。
他對著孫悟空和八戒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然後便走到唐僧身側數步遠的地方，安靜地站定。
“師傅？您這是……”
他目光如同最忠誠的衛士，將唐僧那過分蒼白的臉色儘收眼底，濃眉幾不可察地蹙起。
最後，是一縷極淡的帶著海水微鹹與清冷花香的氣息悄然彌漫。
一道纖柔的身影出現在洞口，逆著光，輪廓朦朧。
她緩緩走入，一身素白衣裙如月華流瀉。
墨色長發僅用一枚簡單的珍珠發簪鬆鬆挽起，露出線條優美的頸項。
她的肌膚白皙近乎透明，眉眼間有著龍族的矜貴。
正是敖烈，東海龍王的妹妹。
“師傅。”
她開口，聲音清越如玉磬，卻又帶著水般的柔緩。
似是如夢初醒般，唐僧這才緩緩抬起眼簾，目光逐一掠過眼前的徒弟們。
“小白來了。”
他的眼神依舊是那般澄澈溫和，像秋日寧靜的潭水。
隻是水底深處，似乎多了一絲難以觸及的疲憊。
他的嘴角努力牽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那笑意如同投入靜湖的石子，在他蒼白的麵容上漾開微弱的漣漪。
“都來了啊……”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氣力不足的沙啞，卻有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
“沒什麼大事。隻是……行經此地，忽然想起，自西天一彆後，我們師徒，已是許久未曾這般……靜靜地坐在一起了。”
他微微抬手，示意他們不必緊張。
動作間，寬大的袖口滑落少許，露出的手腕纖細得驚人。
“嗨，合著師傅您就是想我們了唄！我還以為什麼大事呢。”
八戒立刻接過話頭，試圖讓氣氛輕鬆些。
他挪著步子湊到唐僧近前，一屁股坐在旁邊的石頭上，壓低了聲音，帶著點熟稔的抱怨。
“您不知道，自從取了經回來，天上地下規矩都多得要命，還是跟著師傅您自在！就是……就是這地方有點偏僻，我這一路趕來，竟連個化齋的人家都沒瞧見，我這肚子都有點咕咕叫了……”
沙悟淨沒有坐下，依舊站著，聞言沉聲道。
“二師兄，若你餓了，我這裡還有些乾糧。師傅，您也沒用膳吧？”
沙悟淨的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唐僧，那沉穩的注視裡，關切愈發明顯。
敖烈沒有靠近，隻是選了一個不遠不近的位置，姿態優雅地席地而坐。
雪白裙擺如蓮葉般鋪開。
她靜靜地看著唐僧。
看著他比記憶中清瘦太多的臉龐。
看著他眉宇間那揮之不去的倦意，輕輕抿了抿唇。
孫悟空依舊靠著牆，彷彿對這一切充耳不聞。
但那微微側過的頭顱，和豎起的耳朵，表明它正關注著身後的每一句對話。
唐僧聽著八戒的嘟囔，眼中的笑意深了些許，帶著一種看待自家孩子般的寬容。
“八戒，貪嘴的毛病還是沒改。”
他輕輕搖頭，隨即溫和地看向沙悟淨，“悟淨，不必忙了。為師……不餓。”
他的目光又轉向敖烈，帶著一種特殊的溫和與歉意。
“小白，勞你特意從東海趕來……東海近來可好？”
“東海無事，師傅放心。”敖烈輕聲回應，聲音柔和。
“能再見師傅，小白心中……很是歡喜。”她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隻是看師傅氣色，似乎……頗為損耗？”
唐僧微微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隻是溫和地說。
“無妨，隻是近來……行走得多了一些。”
洞內陷入了一片短暫的寂靜。
隻有從岩縫滲出的水珠，滴落在下方小水窪中的輕響。
嗒……
嗒……
如同緩慢流逝的沙漏。
八戒似乎終於察覺到了某種異樣，他收起了嬉笑的表情，湊得更近些，鼻子微微抽動，像是在空氣中分辨著什麼。
“師傅，您這身上……好像有股……很淡的……”他說不上來，但那氣息讓他莫名有些心慌。
沙悟淨也向前踏了一小步，眉頭鎖得更緊。
敖烈的目光則落在了唐僧自然垂放在膝上的手，那隻手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連指甲都泛著青白。
唐僧似乎想要抬手整理一下衣襟，可手臂剛抬起一半，卻忽然微微一顫，顯出一絲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