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30章 祭魂夜,龍影潛行
子時三刻的風裹著鐵鏽味鑽進鼻腔,沈青梧素縞下擺被陰風掀起,露出腳踝處若隱若現的青紫色血管——那是陽氣耗損過甚的征兆。
她望著佛堂朱漆門上斑駁的金漆,指腹重重按在門環上,銅鏽刺得掌心生疼,卻比不過心口那團火:阿阮的魂魄被鎖在地窖血書裡三年,今日,她偏要撕了這陰司都敢篡改的賬冊。
“墨蘭。”她聲線冷得像冰錐,“香。”
捧香的宮女指尖發顫,三柱黑香遞到一半險些墜地。
沈青梧垂眸掃過她泛白的指節,忽覺喉間發甜——這丫頭跟了她三個月,前兩月還戰戰兢兢怕她像其他主子般苛責,如今倒敢替她擋過兩次暗箭。
“閉眼。”她抽走香,“等會不管聽見什麼,都彆睜眼。”
墨蘭喉結動了動,終究沒說話,隻將布卷往懷裡又攏了攏——那是方纔從清梧閣地窖翻出的血書,“阿阮”二字還在她眼底燒著。
沈青梧轉身,黑燭火苗突然倒卷著竄向她掌心,蠟油滴在素縞上,洇出暗紅的花。
她知道這是陰魂在催促,指甲掐進掌心逼出一滴血,沿著佛堂階前青石板畫下第一道線。
八門冥陣的紋路在月光下泛著幽藍,每一筆都像拿刀尖剜肉。
當最後一道“生門”閉合時,她額角的汗已經浸透了鬢發,陰玉符嵌入陣心的瞬間,地底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響,像是有人在敲破了的甕裡說話。
“出來吧。”她對著地麵低喝,聲音裡裹著前世趕屍時練出的狠勁,“你們扣在這裡三年,等的不就是今天?”
第一縷殘魂從磚縫裡鑽出來時,墨蘭的指甲幾乎掐進掌心肉裡——那是個穿綠衫的小宮女,脖頸歪得不成樣子,發間還插著半支燒焦的木簪。
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十多道影子浮在半空,執念凝成的黑霧裹著她們,像團團甩不脫的爛泥。
“姐……”
這聲輕喚像根針,精準紮進沈青梧的魂裡。
她猛地抬頭,便見阿阮的魂影懸在陣心上方,喉間勒痕紅得刺眼,身上的焦黑比記憶裡更重。
妹妹張了張嘴,她卻聽見了——不是用耳朵,是用被陰瞳灼燒的左眼:“崔氏焚我屍,扣我魂,隻為煉‘替命燈’供太後延壽……”
“好個替命燈。”沈青梧笑了,笑聲裡浸著血,“用十三歲的姑娘煉燈油,太後的慈悲,倒比油鍋還燙。”她反手割開手腕,鮮血滴進腳邊銅爐,逆誦的《往生咒》從齒縫裡擠出來,每一句都像在抽她的骨:“今日開冥途,不為超度——為討債!”
銅爐騰起黑霧的刹那,佛堂外突然炸開一聲龍吟般的低喝。
沈青梧瞳孔驟縮,陰瞳裡的幽光險些潰散——那是龍氣,帶著帝王獨有的金戈鐵馬氣,壓得她胸口發悶。
她轉頭,便見玄袍身影立在月華中,腰間玉螭紋帶鉤泛著冷光,正是蕭玄策。
霍沉和禁軍退到十步外,刀鞘撞在青石板上的脆響格外清晰。
皇帝的目光掃過半空飄著的殘魂,最後落在她滲血的手腕上:“昭媛深夜聚魂,可是要造反?”
“陛下若不信,可走近看。”沈青梧擦了擦嘴角的血,單眼直視他,左手猛地扯開左眼紗布。
陰瞳的幽光瞬間漫開,所有魂魄的執念化作光影,像被風吹開的畫卷般在半空流轉——阿阮被拖進地窖時的哭嚎,崔氏舉著火把時的獰笑,太後捏著血書蘸硃砂的手……
蕭玄策的龍氣竟被壓得頓了頓。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真實”,那些光影裡的細節比他看過的任何密報都清晰:阿阮腳腕上係的紅繩是沈青梧親手編的,崔氏耳墜上的珍珠是他去年賞給德妃的,太後蘸的硃砂裡摻著嬰孩的血——他甚至能聞見那股甜腥。
“這是……”他喉結動了動,“幽冥?”
“是她們的命。”沈青梧陰瞳微顫,陽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流逝,“陛下說,該誰造反?”
蕭玄策沒說話,目光落在她泛青的唇上。
她知道他在想什麼——這女人明明隻剩五日陽壽,偏要在鬼門關前蹦躂;明明該怕他這個帝王,偏要把陰司的賬攤在他麵前。
他忽然笑了,笑得像看見獵物撞進陷阱:“你若真能斷生死,那朕問你——朕的陽壽,還有幾日?”
沈青梧的陰瞳劇烈收縮。
她想起昨夜冥途裡那道炸響的警示,想起《換命錄》第三頁“血引帝王”四個血字。
她張了張嘴,終究隻道:“天機不可泄,但‘血引’之災,已近。”
蕭玄策盯著她泛白的小臉,突然覺得那縷從她發間散出的陰寒,比他見過的任何毒都要燙。
他伸手,指尖幾乎要碰到她的眼尾,又在最後一刻收回:“你不要命,也要查到底?”
“我的命,早就不值錢了。”沈青梧跪坐在地,喉間腥甜翻湧,“但她們的債——一個都不能少。”
話音未落,她突然嘔出一口黑血。
蕭玄策下意識去扶,卻觸到她冷得像冰的手腕。
他的龍袍下擺掃過銅爐,沾了一縷灰燼——那灰燼泛著幽藍,不似人間煙火。
“清梧閣,明日起,升為正六品昭媛。”他鬆開手,轉身時玄袍帶起一陣風,將半空的光影吹得七零八落,“但再敢拿命胡鬨……”他頓了頓,“朕親自送你去陰司。”
霍沉望著皇帝離去的背影,喉結動了動。
他方纔離得近,分明看見龍袍下擺那縷藍灰——那不是香灰,更不是燭灰,倒像極了……陰司的業火灰。
東方泛起魚肚白時,沈青梧被墨蘭扶回清梧閣。
她靠在軟枕上,望著窗紙透進的晨光,隻覺那光刺得眼疼。
墨蘭捧著藥碗進來時,晨霧還沾在她發梢上:“娘娘,裴太醫新煎的續命湯……”
沈青梧指尖輕觸碗沿,溫度透過瓷壁傳來,竟讓她有些恍惚。
她望著碗裡深褐色的藥汁,忽然想起蕭玄策離開時說的話。
血引之災已近,而她的陽壽……隻剩四日了。
晨霧漫進窗欞,將藥碗的熱氣裹成一團白,像極了阿阮消散前,輕輕撫過她臉頰的那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