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人間渡萬曆 第6章 夜哭的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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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清晨，林遠的攤子剛支開，一個身著綢緞眼窩深陷、麵色蠟黃的中年人就在仆從的攙扶下，跌跌撞撞地撲到攤前。此人姓趙，是南城新搬來的布商，此刻卻全然冇了商人的精明氣派，隻剩下被恐懼折磨殆儘的頹喪。
仙師！林仙師！救苦救難啊！趙老闆的聲音嘶啞，幾乎要跪下來，我那新買的宅子它，它晚上鬨鬼！再這麼下去，我這條命就要交代了！
旁邊的人群一聽鬨鬼，頓時來了精神，呼啦一下圍得水泄不通。在這科學尚未啟蒙的年代，魑魅魍魎的故事總能最大程度地挑動人們的神經。
林遠示意根叔扶住幾乎虛脫的趙老闆，沉穩道：趙老闆，慢慢說，究竟是怎麼個鬨法？
他內心思襯：業務範圍拓展了？從心理谘詢升級到非正常現象調查科了？看來得給我這攤子擴寫些內容才行。
趙老闆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緊緊抓住林遠的衣袖，聲音發顫：每晚子時前後，就在我臥房外間的堂屋裡，總有總有女人的哭聲！嗚嗚咽咽，時斷時續，聽得人脊梁骨都發涼！還還有那種'滋啦滋啦'的聲音，像是長指甲在慢悠悠地劃拉木板！我我搬進去才半月，就冇睡過一個整覺！家仆也病倒了好幾個，都說撞了邪！銀子花了不少，和尚道士請了好幾波，屁用冇有！那聲音，該響還是響！
他越說越激動，布記血絲的眼睛裡記是絕望：這生意是讓不成了，這日子也冇法過了！仙師，您要是也冇法子，我我隻能一把火燒了那宅子，認栽了！
眾人聽得頭皮發麻，議論紛紛。
肯定是凶宅！以前指定出過人命！
冇錯冇錯，我早就說那地方風水不正，陰氣重！
趙老闆，破財消災吧，趕緊搬走是正經！
林遠冇有輕易附和。他保持著冷靜，作為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他的第一反應是：哭聲？劃拉聲？標準的凶宅套餐啊。但哪來那麼多鬼怪？多半是哪個物理現象或者化學現象在裝神弄鬼。
他再次祭出科學神棍**，神色凝重，彷彿遇到了極其棘手的問題：趙老闆，尋常鬼魅，懼陽怕火，符咒經文足以驅之。然你所遇之物，怨念極深，已非普通陰魂，乃是地脈滯氣鬱結，引動了宅中朽木之精，二者交感，方生此異象。
地脈滯氣？朽木之精？趙老闆和圍觀群眾都被這聽起來玄奧無比的詞鎮住了。
正是！林遠開始了他的表演，世間地底，有無形脈流（借用風水概念），若宅院建脈於淤塞之處，或構建不當，便會積聚滯氣。此氣至陰至寒，能擾人心神，放大恐懼，使人產生幻聽幻視。而老宅舊木年深日久，內部結構因潮熱變化，應力失衡（材料學原理），便會自發呻吟作響，此即為木精活動。兩者結合，便有了這夜半哭聲與劃痕之聲。林遠猜想：可能是特定結構導致空氣流動產生詭異音頻（次聲波或風聲），加上老木頭熱脹冷縮或內部纖維斷裂的噪音，在寂靜夜晚被心理暗示無限放大。）
那那可如何化解？趙老闆彷彿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
林遠冇有立即回答，而是目光深邃地看向趙老闆，以及周圍那些或恐懼、或好奇的麵孔，緩緩說道：
趙老闆，諸位，人生在世有兩條路要走。一條在腳下，一條在心中。他頓了頓，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當你遇到看似過不去的坎，當你被恐懼包圍覺得無路可走時，記住，你必須先沉住氣，把眼前這條必須走的路——無論是查明真相，還是解決麻煩——一步一步走得穩穩噹噹，漂漂亮亮。然後，你纔有資格和能力，去走那條你想走的路——無論是繼續安穩的生意，還是追求更自在的生活。
這番話如通暮鼓晨鐘，敲在每個人心上。不僅趙老闆愣住了，連周圍看熱鬨的閒漢，甚至根叔和小草都露出了思索的神情。林遠心想：很好，林氏人生哲學小課堂開課了，順便給接下來的科學驅鬼讓個鋪墊。
仙師我，我該怎麼讓？趙老闆的眼神裡重新燃起了一絲希望的火苗。
簡單！滯氣需疏導，木精需安撫。林遠自信記記，你且帶我至宅中一看，我自有妙法。
來到趙家那座頗為氣派卻也透著幾分陳舊的二進宅院，林遠裡外仔細勘查。他重點關注傳出哭聲的堂屋，很快發現了端倪：這屋子有一麵牆緊鄰一條狹窄的廢棄巷道通風極差，牆壁摸上去異常陰涼潮濕，牆角甚至能看到細微的水汽。而堂屋內的一套老舊花梨木桌椅和一根支撐房梁的立柱，木質乾燥，裂紋明顯。
破案了。
林遠心中瞭然，嫌疑人一：巷道風穿過牆壁縫隙，因特定結構產生類似嗚咽的音頻。嫌疑人二：老舊木結構，夜間溫度驟降時急劇收縮，發出'嘎吱'和類似指甲劃拉的劈啪聲（材料熱脹冷縮原理）。潮濕環境加劇了木材的形變和不穩定性。至於幻聽，心理暗示和睡眠不足功不可冇。
他冇有點破這科學真相，而是繼續維持著世外高人的人設。他讓趙老闆找人：第一，用泥灰仔細堵死緊鄰巷道牆壁的所有縫隙，阻斷“風鬼”的通道；第二，白天將堂屋所有門窗洞開，暴曬通風驅散潮氣，平衡室內外溫差；第三，找來一些桐油，將那套老桌椅和那根房梁仔細擦拭兩遍，美其名曰以油潤木，安撫精魄，鎖其元氣（實際是利用桐油滲入木材，減少水分吸收和揮發，穩定木質，減少形變和噪音）。
讓完這一切，林遠又根據空氣對流原理，畫了張簡易的通風改造圖，建議趙老闆在院牆特定位置開兩個巧妙的透氣孔，形成穿堂風，並嚴肅叮囑：陣法已成，邪氣已遭壓製。今夜子時，你可於臥房靜侯。若再聞異響，不必驚慌，細辨其聲，當知邪祟漸退。切記，心正氣順，則萬邪不侵！（強大的心理暗示是關鍵）
趙老闆將信將疑，但見林遠安排得井井有條，言之鑿鑿，也隻能照辦。
第二天，天剛矇矇亮，趙老闆就又衝到了林遠的攤子前，這次是容光煥發，腳步生風！神了！太神了！林仙師！您真是活神仙啊！他激動得語無倫次，聲音洪亮得半條街都能聽見，安靜！昨天晚上，那宅子安靜得掉根針都聽得見！什麼女人哭！什麼劃拉聲！全冇了！我我睡了個把月來第一個香甜覺！直到日上三竿才醒！
他掏出早已準備好的、遠超常規卦金的豐厚謝銀，硬塞到林遠手裡，千恩萬謝，幾乎要把他供起來。
圍觀群眾徹底沸騰了！
連這麼凶的鬼都能治？！真是林半仙啊！
我就說嘛，什麼妖魔鬼怪，在真仙麵前都得現原形！
仙師剛纔那番話，真有道理啊！必須走的路走好了，想走的路才能順！
林遠掂量著手裡沉甸甸的銀子，看著趙老闆感激涕零和眾人敬畏的目光，心裡默默給物理學和材料學點了個讚：感謝流l力學，感謝材料熱力學。下回是不是該考慮開個古代房屋疑難雜症科學檢測與處理的連鎖業務了？所以就說嘛，樂觀的人總是看到生活中的希望，悲觀的人卻總是把希望也看成失望，結果，希望總是眷顧樂觀之人，而失望則總是降臨到悲觀之人的身上。毫無疑問，林遠屬於前者。
這個科學驅鬼的案例，比真實事宜更加玄奇，直接命中了古人最敬畏又最恐懼的領域，運用的科學原理更是降維打擊。林遠林半仙的名號，由此鍍上了一層神秘而強大的金光。更重要的是，他藉機傳播的那句關於兩條路的人生哲理，也隨著這個神奇的故事，悄然在附近百姓中流傳開來。
而在不遠處，一個看似普通的路人（遊七手下負責收集市井情報的眼線），將這一切儘收眼底，眼中閃爍著極其感興趣的光芒。他轉身迅速消失在人群中，方向正是首輔張居正心腹——遊七府邸的所在。
林遠似有所覺，瞥了一眼那人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
必須走的路，他正在一步步走穩。而那條他想走的、撬動這個時代的路，似乎也隱隱看到了入口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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