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蓬萊當警察 第82章 記憶覆舟
再看風煙山這邊。
打從瀛川重複了鹿紅先前說的話,場裡就沒人再吱聲。
安靜,出奇的安靜,這令所有人下意識心慌氣短。
敖沄澈淡然如常,黑摺扇搖在胸前,似有豔紅罌粟花盛開。
太陽雨已停,鹿紅抬手,將頭上的大紅鬥篷帽子摘下,又輕拍掛在碎發的雨珠。
在這期間燕與非雀互相對視了好幾眼,無介閣樓的地基幾乎拆完,隻等瀛川發號施令,這矗立在群山中央的神秘木樓就要轟然倒塌了。
鹿紅半掀眼簾望向頂樓,無介橫軸早已解開,不知梨雪那個家夥是否還在夢魘。
思及在臨台南康王府遇見梨雪的景象,鹿紅敢篤定,非雀那一塊被木梳調包了的清照鏡碎片,是梨雪來風煙山的引子。
她扭頭看了眼還未清醒的塗山絳、允恒雋,沉吟片刻,走到瀛川身側道:“突然想起,我有東西落在了頂樓,我且再上去一趟。”
瀛川拱手應著:“是。”頗有受了自家主子吩咐的從容。
披著大紅鬥篷的黑裙少女旋身,直朝頂樓而去,她身姿輕靈,翻躍閣樓一層一層圍護的木欄,卻在登上頂樓木欄時,站在樓外橫台上愣了一會兒才踱步進屋。
敖沄澈視線始終跟著她動,頂樓黑氣彌漫,梨雪的靈息濃重散開,他嘴角微微上揚。
“紅司使,許久不見,你是刻意來找奴家的嗎?”
鹿紅一上來,就看見穿著樹皮色長裙的梨雪懶洋洋靠在屋內屏風前,像刻意在等誰。
她的狀態很好,全然沒受到無介橫軸法術的侵擾,那張小巧的臉依舊如之前一般煞白,唇色卻紅潤,梨雪棕色眼瞳上下掃動,鹿紅竟在她神情裡,感受到了一種,高位者的審視。
據非雀描述,梨雪抵達風煙山,要比他們都早,她身處無介閣樓數日,難道真的沒有受到影響嗎?允恒雋仙法強悍出名,都磨成昏迷樣子,梨雪她?
重重疑點盤旋在鹿紅腦中,她指尖挑起紅色光點,探查屋內有無清照鏡碎片靈息。
梨雪胸前衣衫處閃起同樣的光點,彷彿在應和鹿紅的仙法。
“把我的東西還給我。”鹿紅懶得跟她廢話,“連帶著在南康王府帶走的那塊,也給我。”
梨雪伸手,輕撫亮起光點的位置,她不抬頭,嘴角笑意很燦爛,“紅司使,是在指使我?”
“我不知道我哪裡得罪過你,非要這樣跟我作對。”鹿紅朝她走去,“千年前紅書樓你便急著要殺了我,到如今又搶奪我東來殿世代相傳的法寶碎片,你究竟意欲何為?”
“意欲何為?奴傢什麼都不想乾啊。隻是不想看紅司使開心罷了。”梨雪笑起來,她有虎牙,這一笑有些嬌俏,可她的眼神邪惡深沉,好似嗜血的豹子,盯向了獵物。
不等鹿紅接話,以勝利者自居的梨雪,表情不善的反複打量起皺著眉頭、一臉不理解的小姑娘,問道:“紅司使,你那倆朋友,還困在無介橫軸製造的幻境裡吧?”
“你想說什麼?”
“我進入過無介橫軸幻境,知道其中的厲害。我想說,紅司使,非雀沒有告訴你嗎?縱然摧毀無介橫軸,縱然用鑰匙破解閣樓自轉的規律,你的朋友一樣醒不來的。”
梨雪身體前傾,樹皮色的枯木長裙在夕陽折射下映出褶皺,她朝鹿紅挑眉。
“怎麼可能?無介橫軸已毀,幻境理應消失了。”
“到底還是紅司使單純,你瞭解這個世界嗎?”
鹿紅抿唇,她十分討厭梨雪露出的表情,可她顧忌塗山絳和允恒雋的安危,“什麼意思?”
“無介橫軸,根本沒有製造幻境的能力。我在昆侖青鳥台呆了將近千年,天上人間,鮮少有我不瞭解的東西。你以為,你那兩個朋友是困在了虛妄中,但其實不是,他們是困在了自己的記憶裡。”梨雪抬手,指向自己的頭,繞了繞手指,“困在真實發生過的,記憶裡。”
鹿紅眯眼,掛起招牌微笑,“你也沒失憶啊梨大信使,你怎麼沒事啊?”
梨雪笑得愈發放肆,“像我這樣的人,不會被困住的。因為我不像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家夥。無介橫軸激發記憶中的愧疚與痛苦,你們會在乎,會為之輾轉不得出,會為其下跪贖罪,因為你們這樣的家夥,都太有心了,心裡裝著彆人,自己就會先死的,這個道理,鹿紅,你永遠學不會。
我起初進入到無介橫軸為我創造的影裡,我再次見到了我弟弟,還有一些,故人,他們跟記憶中沒有什麼差彆,比記憶中還要更鮮活,他們對我很好,比記憶中對我還要好。”
“然後呢?”鹿紅抱胸,梨雪雙眸放鬆平淡,沒有開心之意。
“然後?然後我又將他們殺了一遍啊——”
梨雪伸長脖子,她仰著麵,低垂的眉,高挺的鼻子與微合沉醉的眼,以及那嘴角勾起的得意的笑,無一不在衝擊著鹿紅。
鹿紅攥拳,隻覺得她徹底瘋了!瘋得不可理喻!
“所以啊,紅司使,我跟你說這麼多,費這麼多口舌,就是想告訴你,像你這樣有心的人,現在為什麼還要抓著我不放?為什麼還要抓著清照鏡碎片不放呢?你那兩個朋友,過不了多久就會成為空軀殼,他們的精魂會永久困在軀殼記憶,再也醒不來。你不該,再去看看他們?”
“你憑什麼這麼說!”鹿紅咬牙,她不能相信梨雪的話,無論真假。
“憑什麼?就憑你們,有心啊。我不知道你那倆朋友有什麼過去,但我坐在這,卻清楚,我能重複殺死那些被我殺死過一次的人,包括我的胞弟。可他們,做不到的。還有啊,紅司使,你莫要張口閉口隻說清照鏡是你的了。清照鏡曾經確實屬於你,在它屬於你的時候,它碎掉了,這說明你不夠資格做它的主人,這三界中,誰都可以擁有它了,唯獨你,不行。”
梨雪說話掐著歌唱般婉轉的音調,風灌進視窗,鹿紅耳膜刺痛,頭疼將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