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103章 這燈,我不點了
宮道的風裹著秋夜的涼,捲起沈青梧披風下擺。
她剛要抬步往九嬰哭牆方向去,忽然後頸寒毛倒豎——那串本該在子時熄滅的守夜燈,竟一盞盞泛起猩紅。
三十六盞燈從宮道儘頭蜿蜒而來,焰色像浸了血的綢子,在風裡詭異地翻卷。
沈青梧腳步頓住,袖中青銅燈泛起微燙的溫度。
她記得昨日還聽掌燈太監說,這撥新換的燈油火候不對,未到三更便會燒乾,可此刻每盞燈都油滿到燈口,燈芯卻連半根火剪添油的痕跡都沒有。
“素紗。”她低喚一聲。
暗處黑影閃落,素紗玄色勁裝裹著寒氣,手中短刃已出鞘三分:“主子。”
“去查守夜燈的燈油來源——”沈青梧話未說完,指尖凝出的霜刃已觸到最近一盞燈。
冥途在識海翻湧,眼前驟然浮現殘影:一個青衫宮女跪在燈前,眉心裂開蛛網狀細縫,一縷半透明的魂絲正被燈芯緩緩抽離,融入猩紅火焰裡。
“煉魂。”沈青梧喉間泛起鐵鏽味,冰裂紋在右臂下隱隱作痛。
她後退半步,燈焰突然“劈啪”爆響,火星濺在她手背,燙出個焦黑的小坑——這不是普通燈油,是用魂血熬的。
更讓她寒心的是,燈芯深處傳來一聲極輕的“兒啊”。
那聲線像被火烤焦的棉絮,沙沙的,卻帶著股刻進骨血的溫柔。
她猛地攥緊燈芯,冥途裡翻湧的記憶被扯出一角:前世趕屍途中,暴雨夜的山神廟裡,她背著最後一具屍體——柳婆子,那老婦斷氣前攥著她的手腕,喉嚨裡隻反複呢喃“七兒”。
“素紗,”她轉身時眼尾泛青,“查近三個月暴斃的宮女名錄,要守燭局當值的,無親無故、無名無碑的。”
素紗應了聲,玄色身影如夜梟掠出。
沈青梧望著猩紅燈陣,忽然想起喬答應昨日說的“夢見光”——那些被夢魘糾纏的妃嬪能安睡,莫不是這些燈吸走了她們的噩夢?
可這吸走的哪裡是噩夢,是活生生的魂魄。
子時三刻,素紗捧著一卷黃絹回來時,沈青梧正蹲在冷宮舊庫的塵埃裡。
黴味嗆得她咳嗽,指腹卻在《守燈簿》殘頁上撫過一行硃批:“燈不滅,魂不散,母喚子歸,血油自生。”
“主子,”素紗將名錄遞來,燭火映得她眉峰緊蹙,“三十六人,全在守燭局當值,暴斃那日都被派去‘添燈油’。”
沈青梧翻開名錄,最末一頁的名字讓她瞳孔微縮——柳氏,守燭局二等司燈,暴斃於三個月前,死因“燈油潑身,引火**”。
“她自願的。”沈青梧將殘頁按在胸口,那裡的冰裂紋正隨著心跳抽痛,“用三百冤魂當燈油,隻為換她兒子每夜巡宮時,能聽見一聲‘兒啊’。”
素紗倒抽一口冷氣:“影七?”
沈青梧沒答。
她摸出腰間的青銅金釵,那是前世師父傳給她的趕屍法器,刻著“赦”字的血紋在暗夜裡泛著幽光。
今夜影七當值巡宮,路線她早摸得熟——從乾清宮西角門起,過承香閣,繞九嬰哭牆,最後到禦花園東巷。
她站在禦花園假山上,“夢門”之力順著夜風漫開。
影七的夢境像團混沌的霧,她探進去時,識海傳來刀割般的痛——這是她第一次用“夢門”投射他人記憶。
畫麵裡,影七著玄色暗衛服,腳步頓在一盞守夜燈下。
他仰頭望燈,喉結動了動,伸手撫過眉心:“又來了……這聲音,像我娘。”
沈青梧的指甲掐進掌心。
她看見影七腰間掛著半塊褪色的繈褓,針腳粗笨卻密實,和柳婆子臨終前攥著的那半塊,正好能拚成完整的並蒂蓮。
“她不恨你,也不求你。”燼孃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
沈青梧轉頭,見那團半透明的魂影正從冥途裡滲出來,“她隻求一瞬。”
“一瞬?”沈青梧冷笑,可聲音裡帶著裂帛般的疼,“三百條命換一瞬,這是善?是惡?”
燼孃的魂體開始融解,像被風吹散的煙:“你要審判的,從來不是善惡,是因果。”
夜風卷著枯葉掠過沈青梧的臉。
她望著遠處影七的身影,他還在燈前駐足,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繈褓,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像根被風折斷的蘆葦。
“素紗,”她解下披風遞給暗衛,“去引開巡夜的。”
素紗領命而去。
沈青梧握著青銅金釵走向燈陣中央,猩紅火焰在她眼底跳動,像極了前世山神廟裡那堆燒屍的火。
她深吸一口氣,金釵尖端抵住心口——那裡的冰裂紋已經連成蛛網,再刺深些,怕是要戳穿心肺。
“赦。”她低喝一聲,金釵沒入肌膚。
鮮血順著釵身滴落,第一盞燈的油麵立刻泛起漣漪。
血珠墜入燈油的刹那,燈焰暴漲三尺,冥途虛影自血中升起:柳婆子的殘魂裹在血焰裡,白發被風吹得亂飛,卻還是顫巍巍地伸出手,喊了聲:“七兒……”
百步外的影七猛地抬頭。
他望著燈陣方向,腳步不受控製地往前挪,口中喃喃:“娘?是你嗎?”
沈青梧的額頭滲出冷汗。
她能看見柳婆子的魂體正在消散,每說一個字都像被刀割一次,可那眼裡的光,比任何時候都亮。
“夠了。”她閉了閉眼,冥途之力如潮水般湧出,吞噬了燈陣上的符文。
三十六盞燈同時爆響,血焰衝天而起,三百道魂影從火裡升上夜空,齊聲低呼:“謝判官!”
影七跪在地上,懷裡緊抱著那半塊繈褓,眼淚砸在青石板上,濺起細小的水花。
他抬頭望向燈陣方向,可那裡隻剩滿地碎燈盞,和站在碎渣裡的沈青梧。
沈青梧撫著心口,第九道冰裂紋正從鎖骨處蔓延開來。
她能聽見胸腔裡有個古老的心跳聲,很慢,很重,像敲在棺材板上的釘錘。
“想借我心重生?”她扯了扯嘴角,血沫順著下巴滴在衣襟上,“你還差得遠。”
夜風漸止,碎燈盞裡的餘燼還在冒煙。
沈青梧轉身要走,忽然瞥見最角落的一盞殘燈,燈油竟在緩緩漫上來——和她剛來時的情形,一模一樣。
她腳步頓住,喉間泛起甜腥。
遠處傳來更夫敲梆子的聲音:“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這一次,聲音裡的恐懼,比昨夜更濃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