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蓬萊當警察 第75章 抵押過去
允恒雋還在夢裡。
血池的水漫過麵板,他的魂骨漸漸開裂,血水隨著縫隙滲進去,再也沒流出來。
他不明白雛豔主的用意。
穿著百花衣袍的少女重複著端起又放下煙鬥的動作,坐在紅木椅上翹著腿,目色迷離。
“你疼嗎?”
允恒雋懶得睜眼,他靠在血池冰冷的石壁邊緣,“雛豔主想知道?”
“對啊,都說魂骨重塑的過程好似抽筋扒皮,是極為痛苦的呢。”
“既然雛豔主想知道,那你也來試試?試試不就知道了?”
雛豔主偏頭笑了兩聲,朱唇微張,煙圈渙散成霧,“我可沒有魂骨。”
“怎麼可能?”允恒雋掀起眼簾,“沒有魂骨,仙法寄托在何處?”
“魂骨這種東西,本來就不是誰都有的。低等的妖類靠修煉養成魂骨,高等的妖物天生就有魂骨,在神仙府邸出生的家夥,無須魂骨也能騰雲駕霧。譬如鹿神族,他們沒有魂骨,卻能幫彆人治療魂骨傷痕。再譬如四海府轄,他們大多是用心鱗煉法。”
“那雛豔主,你出身何處呢?”
“天地大荒,”花袍少女笑得肆意,“最下等卑劣的地方,妖王峰都不管的地界。”
“大荒?”允恒雋皺起眉頭,“洞淵冥府之主年少登仙,竟是從大荒而來?”
“天地造化生靈,在於大荒水之濱,河東流南,巨石望山。雛豔,是大荒第一個靈。”
允恒雋聞言幾乎清醒。
偌大的洞淵冥府都在少女掌控之中,她司令生死,在三界名聲那樣大,原本以為擁有這般權勢的人,定有個高貴出身。
沒成想,她居然隻是大荒養成的靈?
大荒常年有風卷黃沙的景象,破敗荒蕪,可雛豔主嬌俏,允恒雋實在不能把她和大荒聯係在一起。
“很驚訝嗎?所有人得知我出身大荒的時候都很驚訝。按照道理來說,大荒養出來的靈,血統甚至沒有妖王峰的奴才高貴,但我卻走到了今天。”
那些煙圈交織著,暈散後連成絲帶似的魚線,血池映出昏黃的燭光,折射在繚繞的網上,如同有字元書立半空,敘述著她這一路密佈的往事。
忽有黑氣於血池中騰起,驟然擊打在正出神的允恒雋那已裂開縫隙的魂骨上。
他疼得悶哼一聲,攥著拳的手背青筋暴起。
少年死死咬著牙,嘴裡湧起腥甜,他硬是把血往回咽,豆大的汗珠滴落血池,濺起水花。
那股黑氣越發濃重,灌入他的身體,竟把那塊質地猶如翡翠的魂骨架空剝離。
“你為什麼不求饒呢?隻要你開口喊疼,我就會停下。”雛豔主笑得甜美,她纖長脖頸微微前傾,“允,想要在三界活下去,硬抗是最沒有用的,你得懂得示弱啊。”
“哼,”少年臉色煞白,明明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還是回懟道:“我不怕死,隻怕不能站著活。”
黑氣徹底融入他的魂骨,雛豔主麵露欣賞,她自椅子上起身,轉了一圈兒煙鬥,“好!今日我把洞淵冥府所有的業債都送給了你,你替我承負冥府的濁氣,作為回報,我將收你做我唯一的徒弟,往後這洞淵冥府,是你我二人說了算了。不過有一點兒,你加入洞淵,就再也跟你的家族無關了哦。你的過去、你的記憶,是抵押給我的寶貝,等我消散之際,你才能贖回。”
“你問過我嗎?”允恒雋墜入血池,如落葉飄在湖泊。
“你有的選嗎?”雛豔主抱胸,她轉身步入黑暗,不再多言。
深入骨髓的錐痛使得允恒雋意識渙散,徹底昏迷之前,他彷彿又看見,在雪山下,一個姑孃的背影。
她抬手替他療傷,是那樣的溫暖。
“再見。”他緩緩閉上眼。
塗山絳也未醒。
小蠻站在她的床邊焦頭爛額,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紫裙女子一直在唸叨著“白白”兩個字,小蠻不明所以,眼見塗山絳的嘴唇愈然慘白,小蠻心一橫,柔著聲音喚:“神女殿下,您還好嗎?可以醒醒嗎?”
無人應答。
塗山絳的眼睫依舊不安的顫抖。
她找不到她的白白了,再一次,弄丟了白白。
仙界神樹有八尺二寸之圍,她繞過大半個塗山境,喊得嗓子都沙啞,也不見有蘇白。
山間血腥味好重,她掩住口鼻,朝著源頭走去。
“姐姐……姐姐,塗山姐姐……”有男孩兒低語呢喃,斷斷續續傳入耳中。
塗山絳腳步一頓,“白白?”
“我……姐姐,我好疼……白白是不是要死了?”
走過這片灌木,入眼的,是被綁在木架上的有蘇白,不知是誰砍斷了他那九條尾巴,還用繩索套在了他頭上,把他細嫩的脖子勒得通紅。
每一條尾巴附近,都有一大灘血跡,看的塗山絳心臟一陣哆嗦,她後退了半步,又猛然撲上去,蹲在木架子抱住有蘇白。
“白白!是誰?是誰這麼對你?是誰這麼害你?”
有蘇白有氣無力,他抬起小小的手,摸上塗山絳的臉,“姐姐……”
“你告訴我,是誰做的?”塗山絳把他從木架抱下來,“走,我們去找大長老,他一定能把你救回來!我現在就給小鹿傳信,她有迴天之術,你一定不會死的……姐姐一定不會讓你死的,白白,姐姐還沒有看你長大,姐姐還沒有帶你去風海關看花呢,你撐住…千萬撐住…”
“小鹿,是誰?”有蘇白靠在塗山絳懷裡,“姐姐的朋友嗎?太、太好了,我離開姐姐,還有朋友陪著姐姐。姐姐……不孤單就好。如果……如果可以的話,如果我有下輩子,白白不想再出生在有蘇氏,我也想生在塗山、長在塗山,做姐姐的親弟弟……”
“傻孩子,你就是我的親弟弟!說什麼胡話?你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塗山絳一改往日端莊淑雅形象,瘋了般,抱著有蘇白奔跑在綠林霧氣間,她跑得又快又急,橫生的樹枝掛了刺,劃傷她四肢,她的血和有蘇白的血混在一起,浸透了挽花紫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