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真君共枕泉 第5章 纏著不放
花果山的午後本該涼風習習。
翩翩水霧從瀑布間飄來,潤得山林生機勃勃。
可今日不知為何,空氣悶得像被罩了層厚幕。
連常年聒噪的蟲鳴都不見了。
猴兒們也不知何時安靜了下來。
原本應在枝椏間翻騰的身影,此刻全都不見。
遠處,黑壓壓的雲悄無聲息地從天邊壓來。
活像一張巨大的天幕,緩緩將光遮住。
“你就是齊天大聖?”冷漠低沉而又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從天外傳來。
孫悟空循聲望去。
二郎神一身銀色盔甲立於高空,周身的威勢散發出直逼人的霸氣。
那雙眼眸漆黑冰冷,沒有一絲波瀾,像是看著獵物,而非對手。
孫悟空嘴角仍掛著那股笑,“二郎真君莫不是忘了,俺早已功德圓滿,修成正果。”
二郎神微微垂眸,睫毛在眼瞼處投下一抹淺淺的陰影,似覆了一層霜白。
他的鼻梁如刀削般淩厲,唇線冷硬。
一雙漆黑的眼眸冷得像萬年寒冰,不見一絲情緒波動。
聞言,那抹薄唇揚起好看的弧度。
隻是那弧度冷的令人心口一緊。
好像在宣示著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下一瞬,銀尖寶戟破開沉悶的空氣,裹著雷光劈下。
啪!
孫悟空猛地從吊床上彈起,手裡還死死攥著半個啃到核的蟠桃。
它喘著氣,額頭全是細汗,尖叫聲在水簾洞裡炸開。
“二郎神!你莫要欺人太甚!怎麼還纏著俺不放!”
洞外,小猴子們小心翼翼地捧著新摘的桃子探頭進來,好奇道。
“大聖,二郎真君何時纏著你不放啦?他……”
“自然是每天夜裡纏著俺不放!”孫悟空搶先打斷,理直氣壯。
每晚都夢到可不就是夜裡纏著嗎?
驀地,它抬手揉了揉心口,那裡仍有夢裡那一戟的刺痛。
自從幾百年前那一招敗在二郎神手下,那雲端之上的人已然成了它的夢魘。
取經路上,即便殺儘妖魔,夜裡也逃不開夢中那抹冰冷的黑影。
孫悟空記得有一次噩夢醒來,隻見八戒大咧咧湊到孫悟空跟前,擠眉弄眼地怪笑。
八戒纔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嘲笑它的機會。
“嘿嘿,猴哥~做噩夢啦?平時不是威風得很嘛,上天入地都不在話下,合著在夢裡就不行啦?”
孫悟空還沉浸在噩夢,像是沒聽到他的話,翻個身繼續假寐不欲理會他。
八戒卻笑得更歡,肚子都顫了起來。
“哈哈!俺老豬做夢可香咯,吃香喝辣,抱著媳婦睡,猴哥這是被二郎神揍怕啦?都過多少年了,還能夢到他!”
那對蒲扇般的耳朵跟著晃個不停,愈發欠揍。
“猴哥啊猴哥,你膽兒真小!要不晚上俺給你守夜壯壯膽?不過你得給俺偷桃———”
孫悟空怒從中來,這呆子還越說越來勁了!
“呆子!”
話沒說完,金箍棒咚地敲在豬腦袋上,八戒連忙抱頭鼠竄。
一頓暴揍之後,孫悟空又恢複了在唐僧麵前那副人畜無害的樣子。
看著腫的像豬頭一樣的,哦不,豬八戒本來就是豬。
看著腫的比豬頭更甚的八戒,孫悟空內心極度舒坦,但為了吹牛逼,它還是對八戒不屑。
“哪個告訴你俺是在做噩夢了?”
它本想說,是它單方麵吊打二郎神,以泄當年之火。
誰知道這呆子的豬嘴永遠比豬腦先快一步。
“噫,猴哥你不是做噩夢卻叫著二郎神的名字,那莫不是在做春……”
說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睜的大大的,硬生生沒敢說出最後一個字,驚恐的看著孫悟空。
肥胖的身軀不安的扭動著,嘴唇嗡喏,剩下一個字愣是不敢說出口了。
孫悟空氣極反笑,從身後包袱拿出桃子。
豬八戒感受到了鼓舞,豬腦也沒想過哪裡來的桃子。
一邊伸手去拿一邊往嘴裡塞,生怕彆人搶了似的。
“猴哥,你的口味可真重!天庭那麼多貌美仙子你不喜歡,怎就看上了這個瘟神!”邊說還邊嚷嚷,“噫,這桃子的味道怎麼怪怪的?”
孫悟空冷笑一聲,不再理會豬八戒。
果真是個呆子。
唐僧的包袱全歸悟淨管著,他也不想想哪裡來的桃子。
白龍馬糞變的桃子味道不怪纔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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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家大聖約莫是摔傻了,還請二郎真君莫怪~”
“真君?!”
孫悟空猛然一震,視線飛快鎖定門口的人。
那人已褪去銀甲,換上一襲黑繡金紋廣袖長袍,腰間係著冰藍玉髓帶,垂著一枚鏤空雲紋玉佩,清冷的氣息與他本人一模一樣。
不是二郎神還能有誰!
此時二郎神黑發半挽,餘下的卷發披散肩頭。
棱角分明的麵容襯得鼻梁更挺,唇色冷淡,即便不披那身盔甲,眸中的銳意仍不減半分。
“聽說本君每日夜裡纏著你不放。”
二郎神聲音冷淡,沒有一絲起伏。
孫悟空心口一震,饒是不要臉的它此時聽到這話不禁也耳尖泛熱。
這話聽著怎麼這麼奇怪!
但孫悟空一向是猴嘴比猴腦快。
“真君莫要誤會俺!俺的意思是真君在床上總是纏著俺不放!”它飛快找藉口。
它心想,每天它將將上床睡覺便要夢到這二郎神,可不就是在床上纏著它不放嗎。
“那大聖不妨說說,本君是如何在床上纏著你不放的?”
孫悟空正要開口胡謅,卻對上他狹長鳳眼裡那抹危險的眯意,生生把話吞回肚裡。
怎麼就管不住這嘴呢!
“真君此次前來……”
“聽聞大聖昨日取經功德圓滿,本應由佛祖賜號,為何遲遲未封號?”
二郎神的聲音淡淡,冷得卻像冰塊。
孫悟空怔了怔,昨日才封號,今日便傳上天了。
隨即心底暗自憤慨。
明明它纔是花果山的大王!
西天取經的功臣!
大哄天宮的齊天大聖!
但是不知為何在二郎神麵前彷彿他纔是花果山的大王、齊天大聖、取經的功臣一般。
它偏過頭,嘴角勾著假笑,手卻在身後握緊了金箍棒。
二郎神的漆黑的眸子冰涼,深沉得像深海,有著讓人看不透的東西。
他的目光靜靜落在孫悟空臉上。
見孫悟空遲遲沒反應,他又不緊不慢道。
“西天取經有功,為何唯獨大聖未封號?”
明明是淡淡的語氣,卻像一柄鋒刃壓在它頸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