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301章 你查我先問問心口那把刀
冷風穿窗,碎紙簌簌作響。
沈青梧蜷在破榻之上,衣襟單薄,肩頭微微顫抖,可那雙殘破的手卻穩得驚人。
她指尖輕撫胸前玉鎖,金屬的寒意滲入皮肉,與心口搏動共鳴。
每一次蕭玄策的情緒起伏,都像一根無形銀針刺入她的識海——乾清宮方向,命火跳動紊亂,那柄嵌在他心竅深處的虛刃,正緩緩旋轉,如同毒蛇盤繞,試探著最脆弱的命脈。
燼瞳的聲音斷續飄來:“他醒了……也在找你。”
“找我?”沈青梧冷笑,唇角勾起一抹譏誚,“不是找我,是找‘那個能救他的人’。”她閉目,識海翻湧,彷彿仍能看見昨夜那一幕:墨影伏案焚圖,火光映麵,灰燼中竟浮現出兩道糾纏的身影,越燒越緊,宛如烙印刻進魂魄。
窗外一道銀線掠過,畫師猛然捂住胸口,喉間溢位無聲慘叫——死前最後一瞬,他看見了什麼?
是命運的反噬,還是某種更可怕的真相?
她睜開僅存的右眼,眸光如刀。
“原來‘雙命圖’燒不毀,是因為執念已成烙印。”她低語,聲音輕得像夢囈,卻透著徹骨寒意,“但這烙印……也能反過來當餌。”
話音未落,她已將半片金釵碎片貼上眉心。
刹那間,一股刺骨陰流逆衝識海——那是孤聞留下的“心鏡”,殘卷所載的地府禁術,可溯亡者臨終記憶。
劇痛襲來,彷彿有千萬根針紮進腦髓,但她咬牙撐住,任血從鼻腔滑落,在唇邊凝成暗紅一線。
畫麵閃回。
偏殿燭火搖曳,墨影手捧畫卷,神情驚駭。
他本欲焚毀證據,可火焰燃起的瞬間,灰燼中竟浮現兩人身影——一高冠帝王,一素衣女子,背對而立,卻被一條猩紅絲線牢牢纏繞,越燒越緊。
他瞳孔驟縮,猛地抬頭望向窗外——銀光一閃,如刃穿心。
他倒下前,手指深深摳進地板,留下三個扭曲指痕:“她活著”。
沈青梧睜眼,嘴角揚起。
“他知道我還活著。”她喃喃,”
她緩緩起身,動作遲緩,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
右手早已焦黑潰爛,那是施“命火現刃”時付出的代價——陽氣枯竭,筋脈儘焚。
可她毫不在意,蘸起地上尚未乾涸的血跡,在斑駁牆麵上一筆一劃繪出“影契門”的舊紋。
不是為了召喚,不是為了結陣。
而是以“心證冥途”之法,將地宮深處那些被錯判、枉死的冤魂之怨,強行注入這虛假痕跡之中。
怨氣如霧,悄然彌漫,讓整道牆看起來彷彿仍有命契餘溫,仍有冥途波動。
最後,她取出剩下半片金釵,輕輕插入牆縫。
“嗤——”
一絲極細微的銀焰自縫隙滲出,順著地脈緩緩流淌,仿若心跳,仿若呼吸,仿若那早已崩塌的“影詔連心陣”,仍在暗中運轉。
燼瞳聲音發顫:“你在冒極大風險!若真引來殘黨,你現在根本無力應戰!經脈斷裂三處,命火隻剩七分之一,連站穩都難,你還敢布這種局?”
“我不需要打贏。”沈青梧靠牆而坐,氣息微弱,眼神卻亮得駭人,“我隻需要他們相信——我還‘在乎’。”
她在乎皇帝的生死?在乎那條命契的延續?在乎重返權力中心?
不。她隻在乎清算。
那些躲在暗處、以活人精魄煉魂、換取權勢富貴的惡徒,那些推動“影詔”、獻祭百鬼成就一人長生的劊子手——他們的名字,已在火中化為灰燼,卻不會就此逃脫。
她放出血,佈下假象,隻為引蛇出洞。
因為她知道,一旦有人察覺皇帝命火異動,又發現“命契”似斷未斷,殘黨必會按捺不住。
他們會派“照命人”前來查探——那些專司追蹤命火波動的陰奴,那些曾為霍契傳令使的亡命之徒。
而她,就在這廢墟之中,等他們踏入陷阱。
風忽然止了。
屋內油燈忽明忽暗,牆上的血紋隱隱泛出幽光,彷彿有誰在遠處窺視。
沈青梧緩緩閉上眼,呼吸幾不可聞,唯有心口玉鎖,微微發燙,像一顆即將熄滅卻仍不肯低頭的心火。
燼瞳悄然低語:“他們……快來了。”
她沒有回答。
隻是在心底默唸:
“冤有頭,債有主。”
“你們欠的命,該還了。”
窗外,烏雲壓頂,不見星月。
冷宮夾巷儘頭,一片死寂。
唯有那道血繪的符紋,在黑暗中,靜靜散發著誘人的微光。
三更梆子剛過,冷宮夾巷便沉入死寂的腹地。
風不再動,燈不再搖,連牆角腐朽的木梁也彷彿凝固在時間之外。
唯有那道血繪的符紋,在幽暗中緩緩呼吸般明滅——像一顆埋藏於廢墟的心臟,微弱卻執拗地跳動著。
夜骸是嗅著命火殘息來的。
他披著灰霧般的影袍,腳步輕如枯葉落地,五指成爪,掌心浮起一道扭曲的銀痕——那是“照命人”的本命印契,專為感應命火波動而生。
他曾是霍契最鋒利的一把刀,穿梭陰陽之間,替主子獵殺叛逃的陰奴與違契判官。
如今霍契已死,但他效忠的新主仍在暗處佈局,等的就是這一刻:帝王命火異動,命契未斷!
當他指尖觸及牆麵血紋的刹那,整條手臂猛然一震!
“嗡——”
一股熾寒交織的波動自符紋深處湧出,順著經脈直衝識海。
他瞳孔驟縮,臉上浮現出狂喜之色:“還連著……他們還連著!命契未絕,判官未死!陛下命火中的刃,竟是她留下的印記!”
他激動得幾乎顫抖。
隻要沈青梧尚存,隻要她與皇帝仍被命契纏繞,那便意味著“影詔連心陣”的核心未崩,煉魂大計仍有轉機!
他轉身欲退,手中已掏出一枚骨符,隻待啟用傳訊——
就在此時,頭頂梁上,一片黑暗無聲裂開。
一道纖瘦身影自房梁垂落,如冥途儘頭飄來的亡諭。
白衣染塵,右袖空蕩焦黑,僅剩的右眼卻亮得駭人,像是將最後一縷命火燃成了刀光。
金釵破風,直刺咽喉!
夜骸本能側首,銀焰護體瞬間燃起,可那金釵竟不懼陰火,反而在接觸刹那,迸出一抹猩紅雷光——是“心證冥途”引來的冤魂怨氣,裹挾著女主殘存陽壽化作的刃意!
“呃!”他悶哼一聲,頸側濺血,骨符脫手墜地。
沈青梧落地無聲,一腳踩碎那枚欲傳訊的信物,冷冷俯視著他:“你說我逃不過情網?說我終究會被帝王權欲囚禁,淪為他心口溫順的鎖鏈?”
她微微俯身,聲音低啞,卻字字如釘:
“那你告訴我——一個已經半截入土、命火隻剩七分之一的人,敢不敢用最後一口氣,拉你們所有人,一起下地獄?”
夜骸瞳孔劇震。
這不是恐懼,而是認知被徹底顛覆的驚悚。
眼前這個女人,早已不在生死輪回之中。
她不是求生,她是抱著同歸於儘的意誌,在為自己點燃通往黃泉的最後一程。
還不等他開口,沈青梧已反手割開自己手腕。
鮮血滴落,在空中劃出一道暗紅弧線,精準落入夜骸掌心尚未熄滅的符印之中。
“滋——!”
血觸符印的瞬間,銀火暴漲!
那火並非尋常陰焰,而是混雜了“命火現刃”的殘威與百鬼冤魂的詛咒之力。
符印劇烈震顫,竟開始逆向燃燒——不是焚毀肉體,而是灼魂!
夜骸發出無聲慘叫,魂魄彷彿被投入熔爐,每一寸都撕裂般疼痛。
“這是我的命火。”沈青梧冷冷看著他抽搐,“帶著‘刃’的警告。回去告訴你們的新主子——我不是誰的情奴,也不是誰的棋子。”
她鬆手,任其跌倒在地,聲音淡漠如宣判:
“若再犯我界,下次燒的就不隻是符。”
她頓了頓,眸光如淵:
“是你們藏身的地脈。”
話音落,銀焰倏然收回,整條夾巷重歸死寂。
夜骸踉蹌爬起,掌心符印已化為灰燼,唯有一縷極細的銀絲鑽入經脈,直指深宮某處——那是反噬烙印,也是追蹤迴路。
他倉皇奔逃,身影沒入皇城暗渠。
而在他身後,那堵血牆悄然剝落,灰燼飄散間,露出半塊殘碑碎片,上麵刻著模糊字跡:“……獻祭者名錄·丙寅批次”。
屋內,沈青梧倚牆而立,臉色灰敗如紙,玉鎖貼膚滾燙,幾乎要灼穿胸膛。
她緩緩抬手,抹去唇邊溢位的黑血,眼中卻沒有絲毫退意。
燼瞳浮現半透明身影,聲音顫抖:“你用了太多命火……再這樣下去,撐不過七日。”
“夠了。”她閉目,氣息微弱卻堅定,“蛇已出洞,餌已生效。”
片刻後,她從懷中取出一卷泛黃皮紙,攤開於膝上。
晨霧尚未降臨,但名單上的墨跡已清晰可見。
她的指尖,緩緩停在三個名字之上——
禮部尚書周廷章
欽天監右使孫觀星
……以及第三個,被血漬半掩、筆畫殘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