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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361章 這一判不為陰司為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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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琉璃燈塔崩裂的刹那,天地彷彿被撕開一道口子。

金絲斷裂如雨,化作流火四濺,映得整座地宮宛如煉獄。

溫讓自半空墜落,身軀輕得像一片枯葉,毫無生機可言。

沈青梧沒有半分遲疑,拖著已近乎殘廢的左臂衝上前去,用尚能活動的右臂死死接住他冰冷的身體。

那一瞬間,她感覺自己的骨頭幾乎要被壓碎——不隻是肉體的重量,更是三百玉印共鳴後反噬而來的魂壓,如山般傾軋在她心脈之上。

“咳……”溫讓唇角溢位黑血,眼皮微顫,氣息微弱如遊絲。

他艱難地啟唇,聲音幾不可聞:“井底……的名字……不止欠命……還欠一聲‘公道’。”

話音未落,整座琉璃塔轟然塌陷。

磚石並未砸落,而是化作千萬點光塵,逆流升騰,如同星河倒灌蒼穹。

那些曾被鎮壓、吞噬、煉化的冤魂殘念,在這一刻儘數掙脫枷鎖,化為無形之音,彙入虛空深處。

沈青梧跪坐在崩解的地麵上,懷中抱著溫讓,抬頭望向那口深不見底的黑井。

井口之上,浮現出一張巨大虛影。

那不是人臉,也不是鬼相,而是一層層疊疊的嘴——無數張嘴唇開合,無聲卻震蕩識海。

億萬低語如潮水灌入她的腦海,悲愴、憤怒、哀求、不甘……種種情緒交織成一道無法抗拒的意誌:

“讓我們……說一次。”

沈青梧瞳孔微縮,銀紋早已爬滿半邊臉龐,左手指尖開始一節節灰白、剝落。

但她認出了這道存在——千語,所有被她審判過的亡魂殘念所聚,是怨,是願,是執,是千百個未曾出口的真相凝結而成的終判之靈。

它不恨,不怒,唯一訴求,隻是“被聽見”。

她低頭看著掌中溫然蒼白的臉,忽然笑了,笑得淒涼又決絕。

“你說欠的不隻是命?”她喃喃,“是公道?好啊……那我今日,就替你們——討一個真正的公道。”

她緩緩站起,將溫讓輕輕放在身後殘碑旁,背脊挺直,哪怕每動一下都像是有刀刃在骨縫間攪動。

陽氣飛速流逝,生命力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剝離她的軀殼,但她不能停。

也不能退。

因為她知道,這一戰不在陰司,不在冥途,而在人間。

地宮出口處,斷言盤坐於殘碑前,手中血結尚未熄滅,那是她以自身精血點燃的感應印記。

塔毀波動傳來那一刻,她猛地咳出一口血,卻仍強撐起身,咬破舌尖,將最後一縷命魂注入地麵殘印。

刹那間,九百玉璽碎片同時震顫,發出清越鳴響,竟在空中自發拚湊,形成一道短暫卻穩固的冥途通道——一道由亡者之願構築的橋。

她扶牆喘息,望著那道橫跨幽冥與現世的光橋,聲音沙啞:“她在等一個出口……不是逃,是出來主持審判。”

與此同時,宮外風起。

聽世緩步而來,一身粗布僧衣沾滿塵土,手持一根竹杖,杖頭係著九千枚細如發絲的銅鈴。

每一枚鈴鐺都極輕,隨風微動,卻不曾響起。

它們沉默著,卻已錄下千年冤屈、萬民遺願。

他仰頭望向紫宸殿方向,低語如風拂古刹:“百姓不敢告禦狀,可鬼神聽得見。”

沈青梧背著溫讓踏上光橋。

每走一步,左手的麻木便蔓延一分。

至出口時,小指已如枯枝般灰白脫落,隨風化塵,她卻連眉頭都未皺一下。

袍角染血,發絲淩亂,半邊身體泛著詭異的銀灰,像是即將走入輪回儘頭的引路人。

她徑直走向紫宸殿。

途中,千語之聲愈發清晰,回蕩在她識海,似質問,似警示:“你不殺孫玉衡,不焚蕭氏宗廟,卻要立判台於金鑾?你可知——他們怕的不是死,是被記下?”

她腳步一頓。

從袖中取出那支伴隨她兩世的金釵,寒光一閃,劃破掌心。

鮮血滴落,滲入青石縫隙的刹那,地麵竟浮現出微型判陣紋路,幽光流轉,似有律令複蘇。

她冷笑,一字一句,清晰如判:“怕被記下?”

“那就讓他們——永生永世,活在記錄裡。”

風驟停,天邊烏雲翻湧,似有雷霆醞釀。

而在金鑾殿外廣場,一道身影悄然佇立。

聽世拄杖而立,目光沉靜。

他緩緩抬起手,竹杖輕點地麵,九千鈴無聲懸空,環繞成圈。

他閉目,唇齒微啟——

非為怨氣而鳴,非為複仇而響……聽世立於金鑾殿前,風不動,衣不揚,唯手中竹杖輕點青石,劃出一道無聲的圓。

那圈成形刹那,九千銅鈴驟然離地,懸空浮起,如星辰列布,環繞成陣。

每一枚鈴鐺皆細若發絲纏繞而成,內中封存著一段未訴之言、一縷不甘之魂。

它們靜默千年,隻為等這一日——不是複仇的號角,不是冤屈的哭嚎,而是那一句卑微至極的呐喊:“我沒做錯。”

隨著聽世閉目啟唇,低語如古井回響,自地底深處蕩開漣漪:

“非為怨氣而鳴,非為複仇而響……隻為那一句——我沒做錯。”

話音落,整座皇城地脈微微震顫。

紫宸宮外的青磚之下,塵封三百年的冤魂紛紛浮現虛影。

他們無火無焰,無聲無息,像是被歲月抹去性名的塵埃,卻在此刻緩緩聚形。

有身披殘甲的兵卒,跪伏時仍保持著執戟的姿態;有瘦骨嶙峋的宮女,雙手交疊於胸前,彷彿還捧著未曾呈上的奏摺;還有那連畫像都被焚毀的小吏,臉上沒有悲憤,隻有沉默的堅持。

他們不哭,不鬨,不索命,不噬生。

隻是齊刷刷地跪下,麵向金鑾殿門,目光如釘,穿透層層朱紅宮牆,直指龍椅之上那人。

這一刻,天地間彷彿隻剩一種聲音——萬眾一心的靜默控訴。

禦書房高窗之後,蕭玄策佇立如鐵。

他掌心玉鎖劇烈震顫,幾乎要脫手飛出,其上光影流轉,映出沈青梧正一步步踏上石階的身影。

她的軌跡如血線穿行於宮闕之間,每進一步,玉鎖便灼燙一分,似有冥律在反噬皇權。

他眸色幽深,指節發白,良久,忽而冷笑一聲,聲音冷得能凝出霜來:

“撤去儀仗,清空正殿——今日,朕不臨朝,隻作見證。”

旨意傳下,百官愕然,內侍奔走。

金鑾殿大門洞開,空曠如荒原,唯有中央高台孤懸,像一座待判的祭壇。

就在此時,沈青梧終於抵達殿前。

她將溫讓輕輕置於漢白玉階旁,用一方素帕覆住他冰冷的臉。

然後,獨自起身,拾級而上。

她未著鳳袍,未戴珠翠,僅一襲素白衣裙,發間銀蝶繞飛,宛如引魂使者最後巡行人間。

風拂亂她的長發,露出半邊爬滿銀紋的臉龐,左手指尖已儘數化塵,隨風散儘,可她的背脊依舊挺直,如同不折之刃。

當她踏上最高一級台階時,心口忽然浮現一道虛印——那是地府判官之印,象征契約與權柄的根源。

然而此刻,它竟開始龜裂,碎成點點微光,緩緩融入她眉心。

耳邊響起一道古老低語,來自幽冥儘頭:

“契終,律歸人間。”

她頓了頓,眼底掠過一絲痛楚,隨即化為決絕。

抬手,以金釵指向蒼穹,聲如雷霆破雲:

“我以沈青梧之名,開人間冥途——三日之內,亡者言,生者聽,天地證!”

話音落,整座皇宮地脈轟然震動。

九千冤魂齊齊抬頭,第一道聲音,自井底最深處幽幽傳出:

“我叫李元修,貞元七年諫臣,麵南剝皮,因我說——相國通敵。”

那一瞬,千語輕歎,回蕩虛空:

“終於……有人肯讓我們說完。”

而在無人所見的暗處,一張由九千根人發織就的長卷正悄然鋪展,如夜幕垂落於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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