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真君共枕泉 第129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
終於。
孫悟空還是支撐不住，手肘一軟，重重落在玉案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聲。
酒杯傾倒，殘餘的酒液汩汩流出，浸濕了它手邊的皮毛。
它最後看到的，是敖烈略帶擔憂快步走來的身影，和敖塵那張模糊卻彷彿洞悉一切的臉。
然後，無邊無際的黑暗徹底吞噬了它。
孫悟空醉倒了，醉得毫無防備，醉得忘卻了一切。
在徹底失去意識前，孫悟空彷彿聽見敖塵一聲極輕的歎息。
然後，便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八戒一臉震驚的看著孫悟空倒下的身影。
兩名鮫人侍女悄無聲息地上前，小心翼翼地攙扶起孫悟空沉甸甸又軟綿綿的身體，向著早已備好的靜室走去，動作輕的好像生怕驚擾了這位大聖。
孫悟空毫無知覺地靠在她們肩頭，任由她們將自己攙扶。
……
孫悟空徹底醉倒被鮫人侍女攙扶著離去後，宴席間的氣氛陡然一鬆，卻又陷入另一種微妙的沉寂。
敖烈還是不放心孫悟空，又叫了幾個侍女送去醒酒茶，吩咐她們好好候著孫悟空，絕不可怠慢。
沙悟淨也望著孫悟空離去的方向，濃眉微蹙。
“大師兄一向海量…今日怎會…”
“你彆說，你還真彆說！這情況我也是頭一回見嘞！”
八戒搶過話頭，臉上滿是不可思議，“這龍宮的酒，後勁兒也太邪乎了！這猴子…往日便是飲上三天三夜也能麵不改色，今日這才哪到哪…”
主位上的敖塵執起玉壺，為二人重新斟滿。
眾人共同飲下一杯。
敖塵輕輕搖著那柄朱紅玉扇，琉璃般的淺金色的眸子裡流轉著洞察的光，唇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
“淨壇使者說笑了，今日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的聲音慵懶，卻字字清晰，“大聖那性子，慣會逞強。唐僧走了，金箍也沒了，心裡那團火若是不借著酒勁散出來，怕是要把自己憋壞。”
敖塵頓了頓，目光掃過八戒和沙悟淨，眼中有著戲謔。
“大聖這般醉一場，倒也是好事。”
敖烈心中也瞭然兄長說的不錯，於是給自己斟了一杯默默飲下。
八戒聞言，卻像是被勾起了談興，也像是為了驅散因師傅和孫悟空接連‘離去‘帶來的悲傷似的。
他也一把抓過酒壺給自己斟滿，嘿嘿笑道。
“龍王老哥你說得在理！這猴子啊，就是嘴硬！你是不知道，取經路上，它那副臭屁樣子，有時候能把人氣死，有時候又……唉，又讓你沒轍！”
敖塵適時地流露出感興趣的神色，玉扇輕點，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
“哦？淨壇使者不妨說說？我對你們那趟西行，可是好奇得緊。大聖在路上，可是也如平日這般……‘有趣’？”
“有趣？那可太有趣了！”
敖塵流露出興致，“願聞其詳。”
八戒一拍大腿，他一把抓過酒盞灌了一大口，抹著唾沫橫飛的嘴。
“就它那脾氣，路見不平就要管，管不過就掄棒子也要管！我在取經路上經常就想著趕緊到地方得了，它可偏不，哪個山頭有妖氣，它就非得去探個明白！有一回啊，在個叫什麼駝羅莊的地方，遇到個紅鱗大蟒，我都說彆管那妖怪繞道走了，它倒好，非要去降妖！結果鑽人家肚子裡哄騰一番，我那會還以為它死人家妖怪肚子裡了，都準備給它立碑了，結果不一會它就把妖怪殺了跑出來了，隻是那一身的味兒……差點沒把我熏死！”
沙悟淨在一旁默默補充。
“那是大師兄…責任心重。”
“何止是重！”
八戒一拍大腿，“它那是見不得半點不平事！有一回在烏雞國，它明知那井裡的皇帝魂魄有蹊蹺，偏要管這閒事。三更半夜不睡覺，非蹲在井沿上跟個孤魂野鬼聊了半宿…我大半夜撒……咳咳，大半夜瞧見它蹲在井邊自言自語還以為這猴子被取經折磨瘋了！”
“那是大師兄……心地善良。”一旁的沙悟淨又默默補充道。
八戒說著說著，聲音漸漸低了下來，眼睛裡泛起些許回憶的光。
“是啊，其實…那猴子心軟得很。有一年冬天過通天河，白毛風颳得人睜不開眼。雖說凡間四季溫度於我們妖怪身上分明不痛不癢，但那不知為何，那風像是是法術凝結而成似的，繞是石頭身的猴子也是凍得手指發紫，即便如此……它還把身上最後一件袍子給了師傅…那時候我就在想，這猴子…這猴子…”
八戒突然卡住了，像是找不到合適的詞。
他撓了撓頭，醉眼朦朧中忽然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
那時候的孫悟空，濕漉漉的發貼在蒼白的臉頰上，竟有幾分…可愛？
這個念頭讓他打了個激靈，連忙又灌了一口酒掩飾。
敖塵將他的神情儘收眼底，玉扇在掌心輕敲。
“如此說來，大聖這一路，似乎都不曾遇到過什麼…特彆棘手的麻煩？”
“棘手的多了去了！”八戒晃著腦袋，“不過要說最棘手最邪門的…”
他猛地打了個酒嗝，努力在醉意朦朧的記憶裡搜尋。
“對了！有這麼一回！不知從哪冒出個妖怪，叫六耳獼猴！嘿！那才叫一個絕！”
“六耳獼猴？那是何妖？”敖塵搖扇的手微微一頓。
聞言，敖烈和沙悟淨的臉色也凝重了幾分。
“那妖怪邪門就邪門在———”
八戒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它變得跟猴哥一模一樣！真的，分毫不差！說話的腔調，走路的姿勢，連那根金箍棒都仿得一般無二！”
他越說越激動，酒盞在桌上敲得砰砰響。
“你是沒見當時那場麵！兩個孫悟空站在一塊兒，彆說我們，就連觀音菩薩，如來佛祖都犯了難！那猴子當時氣得…反正我從沒見過它那麼暴躁過，偏偏又拿那假貨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