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60章 她把鬼市燒成了路引
沈青梧是被一串滾燙的眼淚砸醒的。
那滴淚落在她左手背,混著她自己左眼流出的黑血,在麵板上灼出個小紅點。
她睫毛顫了顫,聽見小鳶帶著哭腔的抽噎:“阿姊!阿姊你醒醒!”
意識回籠的刹那,全身的疼像潮水般湧來。
左眼球脹得要裂開,黑血順著眼尾淌進鬢角,黏膩得令人作嘔;右肩的寒鐵碎片還嵌在血肉裡,每動一下都能聽見金屬刮擦骨茬的刺響;更要命的是心口那處,契約紋的金光暗了幾分,卻仍像團活火,燒得她臟腑發疼。
“小鳶...”她啞著嗓子喚了聲,右手摸索著抓住小鳶顫抖的手腕。
小鳶猛地抬頭,臉上淚痕交錯,發辮散了一半,懷裡還緊抱著半片銅鈴殘片——正是方纔炸裂的市令鈴。
見她睜眼,小鳶抽了抽鼻子,立刻把殘片往她掌心按:“阿姊你看!它...它在響!和九釘圖坤位的鈴鐺聲一模一樣!”
沈青梧低頭,指腹剛觸到殘片,銅鏽便簌簌剝落,露出內側一行淡金小字:“陰路已開,歸途自擇。”她瞳孔微縮,鬼市崩塌前白無衣那句未說完的話突然在耳邊炸響——“蕭玄策...他根本不知道,你和他的命...”
“藏進清梧閣暗室。”她反手將殘片塞進小鳶手裡,聲音發狠,“用硃砂封七重,若有人問起,就說燒了。”
小鳶重重點頭,轉身時卻踉蹌撞在她右臂上。
沈青梧倒吸口冷氣,右肩的寒鐵碎片突然發出嗡鳴,那具劍傀殘鎧竟從廢墟裡“咻”地飛來,“哢嗒”一聲覆在她傷處。
鎧甲表麵浮起暗紋,與她臂上的冥途契約產生共鳴,寒鐵裂勢竟緩緩止住了。
“好個靈物。”她低笑一聲,抽出金釵蘸了心口的血,在鎧甲內側刻下“巡”字,“你願為第一具陰巡戰鎧嗎?”
鎧甲震顫如應,金屬關節發出輕響,竟順著她手臂往上攀爬,最終停在肩窩處,像道黑鐵肩甲。
這時,七道幽光從廢墟裡浮起。
那是方纔跪在鬼市的七名陰魂,此刻正對著她齊齊叩首,為首的老卒喉間發出沙啞的嗚咽:“願聽判官差遣!”
沈青梧撐著殘鎧站起,左眼的黑血滴在青石板上,暈開個小旋渦。
她望著七魂,聲音比冥途的風還冷:“今夜之後,你們不再是孤魂。我許你們——”她頓了頓,指尖劃過心口契約紋,“親手清算生前仇敵的機會。但記住,”她抬眼掃過七魂,“陰巡隻誅有罪者,若敢濫殺...”
“甘願再入忘川!”七魂齊聲低吼,幽光直衝天際,將半片夜空染成青灰色。
宮牆之上,蕭玄策的龍紋暗紋突然泛起涼意。
他攥著漢白玉欄杆的手青筋暴起,望著那道踏火歸來的身影,喉間發緊。
霍沉站在他身後,剛要請命帶人接應,卻被他抬手製止。
“她不是在逃。”皇帝的聲音低得像耳語,“是在歸位。”
月光照在他臉上,將眼底的暗湧照得一清二楚。
方纔鬼市崩塌時,他分明看見百鬼跪送,黃泉漫過宮牆,連他的帝王龍氣都在那片幽光前退了三分。
這種不受掌控的感覺,自他登基以來,還是頭一次。
“傳令。”他突然轉身,龍袍在夜風中翻卷如浪,“西角門外三裡,立碑‘禁魂界’。凡私入者,誅九族。”
霍沉一凜,剛要應下,卻見皇帝又補了句:“碑上刻我的璽印。”他垂眸,喉結動了動——這是要向天地立誓,將那片廢墟劃為皇家禁地。
清梧閣的燭火映著沈青梧蒼白的臉。
她將市令鈴殘片按在案上,殘片突然發出幽光,在虛空裡展開一幅虛影地圖。
地圖上的紋路像極了冥途的黃泉脈絡,終點處標著三個小字:“冥墟心”。
“陰行路引...”她喃喃著,指尖劃過地圖上的標記,前世記憶突然如潮水般湧來——師父跪在山野裡的身影,後背插著的趕屍劍,還有他臨終前那句被風聲捲走的“對不起”。
原來不是背叛。
是趕屍門祖規,每代掌門需獻祭最親的徒弟,才能續上門派陰力。
她從來不是被師父背叛,是被所謂的“傳承”獻祭了。
“好個因果。”她冷笑一聲,指尖掐進掌心,“我以為自己是受害者,原來不過是塊更肥的祭品。”
但下一秒,她閉上眼深吸口氣,再睜眼時眸中隻剩冷硬的光:“可這世道,若不有人清算,祭品隻會越來越多。”
她將路引收進契約卷軸最深處,命小鳶將所有鬼市相關的紙頁投進炭盆。
火舌舔過紙角時,她聽見小鳶小聲問:“阿姊,那白無衣說的‘你和他的命’...”
“閉嘴。”她打斷小鳶,聲音冷得像冰錐,“有些事,知道得早了,命就短了。”
小鳶縮了縮脖子,把剩下的話咽回肚裡。
夜更深了。
沈青梧坐在窗前,左眼映出宮牆內遊蕩的無數遊魂,右臂的殘鎧泛著幽光。
忽然,她指尖微顫——地底傳來極輕的震動,像有人用指節叩了叩她腳下的青磚。
九釘圖的坤位之下,傳來一聲極輕的“叩首”。
她撫著心口的契約紋,低笑出聲:“你要路引?好啊...”她指尖劃過案上的殘片,“但這條路,隻通審判。”
窗外,晨霧正緩緩散開。
她袖中突然傳來輕響,一枚青蚨蟲振翅而起,穿過窗欞,向著冥墟方向飛去。
蟲身掠過的空氣裡,飄著若有若無的低語:“長夜使已立,陰巡將行。”
沈青梧閉目靠在椅背上,左眼的黑血還在流,但流速慢了些。
她能感覺到,契約紋上那道褪去的黑痕處,正有新的金光在緩緩滋生。
這一覺,她睡得並不安穩。
迷迷糊糊間,彷彿看見七名陰巡披著殘鎧,在宮牆下的陰影裡穿梭;又彷彿聽見西角門外,“禁魂界”的石碑被風颳得嗚嗚作響;最清晰的,是蕭玄策站在宮牆上凝視她的眼神——像看獵物,又像看...某種他從未掌控過的,更危險的東西。
三日後,當小鳶端著藥碗推開房門時,正見她坐在窗前,左眼的黑血已止,隻餘一道暗紅的血痕,像道猙獰的印記。
“阿姊,藥熬好了。”小鳶輕聲道。
沈青梧轉頭,目光掃過她手裡的藥碗,又望向窗外漸起的晨霧。
她笑了笑,那笑裡帶著幾分森然的快意:“去把陰巡的鎧甲擦乾淨。”她指節敲了敲右臂的殘鎧,“過兩日,該讓某些人,嘗嘗被審判的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