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41章 百鬼抬棺走午門
她望著被掘開的墓坑——原本隆起的封土被刨成亂崗,焦黑的棺木碎片像被火舌舔過的殘骨,白骨混著碎陶片散在坑裡,幾縷未燒儘的麻縷纏在骷髏的下頜,風一吹,發出細碎的嗚咽。
“是崔氏的暗衛乾的。”她蹲下身,指尖掠過一截燒變形的金飾,“太子怕舊案翻覆,急著毀屍滅跡。”
墨蘭倒抽一口冷氣,包袱“啪”地掉在地上,露出裡麵裹著的陰玉符陣和半熔的金釵。
沈青梧撿起金釵,殘片上還凝著昨夜的金液,灼得掌心發疼——這疼是清醒的,提醒她此刻站在這裡的理由:十年前,她的生母沈側妃被崔氏杖斃,屍首丟進亂葬崗時,隻留下這支金釵;而那個被滿門抄斬的“逆臣”東宮,其實藏著先帝未啟的赦書。
“布陣。”她將陰玉符按進墓心,符上的硃砂紋路瞬間滲進泥土,“埋金釵。”
墨蘭顫抖著捧起金釵,指甲掐進掌心:“娘娘,陽壽換冥途……您前日才續了三日,這要是再……”
“續過的陽壽,總得用在刀刃上。”沈青梧抽出銀簪,在腕間劃出血線,“去取引魂燈。”
血珠滴在符陣上,發出“嗤啦”輕響。
陰玉符突然泛起幽藍光芒,像有無數細蛇在符紋裡遊走。
沈青梧閉了閉眼,將腕上的血全部擠在符心——這是與地府的契約:以陽壽為引,開冥途回溯。
代價是每用一次,她的命數便短一分,可若能讓東宮舊案見光,短十年又如何?
地底傳來悶響。
沈青梧的左眼突然灼痛,符紋如活物般爬過眉骨。
她聽見了——無數細碎的嗚咽從地底下湧上來,像無數根銀針在紮耳膜。
墨蘭的引魂燈“砰”地炸了燈花,火苗躥起三尺高,映出坑底浮起的白影。
“來了。”她低喝一聲,血線順著腕間滴進符陣,“給我顯!”
陰風驟然怒號。
土坑裡的白骨突然劇烈震顫,百道身影破土而出——有穿東宮侍衛甲的,有裹著宮裝的,有提著斷劍的,有捧著殘卷的。
他們的衣裳還沾著血,傷口裡爬出黑蛆,眼眶卻亮著幽綠的光。
最前頭的老侍衛白發披散,腰間掛著半塊虎符,正是秦十七。
“小姐。”秦十七的聲音像砂紙擦過鐵板,他跪在沈青梧腳邊,懷裡的殘卷“嘩啦”散開,“十七等您十年了。當年東宮門破時,老奴藏起了赦書殘卷,可到底沒護住小主子……”
沈青梧的指尖按在秦十七額間,魂契同感的刺痛瞬間貫穿全身——她看見十年前的血夜:東宮的朱門被禁軍撞開,沈側妃抱著繈褓中的女嬰跪在階前,崔氏的金步搖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木棍雨點般砸在沈側妃背上,女嬰的哭聲被悶在繈褓裡,最後一聲“求您留她一命”還沒說完,人就癱軟在地,金釵斷成兩截,滾進了亂葬崗的泥裡。
“夠了。”她咬著牙抽回手,舌尖嘗到血味,“把你的執念,給那個老太監。”
人群外突然傳來抽氣聲。
墨蘭指著不遠處的灌木叢:“娘娘,那……那是守墓的老周頭!”
蜷在灌木後的老太監渾身發抖,渾濁的眼珠突然翻白,喉間發出破風箱似的聲響:“天啟七年三月十七,太子奉詔入宮,未及申時,禁軍圍東宮!先帝親筆赦書藏於梁上,至今未啟!沈側妃跪求免幼女一死,被崔氏親令杖斃——屍首丟入亂葬崗,金釵為信!”
這一嗓子像炸雷劈開夜幕。
巡夜禁軍的燈籠光從四麵八方湧來,刀劍出鞘的脆響此起彼伏。
“抓妖女!”帶頭的千總吼道,“竟敢在皇家陵寢行邪術!”
沈青梧沒動。
她望著遠處奔來的火把,望著為首那道玄色龍紋暗紋的身影——蕭景珩來了。
太子的蟒袍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腰間的鎮邪玉裂得更厲害了,裂紋從頂端直貫底部,像道猙獰的疤。
他盯著坑裡的百鬼,盯著老太監翻白的眼,突然抽出腰間佩劍:“妖言惑眾!給朕砍了這些臟東西!”
劍鋒劈向秦十七的刹那,冥棺突然震了震。
那是口由殘劍拚成的棺,每片劍刃都凝著暗紅血鏽。
棺蓋“哢”地裂開條縫,一道血光衝天而起——是沈側妃的臉。
她遍體鱗傷,卻仍在笑,唇形無聲地動著:“兒……活下去。”
蕭景珩的劍“當啷”落地。
他踉蹌後退兩步,指尖死死摳住腰間玉佩,指節發白:“不可能……不可能……”
“太子殿下。”嚴維的聲音從人群裡傳來。
內閣學士跪行至蕭景珩腳邊,懷裡的殘卷被月光照得清晰,“這是老臣藏了十年的赦書殘頁。您父皇……至死不知東宮有遺孤。”
沈青梧站在鬼陣中央,左眼符紋如赤焰灼燒。
她望著蕭景珩慘白的臉,望著嚴維顫抖的手,望著滿地殘捲上的朱筆禦批,終於開口:“今日百鬼抬棺,不為複仇,隻為正名!沈氏一門,非亂臣,非賊子,是被構陷的忠良!她們的債,我來討;她們的名字,我要天下聽見!”
她抬手一揮。
百名亡魂齊齊叩首,殘卷如雪白蝶紛飛,斷劍插地成陣。
陰風卷著紙頁直撲皇宮,像支支利箭,要把十年前的血債,捅進金鑾殿的龍案。
禦書房的窗“砰”地被撞開。
蕭玄策正批著奏摺,半盞茶的功夫,案頭已堆了七張殘卷。
他的指尖撫過最後一張上的先帝筆跡,墨色未乾似還帶著血:“東宮無……”
“陛下。”霍沉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廢太子墓地出了異狀,百鬼抬棺,有人喊出了舊案真相。”
蕭玄策沒說話。
他望著窗外翻湧的陰雲,望著案頭飄來的殘卷,突然提起朱筆,在摺子上重重批下:“舊案重審,卷宗全開,涉事者——皆下獄候查。”
“太子恐難服眾。”霍沉低聲道。
“若百鬼都能列證,朕若不查,纔是失道。”蕭玄策將朱筆一擲,筆杆在案上滾了兩滾,“去傳嚴維,明日朝會,朕要聽他說個明白。”
而冷宮最深處的破屋裡,孟嬤嬤摸著懷裡的金釵,老淚縱橫。
那支金釵與沈青梧昨夜熔的那半支嚴絲合縫,她對著月光輕輕摩挲,彷彿在摸一個嬰兒的臉:“小姐,您終於……回來了。”
晨鐘響徹宮牆時,嚴維抱著個檀木匣子跪在禦書房外。
匣子裡的黃絹上,躺著一卷完整的赦書——先帝親筆,墨跡未褪:“東宮無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