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389章 我的證人全是死人
血河之上,風如刀割。
那盞由三百冤魂發絲織就的憶燭,在沈青梧掌心緩緩升起,火光幽藍,纏繞著細碎的嗚咽聲,彷彿每一縷火焰都在低語。
它不照亮黑暗,反而吞噬光明,將整片浮石映成一片死寂的灰燼之海。
偽判官立於冥府高台,玄袍翻湧,袖中符印暗動。
他抬手一揮,空中赫然浮現巨大生死簿虛影,金紋繚繞,煞氣衝天。
其上墨跡未乾,赫然寫著:“沈青梧,契約違規,剝奪判官職銜,即刻拘魂歸案。”
字字如雷,落於神識,是地府律令最嚴酷的宣判。
可沈青梧隻是冷笑。
她沒有後退半步,反而向前踏出一足,踩碎腳下浮石裂縫中滲出的黑霧。
她抬起左手,五指張開,判魂筆尖毫不猶豫刺入掌心——鮮血噴湧而出,卻未落地,而是被一股無形之力牽引,灑向審判台中央。
血珠在空中劃出九道弧線,如星軌排布,瞬間點燃了台基上的殘碑符文。
黑鐵棺轟然震顫,棺蓋自行掀開一線,一道蒼白光影自其中掙紮而出,正是廢太子蕭承稷!
他脖頸纏著白綾絞索,雙目翻白,口鼻溢血,身形虛浮,卻站得筆直。
身後七諫臣依次列班,皆身披朝服、頭戴冠冕,卻無一不是斷頸折骨、血染衣襟。
八道亡魂,八種死法,卻同一種不甘。
“請景明十年,廢太子蕭承稷出庭!”沈青梧聲音清冷如霜,穿透血河風嘯,“作證人。”
偽判官眸光驟縮,冷哼一聲:“亡者不得乾政,此乃地府鐵律!你以私怨攪亂輪回秩序,罪加一等!”
“鐵律?”沈青梧仰頭,唇角勾起一抹譏諷笑意,“你們篡改命簿、抹除姓名、將謀殺寫成病亡,連清明司的記錄都敢逆寫……這叫守律?這叫遮羞!”
她指尖一引,憶燭躍至空中,火焰猛地暴漲!
刹那間,時空彷彿凝滯。
畫麵重現——景明十年四月十七夜,東宮燈火通明,暴雨將至。
二皇子蕭衡身披鎧甲,腰懸禦賜金匕,率禁軍破門而入。
他麵無表情,手中毒酒遞出:“皇兄,父皇有旨,賜你全屍。”
廢太子跪坐殿心,衣袍襤褸,目光卻如炬:“我沒有謀逆……玉璽藏在哪,我根本不知!”
“你不喝,我們便幫你喝。”蕭衡冷笑,揮手示意。
兩名力士上前按住太子四肢,強行灌藥。
太子掙紮嘶吼,喉中發出野獸般的嗚咽,最終吐出毒液,滿口鮮血:“我不是叛臣……我是太子!”
話音未落,白綾已套上脖頸。
畫麵細致到令人窒息——窗外更鼓敲響三更,雨滴落在琉璃瓦上的節奏分毫不差;太子腳趾因劇痛蜷縮,指甲崩裂嵌入地板縫隙;甚至他臨終前最後一眼望向的梁柱雕花,也清晰可見。
這不是幻術,不是虛妄。
這是“真憶顯化”——唯有講述者與聆聽者皆信其真,才能突破地府遮蔽的禁忌之術。
斷言站在清明台邊緣,瞳孔劇烈收縮。
他喃喃道:“不可能……這種術法早已失傳,需至親之血、至恨之念、至誠之言三者合一,才能喚醒記憶本源……她怎麼做到的?”
線清卻已明白。
她猛地抬頭,眼中閃過決絕光芒:“因為她不是為了贏官司,她是把命搭進去也要讓真相活著!”
她毫不猶豫割破指尖,鮮血滴入命紋機核心,十指翻飛,織出一道前所未有的符陣——“共鳴織陣”。
“凡是曾讀過《斷統紀》的人,無論生死,皆會在識海中聽見這段證言。”她咬牙低語,“我要讓整個地府,都成為這場審判的見證人。”
命紋絲如蛛網般蔓延,穿透陰陽壁壘,連線無數沉睡的記憶節點。
那些曾翻閱過禁書的陰官、曾聽聞過舊案的鬼差、甚至早已轉世投胎的舊臣遺魂……他們的意識深處,忽然響起一道清晰的聲音:
“景明十年四月十七夜,二皇子蕭衡親率禁軍入東宮,以‘謀逆’罪名勒令自儘。我拒服毒,遂被白綾絞殺,曆時一個時辰。”
一字一句,如同重錘,砸進每一個聽者的靈魂。
偽判官臉色終於變了。
他猛地抬手,欲滅憶燭——
可就在指尖觸及火焰的瞬間,一股無形之力猛然反彈,竟將他的手臂震得微微發麻!
他瞳孔驟縮,難以置信地看向那團幽藍火焰。
那火,竟能抵抗地府法則?
更詭異的是,哨境內數十名鬼差神情恍惚,有人眼神渙散,有人嘴唇微動,似在回應什麼看不見的聲音。
一名年輕鬼差突然抬起頭,望著虛空,喃喃出聲:偽判官勃然變色,袖中符印驟然爆裂,玄袍獵獵如被狂風撕扯。
他五指成爪,淩空一抓,欲將那盞幽藍憶燭生生掐滅——可指尖尚未觸及火苗,一股無形之力轟然反震,竟如撞上九幽鐵壁,掌心皮開肉綻,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在虛空中化作焦煙。
“不可能!”他低吼,聲音已失了先前的從容,“死人豈能開口?冤魂怎可作證?這是對地府律法的褻瀆!”
可回應他的,是越來越多鬼差恍惚中喃喃出聲。
“我記得……當年卷宗裡確實有掙紮痕跡……可後來全被塗改了。”一名年邁鬼差顫抖著從懷中掏出半頁殘卷,紙麵墨跡斑駁,卻仍可見“頸骨斷裂,非自縊”幾個字眼,他老淚縱橫,“我簽過勾銷令……我以為……那是命令……”
另一名年輕執筆吏突然跪倒在地,手中判筆自行折斷,碎片紮進掌心也不覺痛:“我娘死前說她看見東宮起火那天,有人抬著黑棺從側門出……可清明司記錄寫著‘病亡’……我……我一直不信她……”
一道道低語彙聚成潮,如陰河暗湧,衝刷著這片本該死寂的審判哨境。
偽判官臉色鐵青,怒極反笑:“你們以為真相重要?秩序才重要!沒有我們壓下這些案子,陽間早已大亂!皇權崩塌,戰火連天,億萬生靈塗炭——你們要的‘公道’,隻會帶來更大的血債!”
沈青梧卻彷彿沒聽見。
她站在血河邊緣,風吹起她染血的廣袖,身形單薄如紙,眼神卻冷得像千年寒鐵。
她緩緩轉身,麵向所有佇立於浮石之上的鬼差、陰吏、巡魂使,一字一句,清晰如刀:
“我知道你們也聽過冤魂哭喊,也知道你們簽過多少違心勾銷令。”
她的聲音不高,卻穿透風嘯,直抵魂魄深處。
“我不求你們幫我——隻求你們,彆捂住耳朵。”
話音落下,她猛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向憶燭!
轟——!
幽藍火焰驟然暴漲十丈,如巨龍騰空,火舌席捲天穹,整條忘川水麵刹那倒映出三百樁塵封冤案的完整始末!
一幅幅畫麵在水波中翻滾:宮女被活埋於禦花園枯井,喉中斷簪未拔;將軍戰死沙場卻被汙為叛將,頭顱懸掛城門七日;稚童因八字衝帝星遭秘殺,屍身泡在藥甕中三年不腐……每一幕都真實得令人作嘔,每一幀都帶著亡者臨終前的絕望與不甘。
就連清明台上的命紋機也開始自主鳴動,絲線瘋長,織出一行猩紅大字:
“逆寫命簿者,當受萬針穿魂之刑。”
而就在這萬籟俱寂的一瞬——
遠方冥殿深處,一口塵封千年的青銅巨鼓,忽然輕輕震動了一下。
鼓麵蒙灰,卻隱隱浮現一道裂痕,似有一隻無形之手,正緩緩抬起,欲叩響沉寂已久的鳴冤鼓。
沈青梧望著那遙遠的殿影,眸底燃著不屬於人間的火。
而高台上,偽判官緩緩抬起手,抹去唇邊血跡,眼中再無偽裝的威嚴與公正,隻剩一片深淵般的冷漠。
他輕笑一聲,聲音低啞如鏽鐵摩擦:
“你以為揭開真相就能救世人?”
周身鎖鏈寸寸崩裂,化作滾滾黑霧,盤旋升騰,竟凝成一條猙獰龍形,纏繞其身,吞吐幽冥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