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蘇軾府上當廚娘 第第三十章 聽蘇軾彈《兩隻老虎》是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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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蘇軾彈《兩隻老虎》是怎樣……
天**晚,
雨悄無聲息的停了。
蘇軾親自將蜀國長公主府的府官們送去驛館歇腳。
辰哥兒得了空,狗狗祟祟的帶著圓娘摸進了蘇軾的書房。
“圓妹,我給你看個寶貝。”辰哥兒煞有介事的壓低聲音說道,
此番倒真的勾起了圓孃的好奇心。
兩小隻悄悄進來,然後將守在書房的硯青找了個藉口打發了。
辰哥兒打開父親存放貴重物品的櫃子,
裡麵結結實實的添了一個漆黑的方盒,看上去古樸典雅,有種說不出的貴氣。
他深吸一口氣,將方盒拿了出來,
放在書案上,
小心翼翼的打開。
首先,映入圓娘眼簾的是一塊明黃色的細絹,
不用想也知道此物出自內庫,
圓娘聯想到剛剛崔任跟師父的交談,
不禁歎了一口氣。
辰哥兒回眸瞅了她一眼,說道:“此物是皇宮大內的賜品,
非同凡響,說不定是官家假借王駙馬的手賜給爹爹的。”
圓娘讚賞的看了他一眼,回道:“你猜的不錯。”
“不過,
有此寶物,你剛剛歎什麼氣?”辰哥兒納悶道。
圓娘斟酌了一下,
用辰哥兒能聽懂的方式說道:“官家與王相公在朝中發起新政,師父是讚同還是反對?”
“反對的。”辰哥兒毫不猶豫的說道。
“同樣反對新政的司馬公眯在洛陽著書立說,
深居簡出,不問世事,同樣反對新政的歐陽文忠公已然作古,還有一些反對新政的被放到外任,
朝中已然是新黨的天下。”圓娘緩緩說道,“外放之地,繁華錦繡莫過於西京洛陽與錢塘之地,今個兒這方澄泥硯是有頭有臉的舊黨都有呢?還是單單隻有師父自己有呢?”
“呂道人製的澄泥硯為天下至寶,豈是人人能得的。”辰哥兒回道。
圓娘點點頭說道:“這便是了,官家此舉一出,師父已然成了出頭鳥。”
辰哥兒的小腦袋瓜飛速運轉,自打爹爹帶領全家來到杭州後,阿兄將書房看管的密不透風,偶爾外出聚會,也會提前告訴他哪些是新黨的人,哪些是舊黨的人,碰到新黨的人要沉默要三緘其口,以免被人抓住小辮子,他雖然年紀小,但並非對朝政一無所知。
此刻聽到圓娘這樣說,已然被嚇出一身冷汗。
圓娘見狀安撫道:“莫怕,這些都是後話,如今不還是王相公當軸嗎?新黨充其量是先憂慮官家是否又在新舊兩黨之間搖擺,便是清算也暫時清算不到師父頭上來。”
話雖如此,辰哥兒還是有些後怕,俗話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嘛,他沉思片刻問道:“那我們現在要怎麼做?”
他們還都是小孩子,能做什麼?!
圓娘抖了抖錦囊道:“先攢錢,總是冇錯的。”
辰哥兒深以為然,他將自己的月例錢悉數交給圓娘,兩小隻抱著小瓷豬一板一眼的數存款,全然不知蘇軾已經回來了,不知在他們身後站了多久。
兩小隻數完存款,心滿意足的抱著小瓷豬離開了。
蘇軾閃身走進書房,將那方價值連城的澄泥硯拿出來仔細端詳片刻,東西是好東西,心是好心,人亦是好人,隻是時過境遷,一切都變了味道。
他重新將澄泥硯收起來,息了為其開個鑒賞雅會的心,依依不捨的將此物束之高閣。
他摸了摸錦囊裡的零花錢,悄悄將圓孃的小瓷豬找到,玩笑似的投了進去。
金猊奴在他腳下繞來繞去,不斷的朝著存放肉乾的地方擺頭,示意他給它拿肉乾吃。
蘇軾拽了拽金猊奴的肥臉說道:“還吃?再吃該給你取名叫金球球了。”話雖如此,他給金猊奴拿肉乾的動作倒是毫不遲疑,十分迅速。
蜀國長公主及駙馬一出手,蘇家每個人都收到了禮物,給蘇家兄弟的是一人一塊文府墨錠,六郎還小,得到的是一塊金鑲玉的長命鎖,蘇家女眷一人兩匹天光錦,嗯,圓娘也有。
全家隻有圓娘得了兩份禮物,一張“綵鳳鳴岐”唐製雷公琴,兩匹流光溢彩的天光錦。
此時,兩小隻正在琴房裡撥弄那張琴,圓娘還冇學撫琴,可辰哥兒是會撫琴的,雖然磕磕絆絆,但也是會撫的,並十分豪爽的讓圓娘點曲子。
圓娘也不客氣,直接說道:“那就《春江花月夜》吧。”
辰哥兒垮了小臉,回道:“點個我會的。”
“你會彈啥?”
“《高山》”辰哥兒理直氣壯的說道。
“什麼!?我隻聽過《高山流水》,這世上還有叫《高山》的曲子?”圓娘疑惑道。
“《高山流水》我隻會彈一半,可不就叫《高山》了。”辰哥兒解釋道。
圓娘瞬間無語。
忽而,琴房的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了,蘇軾放輕腳步走了進來,一把將辰哥兒從琴凳上拎起,自己坐了上去。
他打量了片刻“綵鳳鳴岐”琴,撥弄了幾下琴絃試了試音,一切無虞了,這纔對辰哥兒說道:“看著,《春江花月夜》這樣彈。”
他話音將落,如碧泉乍迸般的琴音傾瀉而出,正是《春江花月夜》的曲調。
圓娘聞音低吟淺唱道:“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灩灩隨波千萬裡,何處春江無月明。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裡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曲調婉轉清越,卻有股說不出的哀思。
辰哥兒一時聽呆了,一曲罷,餘音繞耳,他點評道:“過於哀婉了。”
圓娘道:“倒也有歡快的,你要聽嗎?”
“什麼?”辰哥兒問道。
“《兩隻老虎》”圓娘回道。
這回連蘇軾都懵了,擡眸問道:“何為《兩隻老虎》?”
圓娘道:“師父,我且清唱一遍,你且聽聽,看看能不能彈出來。”
蘇軾聞言如臨大敵,忙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以為是不亞於《春江花月夜》這首曲子的難度呢!
隻聽圓娘張口唱道:“兩隻老虎,兩隻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隻冇有耳朵,一隻冇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辰哥兒聽罷,嗷的一嗓子差點哭出聲來,問道:“誰家的老虎被人打的這樣慘,它阿爹阿孃知道了豈不疼得慌?”
“……”圓娘解釋道,“你彆難過,這兩隻老虎是下山吃人作惡去了,所以被打的很慘。”
辰哥兒這才破涕為笑道:“打得好,打得好。”
蘇軾看著琴絃,思索片刻,伸手撥弄著,《兩隻老虎》的曲調絃音斷斷續續流淌出來,他神色複雜,頗有種一言難儘之感。
圓娘鼓掌鼓勵道:“師父好棒!”不愧是大宋頂級文青,聽音知曲,不在話下。
蘇軾一邊彈,圓娘在一旁唱,這次連辰哥兒都加入了,三人彈的彈,唱的唱其樂融融。
金猊奴也跟著圓娘和辰哥兒在院子裡蹦蹦跳跳。
先前,蘇軾還覺得曲調有點怪,但越彈越上頭是怎麼回事?!
不多時,琴房的門又被人打開了,朝雲進來看到彈琴的人是蘇軾,她滿臉驚訝的問道:“郎君是傷了手嗎?”怎麼彈出這樣的曲調來?好怪!好怪!
蘇軾朗聲笑道:“哄孩子的小曲兒,倒也彆有一番風味。”
朝雲不解,但大受震撼。
圓娘和辰哥兒蹦蹦跳跳的拉著朝雲一起又唱又跳,幾人玩鬨到日暮時分才罷休,末了朝雲對圓娘說道:“得了這好琴空置豈不可惜,明日起我教你撫琴如何?”
圓娘又驚又喜道:“那敢情好,謝謝朝雲姐姐。”
片刻後,蘇軾收好琴,圓娘被送回了觀棠居。
拂霜和知雪上前伺候著圓娘更衣洗漱,圓娘坐在繡墩上泡腳,目光不經意間劃過博古架上的小瓷豬,她不禁一怔,瓷豬變了位置,平日裡拂霜和知雪冇有她的允許是斷斷不敢碰此物的,想必是有人來過了,於是她問道:“我與二哥出門後,可有人來了這裡?”
拂霜道:“是郎君來過了,與小娘子前後腳的事兒,竟冇有碰到?”
圓娘搖了搖頭,她又問道:“師父可有什麼交代?”
“倒是冇有,想必是找小娘子吧,見小娘子冇在便逗了逗金猊奴,冇多會兒便起身走了。”知雪回道。
圓娘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擦乾腳後,她趿著綴珠鞋走到博古架前將小瓷豬取下,輕輕的扭動小瓷豬腹下的開關,小瓷豬腹部出現一塊掌心大小的空缺,圓娘一股腦將小瓷豬裡的錢悉數倒出來,數了又數,瓷豬裡憑空多了一把銀瓜子,想來是師父的手筆了。
圓娘摸著那些微涼的銀瓜子,心中悵然,今天她在書房說的那些話,師父約摸是都聽到了。
他又從瓷豬裡擱了這麼多的銀瓜子,那是不是證明師父也讚同自己的觀點,也是,他是個難得的聰明人,怎麼會看不清自身處境?有些事,不過是避無可避。
她又想起崔任暗地裡對師父說的那些話,官家是喝了胡辣湯之後纔想起師父的,而後纔有了借王駙馬之手賜硯之事,聽崔任話音,朝中新黨也並非鐵桶一塊。
今春以來夏人叩邊,皇陵失火,新黨借邊關事謀私利,王安石按下葫蘆起來瓢,官家欲起用程顥入經義局與新黨共同主持修撰經義事宜,藉以敲打新黨,無奈被王安石駁了回去。
官家這纔有了給蘇軾賜硯一事,想藉此壓一壓新黨的氣焰,此舉暗中進行,偏偏的,隻要汴京城裡長耳朵的,就冇有不知道這事兒的。
圓娘歎了口氣,新黨也罷,舊黨也罷,都隻不過是官家手裡的一枚棋子,最終執棋的人一定是官家,不會是新舊黨裡任何一個人。
這也是司馬光、韓琦、歐陽修等一眾官場老油條反對新政的原因,都是千年狐貍誰跟誰啊,玩什麼聊齋?!這些在慶曆新政中吃過一次虧的人早就看透了一切,不願再做君王手中的刀,最後搞得民不聊生,而皇權卻因此愈加膨脹難以轄製。
圓娘現在衷心希望王安石多挺一會兒,因為王安石在位時,無論新黨舊黨都有好日子過,一旦王安石失位,黨爭肆起,新舊兩黨輪流倒黴,頗受夾板氣的蘇軾更加倒黴。
而如今,蘇軾倒黴就是自己倒黴,她又不安的數了一遍小瓷豬裡的存款,但願之後這些錢能撐的久些。
哎,光攢也不是長久之計,如果能掙那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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