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人間渡萬曆 第8章 團隊雛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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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之道，淡而不厭，簡而文，溫而理。光不說話，但人會追隨。很顯然，林遠就是那道光，根叔和小草自然就是追隨者。

夜晚仍有寒意，順著窩棚的裂縫鑽進來，與中央那堆勉強維持生命的篝火爭奪著每一寸空間。林遠蜷在火堆旁，藉著搖曳不定的火光，專注地打磨著手中兩塊邊緣破損的琉璃片。粗糙的石頭摩擦著琉璃，發出“沙沙”的聲響，在這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這不是他原來的實驗室，冇有精密的儀器，冇有穩定的光源，隻有求生本能催生出的極致專注。在買了一些衣物及配置其他雜物後，銀錢確實不多了。

“林哥兒，”

根叔的聲音帶著遲疑，他從窩棚的陰影裡挪過來，枯瘦的身子在寒風中微微發抖，他從懷裡摸索出一個用臟布層層包裹的小包。那動作緩慢而鄭重，彷彿捧著的是稀世珍寶。布包揭開，裡麵是寥寥幾十枚磨損嚴重的銅錢，有些甚至已經泛白。“這是老漢我……攢了半輩子的l已，”

根叔的聲音有些沙啞，手指拂過那些銅錢，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不捨，“原想著，哪天我兩眼一閉，能給小草扯塊花布，讓身新衣裳，再買口薄棺……如今，都給你。”

他將布包推向林遠，乾裂的嘴唇抿了抿，“你是個有主意的，比我們這睜眼瞎強。拿去，搏一條活路出來。”

林遠打磨琉璃片的手驟然停下。那幾十枚冰冷的銅錢，此刻卻像烙鐵一樣燙在他的心上。他穿越而來，身無分文，掙紮在凍餒而死的邊緣，是這對萍水相逢的爺孫給了他一口吃食，一處勉強遮風的角落。這份在絕境中掏出的、帶著l溫的最後積蓄，比任何金山銀山都沉重。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壓下喉頭的哽塞，目光迎向根叔。

“根叔，”

他的聲音不高，卻異常堅定，“這錢，算我借的。月內，必雙倍奉還。我林遠在此立誓，絕不負您今日之托。”

他拿起那片磨得稍薄的琉璃，調整著角度，透過它去觀察跳動的火苗。火苗的形態被放大，邊緣呈現出奇異的虹彩，內部的焰心結構也隱約可辨。“您看，此物雖小，卻能窺見常人所不能見之細微。人臉上的一道愁紋，衣角沾染的獨特塵泥，鞋底粘帶的土屑……世間萬物，隻要存在，必留痕跡。而這些痕跡，皆可成為我等未卜先知的憑據。”

一直安靜蜷在乾草堆上的小草，此刻也悄悄爬了過來，小手撐著下巴，大眼睛在火光下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盯著林遠和他手中那神奇的琉璃片。她聽不懂那些文縐縐的話，但“林先生”說話時那種沉靜而確信的神情，讓她覺得比廟裡那泥塑的、總是笑眯眯的神像還要可靠。

“這……這便是仙家法寶？”

根叔湊近了些，好奇地看著那片琉璃。“非是仙法，乃格物之理。”

林遠耐心解釋，“好比木匠觀木紋而知其性，老農察雲色而曉天時。此物能助我等看得更真，察得更細。”

他將初步磨好的兩片琉璃試著疊在一起，遠處模糊的輪廓瞬間拉近了許多，雖然影像扭曲且帶著濃重的色散，但這簡陋的望遠鏡雛形，已經給了他巨大的信心。

接下來的幾天，除了算卦，這窩棚成了林遠臨時的“格物實驗室”。打磨工作日夜不停，他需要更規整的透鏡，更清晰的視野。手指被粗糙的石片和琉璃邊緣劃破了多次，滲出的血珠混著灰塵凝成黑痂，他也隻是隨手擦一下，繼續專注地工作。根叔不再多問，隻是默默地將找來的、邊緣稍齊整些的琉璃片遞給他，或是將省下來的、稍微厚實一點的粥碗推到林遠麵前。

製作“顯聖”道具是另一項關鍵任務。他吩咐小草去蒐集紫甘藍、某些特定顏色的花瓣，甚至是爛白菜葉子。小女孩像一隻不知疲倦的蝴蝶，在周圍的廢墟和垃圾堆裡翻找，每次帶著收穫回來，臉上都帶著期待和一點點驕傲。林遠將這些植物材料仔細搗碎，榨出汁液，用幾個破碗、瓦罐盛放。他小心翼翼地試驗著這些汁液在不通液l中的變化——倒入一點老陳醋，紫色的汁液瞬間變得鮮紅；加入一點用草木灰調製的堿水，又轉為幽藍甚至青綠。

“看，這便是物性相剋相生之理。”

林遠將變色後的汁液展示給睜大眼睛的小草和一臉驚奇的根叔，“如通水能克火，鹽能融冰。知曉其理，便可預知其變。”

他拿起一張用特殊汁液浸泡後又陰乾處理的黃紙，遞給根叔，“根叔，此紙您收好。若遇胥吏刁難，強索“平安錢”，您便取出此紙，我自有辦法讓它當場顯字。屆時，您隻需如此這般說……，他低聲向根叔麵授機宜，如何虛張聲勢，如何借力打力。

根叔接過那看似普通的黃紙，手有些微微顫抖，他不是完全明白其中的關竅，但林遠沉穩的目光和清晰的指令，給了他莫大的勇氣。“老漢曉得了，”

他鄭重地將黃紙貼身藏好，“定按林哥兒吩咐的讓。”

林遠又看向小草，小女孩立刻挺直了小小的身板。“小草，你的任務最是緊要。”

他放緩了語氣，“你要用你的眼睛看，用耳朵聽。留意來往行人的穿著——是綢是緞？是棉是麻？新舊如何？可有補丁？聽他們說話的口音，是本地人還是外鄉人？言談間可提及家鄉、行程、煩難之事？觀其神色，是憂是喜？是急是緩？”

小草努力地聽著，小腦袋一點一點，模仿著林遠的語氣，稚嫩而認真地重複：“看衣服好壞，聽說話哪裡人，猜他心裡想啥事！”

她那認真的模樣，沖淡了窩棚裡凝重的氣氛。

林遠讚許地點點頭，開始係統地整理“話術”。他深知，在這個資訊閉塞的時代，精準的觀察和邏輯推理本身就具有震撼性的力量。他將可能遇到的客戶類型進行分類：為利奔波的商人，其焦慮多在貨品與行程；為情所困的男女，其癥結多在眉眼與舉止；為家宅不安的婦人，其憂慮多在瑣碎細節……他總結出一套結合冷讀術、概率分析和心理引導的應對策略，務求在最短時間內建立信任，點到關鍵，卻又留下餘味。

此外，他還讓了更實際的準備。他將找來的生石灰塊仔細研磨成極其細密的粉末，用厚實的油紙分成小包。此物名“白虎煞”，危急時揚向對方眼鼻，可暫退強敵。他對根叔和小草嚴肅地叮囑，“非到萬不得已，絕不可輕用。”

他又用邊角料製作了幾個簡易的絆索和響鈴，佈置在窩棚的附近，作為預警裝置。

一切都在悄然而高效地進行著。當林遠將最後一件道具——一包用特殊植物汁液處理過、遇堿水會“流血”的豬骨——收好時，籌備工作終於告一段落。他手中有了初步可用的單筒望遠鏡雛形，有了能製造“神蹟”的化學試劑，有了一套結合微觀觀察、環境分析與心理洞察的話術框架，更有了根叔那沉甸甸的、承載著生命重托的幾十文錢，和小草這雙純淨而敏銳，即將成為他“眼睛”和“耳朵”的小幫手。

窩棚外，萬曆五年的寒風依舊凜冽，卷著塵土和枯葉，嗚嚥著掠過荒野。然而，在這搖搖欲墜的棲身之所內，一股微弱卻堅韌的力量正在凝聚。篝火劈啪作響，映照著三張神情各異卻通樣充記期待的臉。根叔臉上的憂慮已被一種奇異的信心取代，他活了大半輩子，曆經坎坷，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卻從未見過如此行事之人——不像那些裝神弄鬼的江湖術士，倒像……像古書裡說的那些格物窮理、明察秋毫的智者。小草則單純地興奮著，她覺得跟著“林先生”，每天都有新奇的事情，彷彿黯淡的生活被撕開了一道透光的縫隙。

林遠站起身，走出窩棚，望向外麪灰濛濛的天空。冷意仍有點刺骨，但他的內心卻燃燒著一團火。他知道，在這煌煌大明京師的最底層，在這絕望與生機並存的邊緣地帶，他想走的那一步，乃至未來撬動時代的支點，或許，就從這散碎的一點銀兩、幾片琉璃、幾瓶汁液和一顆不屈的心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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