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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373章 她聽見了死人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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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青梧是在一片虛無中醒來的。

不是從夢裡,而是從某種更深的沉睡中浮出——像溺水之人終於破開水麵,卻發現自己早已忘了呼吸的節奏。

她睜開眼,看見雕花床頂,看見帷帳輕晃,看見宮女跪坐在榻邊低頭整理藥爐,嘴一張一合,像是在說話。

可她聽不見。

不是耳鳴,不是嗡響,而是徹底的、純粹的寂靜。

彷彿整個世界被抽成了真空,連心跳聲都模糊得如同隔著千山萬水。

她動了動手指,緩緩抬起手,試探著觸碰自己的耳朵。

指尖冰涼,麵板完好,沒有血跡,也沒有痛感。

但她知道,這不是肉體的損傷。

是靈魂被封印了。

她猛地坐起,動作太急,眼前一陣發黑。

冷汗順著額角滑下,她死死盯著那名宮女的嘴,試圖從唇形中讀出隻言片語。

可對方似乎察覺到她的蘇醒,驚喜地轉身就要往外跑。

“等等!”她張口喊,聲音嘶啞得幾乎不像人聲。

可那宮女毫無反應,推門而出。

沈青梧怔住。

她不是沒聽見我……是我聽不見她。

一股寒意從脊背竄上頭頂。

她掀開被子,赤足踩上地麵,冰涼的金磚激得腳心一顫。

她踉蹌幾步衝到銅鏡前,伸手按住鏡麵。

往日隻要觸碰陰氣濃鬱之物,那些冤魂的殘影便會浮現,哪怕閉眼也能“聽”見他們的控訴。

可現在,鏡中隻有她自己:蒼白的臉,深陷的眼窩,嘴角還帶著一絲乾涸的血痕。

沒有影像,沒有低語,沒有怨唸的漣漪。

什麼都沒有。

她忽然笑了。

笑聲起初很輕,像是自嘲,漸漸變得尖銳而破碎,在空蕩的寢殿裡回蕩。

眼淚卻不受控製地湧出來,順著臉頰滑落,砸在手背上,燙得驚人。

“原來……”她喃喃道,聲音顫抖,“沒有聲音,纔是最可怕的。”

她曾以為,聽得太多會瘋。

可當所有聲音都消失,她才明白——那些亡魂的哭喊,早已成了她活著的證明。

那是她與這個世界唯一的連線。

那是她尚未徹底死去的憑證。

如今,這根線斷了。

她站在寂靜的深淵中央,像一具被掏空的軀殼,漂浮在生與死的夾縫之間。

外麵天色陰沉,壓得人喘不過氣。

風穿廊而過,吹動簷角銅鈴,可她看不見鈴動,也聽不見響。

但她感覺到了。

不是用耳朵,而是用骨髓深處某處早已麻木的感知——一種微弱卻清晰的震顫,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如心跳般規律,又似召喚般執拗。

清明台。

她在心裡默唸這個名字。

那裡有陣法殘留的氣息,有溫讓焚儘魂魄時留下的光痕,有終判捲上自行書寫的“輪轉”二字……還有,那一夜蕭玄策抱著她離開時,指尖無意擦過她手腕的溫度。

她不知道為什麼能“感覺”到那裡。

但她知道,她必須去。

她跌跌撞撞地走出寢殿,裙裾拖過長廊,像一道遊走的影。

宮人見她現身,紛紛跪地行禮,她視若無睹。

腳步越來越快,最後近乎奔跑。

冷風吹亂她的發,赤足踩過青石、碎葉、露水浸透的台階,每一步都留下淡淡的血痕。

沒人敢攔她。

彷彿冥冥之中,自有力量為她清開了這條路。

與此同時,禦書房內,燭火將熄。

蕭玄策已在此守了七夜。

他未換衣,未歇息,案前堆滿了密報與奏摺,卻一眼未看。

他的目光始終落在窗外那座孤聳的高台——清明台。

火焰早已熄滅,殘陣未撤,八角符印仍在地麵灼燒出焦黑痕跡,中央的血跡已乾成暗紫色。

他知道她醒了。

他也知道,她再也聽不見了。

斷言跪在階下,頭垂得很低:“陛下,靜音結界以皇血為引,隻能用一次。溫讓獻祭祖燈芯,換她三日清淨。但……她的識海已非容器,而是怨念本身。下次爆發,不會再有童子可祭。”

“也就是說,”蕭玄策緩緩開口,嗓音沙啞得如同砂紙磨過鐵器,“她撐不過第二次?”

“是。”

“你們清明司,簽了地府血契的,不止一個吧?”

“可無人能替她承此業障。她是冥途判官,我們隻是守門人。”

蕭玄策冷笑一聲,突然抬手,撕下袖口布條,反手抽出腰間短刃,一刀劃過指尖。

血珠滾落,滴在一塊玉符之上。

那玉符通體漆黑,刻有古老篆文,正是當年締結冥契時,地府送入人間的信物之一。

“我要入冥途一步。”他說。

斷言猛然抬頭,瞳孔驟縮:“不可!帝王陽壽厚重,強行踏入陰陽裂隙,輕則折損命格,重則引發天地反噬!況且您並非契人,貿然觸碰冥法——”

“所以呢?”蕭玄策打斷他,目光如刀,“看著她瘋?看著她死?還是等著百鬼夜行,讓這紫禁城變成煉獄?”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下丹陛,每一步都踏得極重。

“你們清明司護不住她。地府的規矩救不了她。那就讓我來破一次規。”

斷言張了張嘴,終究無言以對。

他怕的,隻是失控。

尤其是,當那個女人開始脫離掌控的時候。

當夜,清明台。

月華慘淡,照在懸於半空的終判捲上。

“輪轉”二字墨跡未乾,竟緩緩滲出血珠,一滴,一滴,墜入下方陣眼。

線清躲在角落,手中握著一支竹筆,飛快記錄:“卷軸開始吸收月華,似在孕育某種判決。”她試圖靠近,指尖剛觸及符印邊緣,卻被一股無形之力狠狠推開,喉間一甜,差點嘔出血來。

她驚恐地望著那捲軸——它像活了一般,輕輕震顫,彷彿內部正孕育著什麼不可名狀的存在。

而在寢殿通往清明台的長廊儘頭,一道身影正赤足奔來。

風掀起她的裙擺,發絲在身後飛揚。

沈青梧雖聽不見腳步聲,卻能感覺到腳下大地的震顫,如同某種古老的心跳,在召喚她歸位。

她不知道前方有什麼。

但她知道,有一扇門正在開啟。

而她,必須成為開門的人。沈青梧衝上清明台的那一刻,風停了。

不是自然的靜止,而是天地屏息般的凝滯。

她赤足踩在焦黑的符印邊緣,血痕未乾的腳底傳來一陣刺骨寒意,彷彿整座高台已不再是人間之物。

殘陣中央,蕭玄策立於血跡之上,手中玉符燃起幽藍火焰,那火不灼人,卻將他的影子拉得扭曲如鬼魅,投在身後斷裂的旗杆上,宛如一尊正在被撕裂的帝王神像。

“陛下不可!”斷言撲上前,卻被一股無形之力狠狠掀開,撞向石欄,喉間溢位悶哼。

他掙紮著抬頭,眼中滿是驚駭——帝王竟以自身精血催動冥契信物,這是逆天而行,是拿命去叩陰司之門!

可蕭玄策紋絲不動。

他閉著眼,唇角竟有一抹極淡的笑,像是終於觸到了某個長久追尋的答案。

幽焰升騰,大地震顫。

一道裂縫自陣心裂開,如同蒼穹睜開了第三隻眼。

陰風從地底咆哮而出,捲起灰燼與殘符,化作旋渦。

緊接著,是一具具蒼白的手從泥土中伸出——指甲斷裂、皮肉腐爛,卻仍死死摳抓著地麵,將自己一寸寸拖出。

無數冤魂浮現,環繞成環,無聲尖嘯,口型張至極限,卻沒有聲音傳入世間……除了沈青梧的心。

她猛地捂住頭,跪倒在地。

不是疼痛,而是一種更原始的衝擊——她的“聽覺”回來了,卻不再通過耳朵。

那是靈魂被強行鑿開的通道,是三百年前那位被活埋嬪妃的執念,直接烙進她識海:

“輪轉……不是終結,是重啟。”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猛然捅進她記憶的鎖孔。

終判卷驟然爆裂,紙頁碎成漫天血蝶,每一片都浮現出不同的冤案片段——前朝太監用白綾勒死啼哭皇子,本朝貴妃在湯藥中混入斷腸草毒殺庶子,宮婢因撞破秘密被鐵釘活活釘入宮牆……畫麵如潮水灌腦,她看見的不隻是死亡,更是輪回的齒輪,正一圈圈碾過紫禁城的地基。

原來“輪轉”不是救贖。

是警告。

是地府對她下的最終通牒——若她無法在陽壽耗儘前完成“大償”,清算所有積壓的冤孽,那麼她將不再是判官。

她會成為祭品,成為下一輪審判的引信,被投入冥途深處,永世不得超生。

冷汗浸透衣衫,她顫抖著抬頭,望向那個站在風暴中心的男人。

他明明可以置身事外,明明能將她棄之如棋子,可他卻用自己的命,去碰觸她禁忌的命運。

她張了張嘴,用儘全身力氣,無聲道:“你快走。”

蕭玄策卻緩緩單膝跪下,伸手撫上她冰冷的臉頰,指尖沾了她額角滲出的血。

然後,他握住她的手,輕輕按在自己心口。

心跳透過掌心傳來,沉穩、熾熱、堅定。

“這一次,”他看著她,音音低得幾乎被陰風吞沒,卻字字清晰地落入她靈魂深處,“我陪你聽。”

那一瞬,沈青梧感覺自己的心裂開了一道縫。

不是因為感動,而是因為她終於明白——這個男人,從來就不怕瘋,不怕死,不怕天怒人怨。

他隻怕,她獨自承擔這一切。

血蝶盤旋,殘魂哀鳴,終判卷的碎片在月光下燃燒成灰。

而清明台上,一帝一妃跪坐於陰陽裂隙之間,彷彿成了新一場輪回的開端。

風再起時,蕭玄策忽然咳了一聲。

一抹暗紅,從他唇角緩緩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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