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100章 夢裡有人喊娘
承恩祠地底滲出的紅水在磚縫裡爬了三日,宮裡頭一個起夜的老嬤嬤在儲秀宮後巷撞著了怪事——七個值夜的小宮女擠在廊下打顫,每人懷裡都抱著個空繈褓,嘴裡唸叨著“九嬰哭牆”“血池中央立著她”。
老嬤嬤的銅燈照過去,那些宮女的眼白泛著青灰,像被抽乾了生氣的紙人。
“掌事姑姑!”素紗的夜行衣掠過廊角,她腰間懸著沈青梧給的鎮魂鈴,此時正攥著個宮婢的手腕。
那宮婢額角浮著淡紅絲線,像活蟲似的往發際線裡鑽,“方纔在冷宮牆根截的,她們夢遊時都往那堵塌了半截的牆走,懷裡還揣著……”她掀開宮婢的衣襟,露出裡麵塞著的、沾著胎脂的破布。
沈青梧站在儲秀宮簷下,月光把她袖間的冥途紋照得發青。
她伸手碰了碰那宮婢額角的紅絲,指尖剛觸到,那絲便“嘶”地縮了半寸,像被燙著了。
“不是血線種的餘毒。”她垂眸,腕間的封針隨著動作輕響,“是新長出來的。”
素紗的刀在袖中嗡鳴。
她跟著沈青梧見慣了陰祟,可這回總覺得有雙眼睛藏在暗處,專挑著她們查探的空隙刺過來。
“昨夜喬答應房裡又鬨了。”她壓低聲音,“穩婆說她夢裡產子,醒了被褥上全是血,可肚子裡根本沒東西——像是魂魄被剜了塊肉。”
沈青梧的手指在袖中蜷緊。
她想起三日前用冥途探識海時,阿阮的殘魂突然劇烈震顫。
那是她從血線種裡救出來的小宮女,魂魄藏在冥途最深處,此刻邊緣卻焦黑如被火烤過,“是有人在啃噬夢境裡的魂魄。”她轉身往自己的偏殿走,素紗跟著,靴底碾過滿地碎瓊亂玉般的月光,“去取夢引符的材料,我要進喬答應的夢。”
偏殿裡燃著沉水香,沈青梧解開發間銀簪,在案上凝出一層薄霜。
她的指尖沾著霜花畫符,符紙在霜上慢慢顯形,青灰色的紋路像活過來的蛇。
“阿阮的魂在抖。”她突然開口,聲音比霜還冷,“她藏在冥途最裡麵,能傷她的……”符紙“啪”地碎裂,霜花簌簌落進銅爐,“是藏在夢裡的東西。”
素紗抱來一摞卷宗,都是近月來宮中焚毀的畫作記錄。
“匠作司說上個月淑妃娘娘病中燒了幅《九嬰圖》。”她翻出半張焦黑的畫紙,邊緣還沾著炭灰,“我在灰燼堆裡找了半夜,就剩這半幅。”
沈青梧接過畫紙。
九嬰的眼睛在焦黑裡格外清晰,黑得像要把光吸進去。
她咬破指尖,一滴血珠落在畫眼上,冥途在識海裡轟然震動——
淑妃的影子浮出來,披頭散發跪在血池邊,懷裡抱著個無麵的嬰孩。
嬰孩的嘴一張一合,發出細若蚊蠅的哭嚎:“娘,餓……”淑妃的指甲摳進池邊的磚縫,血順著指縫往下淌:“阿孃找吃的,阿孃找……”
“她沒走。”鏡中突然浮起燼孃的影子,她的聲音像燒過的紙,“她藏在夢裡,靠彆人的夢活。”
沈青梧猛地抬頭,鏡中燼孃的魂影正在變淡,像被什麼力量抽走。
她反手攥住畫紙,指節發白:“素紗,去喬答應那裡。”
喬答應的寢殿裡飄著血腥氣。
她縮在床角,臉色白得像紙,手死死捂著肚子,指縫間滲出血來。
穩婆戰戰兢兢地退到門邊:“娘娘這是……中了邪了。”
沈青梧掀開被子。
喬答應的小腹上有青紫色的指痕,像是被人從裡麵抓出來的。
她伸手按在喬答應額上,冥途之力順著指尖滲進去——那女子的魂魄正被一根紅絲牽著,懸在體外三寸,隨時要斷。
“抓住我。”她低喝一聲,冥途在識海展開,像張黑色的網。
喬答應的魂魄晃了晃,終於被網兜住,“素紗,拿我的血。”她割破指尖,血珠掉進床頭的安神湯裡,“喂她喝下去。”
子時三刻,沈青梧坐在喬大應床前,閉目入定。
血引順著茶湯滲進喬答應的識海,她的神識跟著鑽了進去——
血霧彌漫,九麵高牆環立,牆上嵌著的嬰兒頭顱齊聲哀哭。
中央血池裡,立著個穿黑袍的身影,麵容與她一模一樣。
那身影抬起手,九道紅絲從血池裡竄出來,纏上週圍的嬰兒頭顱。
“你奪我子,便替我守夢。”黑袍人轉過臉,嘴角咧到耳根,“永世不醒。”
沈青梧的神識劇烈震顫。
她想退,卻發現紅絲正往她識海裡鑽。
“冥途,收!”她咬著牙唸咒,識海裡的冥途虛影突然展開,像把刀砍斷紅絲。
“咳!”她睜開眼,喉間腥甜翻湧,黑血濺在床幔上。
右臂的黑紋逆著血管爬到肩胛,心口的冰裂紋又多了一道。
素紗扶住她:“娘娘?”
“燒了那幅《九嬰圖》。”沈青梧抹了把嘴,“現在。”
匠作司的焚化爐裡,焦黑的畫紙騰起火苗。
嬰兒的啼哭聲從火裡冒出來,撕心裂肺。
素紗舉著銅盆,看著灰燼突然聚成一行血字:“九百夢,方可生。”
“九百……”沈青梧盯著那行字,月光從窗欞漏進來,照得她眼底一片冷光,“她要吃夠九百個夢。”
乾清宮裡,蕭玄策捏著茶盞的手突然一緊,茶盞“哢”地裂了道縫。
他摸向心口,龍氣鎖魂釘的位置滲出血來,黏在龍袍上。
燭火突然劇烈搖晃,他望著跳動的火苗,低笑一聲:“沈青梧……你在朕的後宮裡,到底要翻出什麼浪?”
承恩祠的井邊,那宮女的血眼在夜色裡忽明忽暗。
她額角的紅絲又往前爬了半寸,沿著宮牆,往儲秀宮的方向蜿蜒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