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地府寫程式碼 第6章 6.同學,恭喜你順利畢業
6同學,恭喜你順利畢業
在之後無論馬樓怎麼爭取,鹿乙都不搭理他。
寫程式碼猶如吸大麻,一天不搞渾身難受。
但再難受也得忍。
馬樓還沒有撼動他人決策的資本。
和勇氣。
然而時間不等鬼,焦慮惆悵之下,合宿日子很快到來。
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馬樓沒什麼行李,帶著自己就可以。哦,現在多了個虛擬雞。
裝完虛擬機器以後,謝必安說隨便去十八層地獄找口油鍋炸了就行,馬樓覺得太殘忍,它給大家提升了工作效率,既有功勞也有苦勞,用完就扔掉太沒良心,便忍痛預支半年功德,要了這個垃圾。順便,叫虛擬雞太生硬,他給家庭新成員起了個好聽好記的名字,馬小雞。
宿舍白天看上去正常許多,天高江闊,彼岸花雖還在岸邊,至少沒那麼耀眼奪目。
陽光絲絲縷縷灑進來金燦燦的,宛如到了精靈國,嬉戲打鬨的精靈們漫屋飛舞。沉寂多年的家園好容易來了新客人,撲閃翅膀一股腦圍繞一馬一雞身邊。
“阿嚏!”
馬樓擤著鼻涕,絕望望著丁達爾來了都得粉塵過敏的屋子。
開窗通風,換洗被褥,掃地拖地……一套流程走下來,小半天過去沒了半條命,隻處理完太平間。
他扶著腰走到床邊,仰倒,聽防盜門動靜。
鹿乙還沒來。
馬樓挪挪上半身,和馬小雞頭對頭:“你說他會不會不來了?”說著翻了個麵,“可他不和我住和誰住?”
指鹿為馬組合剛來部門,大家看著百年來的新麵孔,主動帶他們搶占食堂,相約泡澡。馬樓一開始不好意思,但,總要融入。外加天天幫個小忙,一段時間下來同事間關係還行。而鹿乙非必要不接觸,說話比他還不過腦子,成天擺張臭臉,外加臨時工,大家便不待見。也就同部門丁大爺還給他講講生死簿業務邏輯。
“壞了,”馬樓抱著雞坐起來,“不會和丁大爺住去了吧,他知不知道丁大爺養豬啊。”
不行,得勸勸。
小作文剛發出去,防盜門開了。
鹿乙一手握著門把手,一手拿出手機。
“快進來。”馬樓小跑幫忙拿行李。
離對方還剩幾步,鹿乙緩慢擡頭,眼裡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邀請合住的訊息被當麵閱讀,馬樓有點害羞:“你看著我做什麼?”
“丁工要包養我?”
“啊?”
“而,”鹿乙聲音抖得更厲害,“你不會。”
馬樓一腦袋問號,回看聊天記錄——丁大爺會養你,我不會,放心和我住。
所以,為什麼養豬變成了養你?馬樓顧不上思考,急於撥亂反正:“不是,我打錯了。”然而比手速更快的是嘴速,“打”字在舌頭上打了個結,送到鹿乙那,變成“說”。
我說錯了。身心遭重創的酆都帝自動將這四個字進行邏輯推理,得出如下結論:
馬樓也要包養他。
從正式執掌陰間,師父元始天尊就提醒他提防周圍人,至高無上位置隻有一個,下屬們必然虎視眈眈。千防萬防防位子,防不了身子。酆都帝沒想到那次偷聽到的希望他當花瓶,是真花瓶,既可遠觀也可拿回家褻玩那種。更令他怒火攻心的是,馬樓雖解圍,心底裡也看不起他,認為他空有精緻皮囊,實則沒用廢物。
馬樓見準室友周身黑氣濃的都快趕上他在老擺船上嗷嗷叫的時候,急忙辯解:“不是,你聽我說。”
嘭!
回應他的,是猛烈摔上的臥室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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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在嗎?”
酆都帝正趕開發進度,耳邊突然傳來這麼一句。
臥室門關著,他放輕腳步走過去,慢慢擰動把手,開出條門縫……
馬樓沒在,聲音卻3d環繞:“哎,您哪有功夫理我。”
酆都帝走到窗邊,遠處,一個小點出現在自己輪回井邊。
輪回井,顧名思義,投井入輪回。陰間有專門往生所,那裡成片成片輪回井供魂魄投胎。而忘川邊這口專屬每任酆都帝轉世修行,天然出現,極其隱蔽,六界知曉的屈指可數,而有些功能隻有它的主人才明晰。
陰間祈願的地方有多處,道觀、神殿,自己家立個牌位也行。現任帝君不知道各其他神靈怎麼接收願望,到他這,輪回井自行開發出新功能,與時俱進地演化成“市長信箱”。不過從沒鬼對著輪回井許願,他並不知道這井不嫌累,完完整整記錄馬樓每句話。
從那三個願望開始,馬樓每天晚上都會到井邊送杯咖啡,向他道謝,和他談心。
單方麵。
井沒有水,沒辦法通過水麵顯字,酆都帝無法引導馬樓說出幕後真凶,反倒被迫聽了一個沒出息的二十六年。
今晚,馬樓又為他的人生加了新的限定詞——gay。因為這個身份,在地府也被同事厭惡。
“下午有個同事以為我對他有想法,和那些自以為我要撲上去的直男一樣,憤怒、驚恐、逃跑。”馬樓委屈,“我是喜歡男人,可也不是什麼樣的都喜歡,我也是有審美的。”
酆都帝一邊聽著“好吧,雖然承認他長得確實挺好看”,一邊鄙視馬樓同事的傲慢偏見。喜歡誰是個人自由,不喜歡隻是因為不喜歡,絕不能摻雜種族、利益、等級。所以酆都帝一上任就取消各種各樣禁令,允許跨種族戀愛。當然,結婚不行,這幫鬼本來就賴在地府不走,結了婚更不願投胎。
他停下手裡程式碼,等馬樓告訴對方是誰,和之前所有找他告狀的下屬一樣,請他主持公道。
可馬樓沒透露那人名字,也沒有向輪回井許願懲治對方。
“不過他也沒幾天討厭我了。”他說,“下週
專案交付,他那部分程式碼要是還沒寫完,閻大人真會覺得他不適合這個崗位,趕他走了。我不想讓他走,這麼多同事隻有他和我一個年紀,能說的上話。好吧,也就偶爾幾句,大部分都在懟我。
他雖然不怎麼搭理人,老莫名其妙生氣,其實人還挺好的,知道我膽小把臥室讓出來,不像其他同事那樣使喚我修東西。而且很聰明,能那麼短的時間學一門新程式語言,想到的演算法也很棒。還努力,加班到兩三點,第二天從不遲到。明明很多功能是臨時加的,也從來沒有抱怨過,沒有找理由不乾或者應付,全部認真完成。如果隻是因為程式設計不熟練影響進度就被開,挺可惜的。”
馬樓停頓一下,向輪回井磕了三個頭。
“帝君,您能不能想想辦法,把他留下來。”
似是為了以哀景襯哀情,驀地一聲驚雷,放晴天空霎那間烏雲密佈。
“那天也是這麼個糟糕的天氣。”一股酸澀哽在馬樓嗓子眼,“團隊苦熬三個月剛成功交付專案,小leader還說晚上他請客,帶著大家好好搓一頓。”
“歡呼雀躍聲中,我的辦公郵箱嘀了一聲,收到一封郵件,是企業官郵發來的。它主題沒顯示全,隻能看到‘恭喜’,我以為是鋸鰩對專案的肯定,滿心期待點開,心想說不定還會有獎勵……確實是獎勵,獎勵我畢業。”
有時候想想漢語真是博大精深,一行“同學,恭喜你順利畢業”從校園美好祝福變成打工人永遠的詛咒。
雨稀裡嘩啦下起來,馬樓好像真的回到拿到畢業證的那刻。
“雨跟依萍找她爸要錢那天一樣大。我沒帶傘,想著肯定會加班到淩晨,那個點怎麼著也停了。結果我就像個傻子一樣站在公司樓下看了一個多小時的雨,最後打不到車,隻能淋雨坐地鐵。”
“我以為曾在大廠待過會很好找,結果像我這種工作時間短的,人家預設和校招生一個水平,既帶不了團隊,又因為前司專案和他們的架構那些不一樣,不能直接上手,不要我。那些匹配的,趕上這種大環境都沒有hc,隻讓實習。”
“爸媽和老師們都說要好好讀書,不能早戀,不然考不上好大學,就找不到好工作。可我都照做了,結果人家招人不看你多牛逼,隻看你合不合適,更看你有沒有運氣撿漏。到頭來彆說好工作,連工作都沒有。”
“一群騙子。”
騙走他的動畫片,遊戲……從幼兒園到小學到初中到大學,那些人生本該最吃喝玩樂的時光。在最懵懂,最青澀,最情竇初開,最嚮往愛情的年紀,嚴防死守,一見他和女生走得近就拉響警報拷問批鬥,翻他日記尋找蛛絲馬跡,扼殺所有火苗。強行扭曲**的後果就是,馬樓左右為男,那時探索欲又強,不僅開啟新世界大門,還一發不可收拾,越陷越深。深到後麵馬樓一個女朋友沒談過,大人們又開始著急,恨不得是個女的就送他床上。
扯遠了。
馬樓摘下眼鏡抹了把臉,重新戴上。
雖然還是什麼都看不清。
既然淋過雨,就不能讓彆人體會那種絕望。
“帝君,我想好了,我要幫他,不領情也要幫,被討厭也要幫。”
魂飛魄散也要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