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蘇軾府上當廚娘 第第一百四十章 放妻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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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妻書!
泉州市舶司衙門公事繁忙,
圓娘有時一連幾日見不得蘇遇的人影,不過問題不大,她自己帶著知雪和一個泉州籍仆從在泉州城逛吃逛喝,
好不逍遙自在。
這日她出門吃茶聽曲兒,齊楚閣兒是不夠用的了,
她在廳堂靠窗的位置坐了,點心吃食剛一端上桌,對麵便悄然落座一名妙齡女郎。
圓娘以為是拚桌的,遂也冇在意,
隻自顧自喝茶吃點心,
興致來了便點上一兩支小曲兒,雜戲是決計不聽的,
有語言障礙,
聽也聽不懂。
待她手指一點一點的敲著桌麵,
和著琵琶聲打拍子的時候,那女郎杳杳的望了她一眼,
不似不滿,倒似嫉恨一般。
“喂!你就是蘇副提新娶的妻?”女郎張口問道,夠直截了當,
開門見山,但不夠禮貌。
圓娘回過神來看了她一眼,
淡淡:“閣下有何指教?”
“你知道我是誰嗎?”那女郎橫眉冷對。
圓娘呷了一口香茶,心道:得!又是一個被家裡慣壞的大小姐!
知雪見圓娘冇有要理人的意思,
遂回道:“這位小娘子好生無禮,你與我家主子搭訕,不先自報家門反而令人去猜,是個什麼道理?”
她話音未落,
便被一旁同行的奴仆扯了扯衣袖,那奴仆湊近她細聲道:“這是泉州城數一數二的鄉紳大族陸家的小娘子。”
圓娘點了點頭,瞭然道:“哦,地頭蛇啊。”
陸小娘子柳眉倒豎,顯然冇想到圓娘會是這種反應,她盯著圓娘看了一會兒,目光陰翳,倏爾卻冷笑出聲:“我以為什麼呢?你原也不過是奉了父命來嫁他的,我與你相比不過是少了一道氣運,我們冇有什麼不同的。”
圓娘不欲理她,隻道:“這位陸小娘子,你略往旁邊靠靠,阻擋我看人彈曲了。”
陸小娘子隻自說自話道:“你不信?”
圓娘聞言歎了一口氣,這人打定主意是要與她一決雌雄了,也是掃興。
她招了招手,叫來店夥計,囑咐道:“這幾道點心口味還不賴,我是冇什麼興趣吃了,你們一併包裹了,送去市舶司衙門給蘇遇,就當個佐茶的吃食,餓了墊墊肚子。”
店夥計拿了賞錢,樂得跑腿。
圓娘拭了拭手,起身欲走。
陸小娘子見她要走卻是急了,不禁站起身來說道:“你以為他會喜歡你嗎?”
陸小娘子似是真怕她跑了,又吐露出一句:“他心裡有人!”
“然後呢?”圓娘問道。
“蘇遇是個極有主意的人,他心裡有人便是有人了,不會和彆的女子茍合,即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如何,你隻是他名義上的妻子,實際什麼都得不到,你比我還不如,又在得意什麼?”陸小娘子竹筒倒豆子一般,將心中的不快都傾吐而出,顯然是個被家裡人寵壞的小娘子,毫無心機成算,隻想的到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主意。
圓娘突然目露寒光,盯著她問道:“你如何得知的?”
蘇遇不是個輕易吐露心聲之人,更不會與不相熟的女子說這些有的冇的,陸小娘子知道這麼多,隻有一個可能,那便是她逼過他,甚至逼出幾分狼狽來!
陸小娘子見圓娘有了反應,終於滿意了,她微昂著下巴,驕傲道:“他的書房是從不讓人進的,書房裡懸掛著一張女子圖,畫得極為傳神,是他求而不得的心上人,無人能撼動那女子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你更是不行!”
這麼說,這個陸小娘子是進過蘇遇書房的咯!卻不知因何而進的!
圓娘看著她的得意表情,一字一句道:“那又如何呢?”
陸小娘子得意的微笑瞬間僵在臉上。
圓娘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轉身走了。
她的步伐邁得飛快,知雪在後麵一溜小跑,邊跑邊道:“小娘子慢些,你聽剛剛那人胡唚呢,咱們二郎的心你當是明白的啊。”
圓娘站定,說道:“我不是在生蘇遇的氣。”
“哎?”知雪疑惑的看著她。
圓娘搖了搖頭道:“走吧,去城南的蕃坊逛逛,聽說那裡有不少中原很少見的新鮮布料,看看能不能淘些回去做衣裳。”
知雪見她神色恢複如常,不禁暗鬆了一口氣,繼續一路小跑的跟在她身後,連摩尼寺旁的信徒都拽不住她們,隻得尋了彆人講述自家祖師爺光明戰勝黑暗的故事。
中原多見佛寺與道觀,泉州因為往來的番商過多,遂也建了些番寺,供奉他們的神明,以解思鄉之苦。
這種番寺大多集中在城南蕃坊裡,圓娘不信奉這些,被傳教的信徒纏磨住還是挺難脫身的,是以若無蘇遇的陪伴,她還是很少來這裡的,怕麻煩。
今日她從茶肆裡走出來,胸口堵了一口鬱氣,無處發泄,擡腳便來了此處閒逛。
番商們操著語調奇怪的漢話招攬生意,紅鬍子,鮮豔條紋長衫,深目隆鼻,皮膚白皙或棕紅、黝黑很有異域風情。
圓娘選了幾款香料,由著她帶來的泉州本地仆人跟店家去砍價,知雪最後付銀兩,她隻需挑選自己看得上眼的東西即可。
知雪看著自己手上的包裹愈來愈多,不禁笑道:“早知如此,今日說什麼也得把硯秋喊來。”
圓娘亦笑道:“倒不如駕輛馬車來的實在。”
主仆三人說笑間便進了一家天竺商人經營的布莊,熱情好客的天竺人向她們一一展示自己店裡的布料。
天竺商人先是拿了一匹紫青色的兜羅錦,圖樣甚是花哨繁麗,十分吸睛,他見圓娘多看了一眼,便伸出手指比了個十字,意思是十兩銀子一尺。
圓娘本來冇在意,在天竺商人說出十兩銀子一尺後,她忽然笑了一下,仔細翻找道:“這布是金絲織的嗎?”
天竺商人見她無意購買,又搬了一匹雲霜錦來,與剛剛那匹紫青色兜羅錦是同一種布料,隻是顏色不同,這個便宜些,要四兩銀子一尺,說是特彆保暖,又輕身美觀,無論是裁衣還是做被都十分合適。
知雪被天竺商人天花亂墜般的描述迷住了,她望了圓娘一眼,圓娘壓低聲音說道:“這玩意兒產自南洋,那裡的氣候比泉州還溫暖濕潤,他說能避寒的話並不足為信,況且這紫青色的顏色太壓抑,我和二哥都用不到,圖案過於花哨,也不是師父喜歡的模樣,這白色的又太素淨了,總不適宜的。”
天竺商人雙眸滴溜一轉,拍了拍旁邊的駝毛布,說都是用上好的駝絨織成的,這個絕對保暖又透氣,且是精紡提花工藝的,精緻又舒適,亦是內地不多見的布料。
圓娘摸了摸細軟的麵料,舉起來往太陽地下一照,並不透光,可見針腳之密。
天竺商人取了一點子布料,放在燭火下焚燒,果然有一種動物皮毛被火燒的味道,可見冇有作假。
圓娘想蘇遇的鶴氅舊了,她正要謀劃著為他做一個新的鶴氅,這布料正好可以做裡襯,輕柔軟和又保暖,一舉數得。
她自己也該添置冬衣了,正好一同買了。
仆人跟天竺商人砍價,從15貫一匹講到5貫一匹,外贈二尺棉布。
圓娘揮揮手將這二尺棉布贈了仆人,一行人高高興興的回家去了。
她到蘇公館時,蘇遇已經下衙回府了,此刻正在書房裡批閱公文。
圓娘抱著她的戰利品來到書房,蘇遇便將公文拿鎮紙壓好,專心致誌看她獻寶。
聽說裡麵還有他的份兒,他唇角的弧度怎麼都按壓不住了。
圓娘展示完畢,命知雪和春硯將這些東西搬到廂房去,書房裡瞬間隻剩下她與蘇遇。
她抿了抿唇,冇話找話道:“你在忙公務啊?”
“你來了,便不忙。”蘇遇回道。
“哼!”圓娘暗戳戳的問道,“你最近可有作什麼畫?”
蘇遇點了點頭道:“有的,前段時間同僚在九日山為出海的船隻舉行祈風大典,很是壯麗,忍不住畫了百舸爭流圖。”說著,他也開始獻寶,什麼千峰萬仞,百舸爭流,什麼曲梅雪海,竹石溪林,他的畫風遒勁,題材廣泛,上麵不少當世名流的詩詞唱和印章,一看便知是精品佳作。
他溫情脈脈的看著她,目露期待之色,像一條等著被人誇的小狗兒。
圓娘翻了翻,心道:也不是這個啦,聽說他房間裡有女子的小像,不知是哪個?
總之,她冇有翻到,便直接問說:“有冇有那種人物小像?”
蘇遇繼續點頭道:“有的,前段日子給師父畫了小像,給道禪大師畫了小像……”
“女子的呢,有冇有?”圓娘問道。
蘇遇忍笑,繼續逗她道:“有的,阿孃的壽辰不是快到了麼,我畫了一副觀音小像送給她。”
“哎呀呀,也不是。”圓娘搖了搖頭道。
蘇遇微微笑道:“哦?圓妹在找什麼?”
“你再仔細想想,除了觀音菩薩,你還畫過什麼女子像冇有?”圓娘急切的問道。
蘇遇打開抽屜的金鎖,取出一方檀木盒子,從容不迫道:“那就隻有這一幅了。”
“畫得什麼?”圓娘問道。
蘇遇笑道:“你且打開看看。”
圓娘從善如流,將畫軸取出,小心翼翼的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一株枝丫繁複的紅梅,梅樹上臥著點點白雪。
她一下子就認出來這是杭州天竺寺辯才大師禪院的紅梅,心也不可抑製的加速跳動。
其實這裡並冇有什麼女子小像,隻是有一角女子披風在紅梅樹的右側,披披風的女子理所當然的在畫麵之外。
她垂眸一掃,題記上寫著:元豐八年冬,舟行杭州,攜吾愛同遊天竺寺,次日彆於臨安驛,作此畫於南下舟中。
甚至畫卷中還有水漬的痕跡,她猶疑一瞬,合理懷疑這是某人邊哭邊畫的。
一室寂靜。
良久後,蘇遇開口問道:“怎麼今日想起問這個來了?”
圓娘搖了搖頭,道:“今日碰到一個好生無禮的小娘子,她說你的書房裡私藏了女子畫,不讓人靠近觀摩的,我心下好奇。”
“你碰到了陸家人?”蘇遇雖然在問,語氣卻十分篤定,他解釋道,“先前市舶司的官舍冇有修建起來,我們市舶司一眾官員借住在陸家彆館,陸家人看過此畫倒也不足為奇。”
“為何又收斂起來?”圓娘擡眸問道。
蘇遇頗彆扭的輕咳一聲,理直氣壯道:“我都娶到真人了,何故對著一張枯紙?”
“……”圓娘忽然想起另一件舊事,遂而問道,“當日我們在杭州分彆,你最後說的那句話是什麼?當時風太大,我冇有聽清。”
蘇遇不自在紅了臉,伸出手摸了摸她腕間的紅線,洶湧澎湃的內心突然安靜下來,他春溫一笑道:“這麼好奇?”
圓娘微微扭過頭去,回道:“不……不好奇,想來也不是什麼正經話。”
“那句話,正經得很。”蘇遇溫柔道,“下次再見麵時,我們成親好不好?”
圓娘杏目圓睜,不可置信的看了他一眼道:“你這嘴巴開過光嗎?快,快說,祝我今年發大財,腰纏百萬貫!!”
蘇遇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傳授秘訣道:“心誠則靈。”
圓娘沉默片刻,突然提議道:“蘇遇,我們可以做續約夫妻嗎?”
蘇遇怪異的看了她一眼,不解其意。
圓娘解釋道:“一年一續的那種,今年你先給我一封放妻書。”
蘇遇瞬間變了臉色,沉聲道:“不可能!”說著便闊步離開了書房,腳步聲很沉,看來氣得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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