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391章 閻王殿前我自橫刀
血河之上,風如刀割。
沈青梧站在審判台最高處,判魂筆深陷心口,鮮血順著筆杆蜿蜒而下,化作赤紅火線,點燃了識海深處那捲與地府立下的生死契。
幽藍金紋的火焰騰起,像是輪回儘頭最後一道光,映得她蒼白的臉如同神隻臨凡。
她一字一句,聲如雷霆:“我以凡人之身,申請成為‘非常之判官’!啟動終審程式——審判你們,曾經做錯的一切!”
話音落,天地應。
“判”星驟然爆亮,銀光垂落,直灌殘碑。
古老銘文浮現,冥律首章在空中緩緩成型,彷彿天地都在等待這一刻的改寫。
可就在那光芒觸及碑麵的瞬間——
星輝忽滅。
整片天穹劇烈一顫,像是被無形巨手掐住了咽喉。
“判”星光芒急速黯淡,如同風中殘燭,最終徹底熄滅。
終審之門沒有開啟,甚至連一絲裂痕都未曾出現。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籠罩全場。
沈青梧身體猛地一晃,七竅噴血,經脈寸斷的劇痛如萬蟻噬心。
她單膝跪地,卻仍死死握住判魂筆,指節泛白,彷彿要將它捏碎。
失敗了?
不……不是失敗。
是被拒之門外。
線清十指疾舞,命紋絲在虛空中瘋狂震顫,織出一道半透明光幕。
她瞳孔驟縮,聲音發顫:“不對……準入符文被鎖死了!是‘唯神可判’的烙印——初代冥主設下的禁製!非神明血脈者,不得觸碰終審權柄!”
她的指尖劃過光幕,一行猩紅古字浮現:
【若無法證明三百冤案皆為真,終審不得開啟。】
這不是考驗,是絕路。
三百樁沉冤,每一樁都需要鐵證確鑿,不容辯駁。
而如今,時間已不允許她逐一翻案。
斷言雙目通紅,看著沈青梧跪在血中的身影,心頭如遭重錘。
他曾信地府如信天道,可今日所見,不過是一場綿延千年的謊言。
他咬牙,盤坐於基座之上,雙手合十,佛骨舍利自眉心緩緩浮出,晶瑩剔透,流轉著十年清明司執事的全部記憶。
“我願為證人。”他聲音低沉,卻堅定如鐵,“獻此一生清明,證其冤!”
舍利投入血焰。
刹那間,半空中光影炸裂——
一幅幅畫麵浮現:清明司密檔、勾銷令篡改痕跡、偽判官親手焚毀的卷宗、被強行打入畜道的忠臣魂魄、被煉成陰兵的戰俘殘念……樁樁件件,皆指向同一個真相:有人,一直在係統性地抹殺正義。
“荒謬!”偽判官怒極反笑,袖袍一揮,紫焰暴漲,“記憶可偽造,執念能蠱惑!你這點殘念,也敢稱鐵證?亂序之罪,當誅!”
他抬手,掌心凝聚雷光,漆黑雷雲自天穹彙聚——那是地府最殘酷的製裁之一,“誅邪雷”,專為鎮壓逆律者而生。
一旦落下,不隻是魂飛魄散,連存在的痕跡都將被徹底抹去。
風起,雷動,天地變色。
可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血河中央,金光再起。
那枚沉入河底的傳國玉璽,竟順著先前的漣漪緩緩升起,表麵“赦”字灼灼如日,彷彿承載著帝王最後一縷意誌。
金光所至,連地府禁律都為之震顫,那道“唯神可判”的烙印竟出現細微裂痕!
偽判官臉色微變,腳下浮石輕輕震動。
是他沒想到的變數。
人間帝王的一念不滅,禦旨跨越生死界限,竟能短暫壓製冥府權柄。
這不是力量,是信念,是權力對規則的第一次反撲。
機會,隻有一瞬。
沈青梧跪在血中,意識幾近潰散。
她聽見線清在哭喊,聽見斷言誦經聲漸弱,聽見萬千冤魂無聲注視著她,等著她給出一個答案。
她不能倒。
也不能退。
她閉上眼,腦海中閃過前世山野間的那一夜——師父倒在血泊中,手指顫抖地在她心口刻下咒印,喃喃道:“徒兒……若有一天,你見天地不公,記得……通幽之路,不在冥府,在人心。”
那時她不懂。
現在,她懂了。
她緩緩抬起手,指尖染血,在胸前衣襟上輕輕一劃。
布帛撕裂的聲音,在這片死寂中清晰得如同驚雷。
露出的,不是傷口,不是肌膚。
而是心口一道暗紫色的封印——形如雙蛇纏繞,紋路古老詭秘,隱隱有幽光流轉。
那是她從未示人的秘密。
是她前世作為趕屍人學徒時,師父臨終所刻的——“通幽契痕”。
血河之上,風停了。
雷雲凝滯在半空,彷彿被一隻無形之手扼住咽喉。
那道即將劈落的“誅邪雷”在天穹顫抖,卻遲遲未能落下——因為就在玉璽金光撕裂冥律禁製的刹那,沈青梧動了。
她沒有抬頭,也沒有看那近在咫尺卻遙不可及的終審之門。
她的手指早已染滿鮮血,此刻猛地探向心口,指尖狠狠劃過那道深埋多年的暗紫封印。
布帛碎裂,皮肉翻卷,可她連眉頭都未皺一下。
痛?早就不痛了。
真正痛的,是記憶。
她將判魂筆反手插入舊傷,刀鋒般剜進識海深處。
一聲悶響,像是靈魂被生生撕裂。
幽冥本源自她心脈逆流而出,一縷漆黑如墨、卻又泛著微弱銀光的氣息從七竅噴湧,纏繞筆尖,化作最後一滴血珠,緩緩墜落。
“我不是要當判官……”
她的聲音輕得像夢囈,卻穿透萬籟,直抵天地儘頭。
“我是來還債的。”
血珠落地,審判台猛然震顫。
廢太子遺落在冥途邊緣的一縷發絲驟然飛起,裹著未散的怨念;宮婢指甲中殘留的指甲蓋泛起幽光,那是她臨死前死死摳進地板的執念;北狄血書殘片無風自動,上麵用血寫就的最後一個字“亡”,竟自行燃燒,化作一道赤線,與那滴血交彙。
三者共鳴,瞬息融合。
一枚非金非玉、非生非死的印記浮現在空中——形如鎖鏈纏心,紋路似輪回倒轉,正是傳說中唯有集齊“冤、證、債”三源才能凝成的原罪印!
轟——!
終審之門終於裂開一道縫隙。
一道冰冷到不似人聲的低語自門後傳來,帶著千年的塵埃與法則的威壓:
“汝以凡軀觸碰‘始判之核’,違逆天律,悖亂輪回。代價為魂飛魄散,永墮虛無,不得轉生,不得存念,不得入碑載名……可還願進?”
風卷殘雪,吹拂她破碎的衣袂。
沈青梧緩緩回頭。
那一眼,穿過層層陰霧,落在血河儘頭那個幾乎已無氣息的身影上——蕭玄策靜靜地躺著,帝王之魂幾近熄滅,唯有手中緊握的玉璽殘影仍在微微發燙,彷彿還在替她撐著這片搖搖欲墜的天地。
她忽然笑了。
嘴角揚起,不是悲,不是喜,而是一種近乎解脫的快意。
“隻要你們怕了,”她輕聲道,“我就值了。”
話音未落,她一步踏出。
身影沒入光隙的瞬間,整座審判台轟然崩塌,化為飛灰。
偽判官怒吼出手,紫焰狂飆,卻被那枚緩緩旋轉的原罪印彈開,整條手臂瞬間腐朽如枯木。
而就在她徹底消失前的最後一刻——
一隻蒼白的手,自門縫中悄然伸出。
修長、冰冷,毫無血色,卻穩穩接住了那支墜落的判魂筆。
筆尖餘溫未散,血痕蜿蜒如藤。
長廊深處,無聲開啟。
沈青梧隻覺腳下再無實地,四周黑暗如潮水湧來,又似有光在流動。
她向前走去,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身在何處。
兩側牆麵開始浮現模糊影像——一個宮女跪在雪地裡哭喊,一名將軍被鐵鏈拖入地牢,一位老婦抱著嬰孩跳下城牆……
每走一步,便有一段痛苦灌入腦海。
直到某一瞬,畫麵突變——
荒山野嶺,暴雨傾盆。
一名老趕屍人倒在泥濘中,胸口插著半截斷劍,手指顫抖地在少年少女的心口刻下咒印。
身後,三個同門師兄弟舉刀而立,眼中無光,隻有貪婪與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