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蘇軾府上當廚娘 第第五十六章 風雅杞菊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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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雅杞菊宴
密州官舍擁擠,
因為宛娘一行人的到來,需要重新擴建一番。
這幾日,蘇軾著重操持此事。
宛娘還好說,
左右要與圓娘住到一起的。叔寄的房間騰出來,暫且供王氏兄弟落腳,
叔寄挪到辰哥兒的房間裡,小兄弟倆暫且擠一擠。
人員一多,書房便不夠用了。
所以,不僅要為王氏兄弟修住所,
還要修一個大點的書房,
讓家裡的幾個孩子都坐得開。
原有的書房空間有限,蘇邁又年紀漸長,到了該舉業的時候,
課業繁重,
主要待在書房裡溫習功課。
辰哥兒幾個小的倒好說了,授課地點並不固定,
有時候在院子裡的柿子樹下,有時候會在舊驛剛修好的樓台上,有時候又在山間田野地頭。
蘇軾忙於公務,
並不時時看著他們。
王適擔心弟弟王遹性格靦腆內向,鎮不住蘇家這三隻猴,
遂讓弟弟留在蘇家書房陪蘇邁讀書,他自己親自教導辰哥兒等人。
這倒方便了辰哥兒,
他將圓娘想學拳腳功夫的願望記在心裡,冇事兒就去磨新夫子。
當王適得知辰哥兒對他的拳腳功夫感興趣的時候,心裡吃了一驚,蓋因大宋朝從藝祖皇帝時起就重文輕武,
人人都爭相讀書寫字,求取功名,斯文又體麵。
甚少有人主動學武,他會些拳腳功夫全因家鄉匪類橫行,不能安居樂業,學幾式功夫防身健體用的,也並不是主業。
王適略一思索,問道:“蘇使君可同意你學武?”
辰哥兒抿唇,他爹指定是不同意的,圓娘和宛娘磨了他爹好幾日了,也不見答應。
王適見辰哥兒的臉色便知結果,一般情況下武人與粗鄙、暴躁等字詞掛鉤,蘇軾乃士林翹楚,文名為天下人所知,大概是不能允許子嗣成為粗鄙的武人的,以免移了性情,斷了前程。
既然蘇軾拒絕,任辰哥兒好話說儘,王適就是不鬆口,以免誤人子弟。
辰哥兒見一計不成,又生一計,直截了當達不成目的,他改為迂迴路線了,不再纏著王適要求學武,而是靈機一動,故意將習武相關問題拆解開來,一一請教王適。
譬如,在不藉助工具的情況下,怎樣跳的更高折下桑枝上的紅葚子?如何更準確的射到林子裡的野兔?野外遇到灰狼怎麼打贏它?
王適不堪其擾,他揉著發脹的眉心,問道:“你果真想學武?”
辰哥兒但笑不語。
王適折中道:“我會的也不多,隻是些防身的功夫,恐怕會叫你失望。”
辰哥兒道:“無妨,我不走鏢不參軍的,也隻是學個一招兩式防身罷了,夫子從家鄉遊學至此,一路遇到不少艱難險阻,若是冇點功夫傍身,恐怕現在還在匪窩裡掙紮呢,我再長大些也是要出門遊學的,未雨綢繆嘛!”
二人對視一眼,一拍即合。
隻是辰哥兒辛苦點,要在紮馬步的時候背誦《論語》《漢書》等典籍,正常學業是萬萬不能落下的。
如此偷偷摸摸學了一段時間,他感覺差不多了,便跟兩個小娘子密謀,他要傳道受業解惑了!
趁著王適請教蘇軾學問的功夫,辰哥兒帶著妹妹們偷偷溜出蘇家,三人帶著各自的貼身侍從來到一處荒棄的園圃,此園圃距離舊驛不遠,屬於隱秘但安全的範疇。
辰哥兒撅了一根柳樹枝充當教鞭,跟兩個小娘子說明功夫的厲害和要義,為了在兩個小娘子麵前豎起威嚴,他當場打了一套拳法,有模有樣,將兩個小娘子唬得一愣一愣的!
兩個小娘子下定決心跟辰哥兒學功夫,首先從紮馬步練起,今天的任務是紮馬步紮足一盞茶的功夫,日後再往上疊加。
圓娘心性堅定,雖然胳膊腿痠痛的了不得,但依舊堅持。
宛娘累的小臉發白,她顫顫巍巍的說道:“二哥!我要學你那套拳法!”
辰哥兒板著小臉,一臉嚴肅道:“現在還不是時候,你們要先打基礎,不然即便學會打拳也是花拳繡腿,毫無用處。”
宛娘心下暗歎:學功夫也太難太苦了吧!
她悄悄去看圓娘,見圓娘雖然額頭上冒出一層薄汗,但依舊十分認真的堅持紮馬步,絲毫不見鬆懈,她見狀亦噤了聲,乖乖照辰哥兒的要求紮馬步。
不僅圓娘和宛娘在學,她們的貼身侍從知雪和翠縷亦被要求學武,美其名曰保護自家小娘子,辰哥兒的書童春硯在一旁放哨。
一群小蘿蔔頭在草叢裡整整齊齊紮馬步,被草木枝條遮擋著,半晌一動不動。
密州通判劉廷式前來督察舊驛的修建情況,公務之餘他沿著舊驛閒庭信步,觀覽春光,意外看見蘇家一群小蘿蔔頭在草叢裡行止詭異,不明所以。
他湊近幾步,見辰哥兒正用柳枝“抽打”其中一個小娘子,那小娘子開口便是哀嚎,眼淚鼻涕都流作一團,他心下訝異,隻當是蘇家手足鬨了矛盾,小娘子迫於辰哥兒是當兄長的不敢反抗,嘖嘖,瞧那小娘子都被辰哥兒打出血來了,這下手也忒重了些!
到底是蘇家雲英未嫁的小娘子,他亦不好過多窺視,隻扭頭去找蘇軾。
這天下之事,還真是無巧不成書,蘇軾指點完王適之後,聽說家裡的孩子都去了舊驛,怕他們日日貪玩不肯收心,耽誤了功課,便去舊驛尋人。
剛下馬車,便見通判劉廷式一臉凝重的走了過來,隻悄悄指了個方向,讓蘇軾速去。
他的表情過於凝重,蘇軾當下不敢耽擱,還以為幾個孩子出了什麼事,忙拎起袍子往那處疾走而去。
春硯坐在一棵大柳樹上,見蘇軾過來了,忙打口哨預警!
豈料,辰哥兒將其當成了山雀鳴叫,並未在意。
慌得春硯立馬從樹上跳下,壓低聲音說道:“彆練了,彆練了,郎君來了!”
幾人回望,透過層層疊疊的枝葉果見蘇軾急急忙忙的朝這邊走來,速度很快,小蘿蔔頭們瞬間慌作一團!
辰哥兒最穩重,他迅速說道:“記住了,咱們來此處是為了摘野菜!”
宛娘納悶道:“好端端的為何摘野菜?!”
辰哥兒邊指揮春硯去薅兩把草,邊回頭睨了宛娘一眼道:“野菜鮮美!”
宛娘搖了搖頭道:“得找個說得過去的理由搪塞伯父,野菜鮮美這緣由顯然不夠!”
幾人急得冒出一層汗來!
圓娘急中生智道:“我知道了,唐代詩人陸龜蒙曾作過一篇《杞菊賦》,恰合此景,今日咱們少不得附庸風雅一番,嚐嚐這五月的杞菊。”
宛娘雙掌一合,拍手叫好道:“是了,這個理由好!待會伯父過來,圓娘頂上!”
幾個小傢夥對好口供,胡亂摘了些草葉充數,實則內心慌得一批!
宛娘雖然平日裡風風火火,但一心虛容易緊張,她不知不覺將手心裡的紅桑葚捏得稀爛,黑紅黑紅的汁液順著她的手指流下。
翠縷驚叫一聲,忙用乾淨的帕子給她擦拭,摘這些桑葚果子不易,剛被辰哥兒教訓學武不認真,還冇來得及完全祭了五臟廟,此時糟蹋了,也怪可惜的!
蘇軾匆匆忙忙趕來,見大家都圍作一團,他湊上去往前一看,見翠縷在給宛娘擦手掌,黑紅黑紅的一片,像極了血。
他心內陡然一驚,忙問:“怎麼傷著的?”
宛娘立馬將手背過去,隻得含糊道:“冇有,冇有,隻是摘桑葚弄臟了手!”
蘇軾聞言環視一週,見不遠處果然有棵桑樹,底下的果實已經被修葺舊驛的人陸陸續續摘完了,中間枝條上的亦被個子高的人爬樹摘了去,隻有高處幾杈果實是留給山中鳥兒的,且不論彆的,桑樹那麼高,幾個小童是如何上去的?摔瞭如何是好?!
圓娘見蘇軾麵色沉了下來,少不得打圓場道:“師父,是這樣的,今日我讀《杞菊賦》被寒門雅士天隨子的故事所吸引,好奇杞菊的味道,這才央了二哥帶我們過來……”
蘇軾眼角抽了抽,問道:“摘到了?”
圓娘搖了搖頭道:“說來汗顏,聽家裡的老內知說此地有枸杞和菊花,尋了半日仍未尋見,不過途中偶遇一棵結滿果子的桑樹,便摘了一些,她拎過一旁春硯剛編的柳枝籃,裡麵果然有滿滿一籃子紅桑葚,個大飽滿,十分誘人。”
蘇軾指了指不遠處的桑樹道:“不是在那棵樹上摘的?”
圓娘連忙搖頭道:“我們怎麼夠得到?!又不是猴子!”
嗯,她們不是猴子,可春硯是啊!但此時隻能扯謊扯到西了!
蘇軾麵色這纔好轉,辰哥兒和宛娘暗暗朝圓娘比大拇指!果然還得是圓娘!
蘇軾一聽圓娘提《杞菊賦》,也來了雅興,他低咳一聲道:“你們年紀小,不識得枸杞也無妨,左右今日出來了,我便帶著你們認一認。”
一行人見蘇軾被糊弄過去了,開懷的不得了!忙跟在他身後點頭!
蘇軾帶著幾個孩子沿舊驛尋了一圈,又往林子裡走了走,果然發現幾株枸杞與菊花!
五月的野菜已經不大能吃了,不僅氣味怪異,葉梗也長成了,不如剛抽芽時鮮嫩可口。
蘇軾略一思索,心道那陸龜蒙天天吃這個,想來是能入口的,便指揮孩子們挑剛抽出來的嫩芽兒揪。
人多力量大,不一會兒,每人手裡都掐了一大把,足夠吃一頓了。
日掛中天,幾人擦了擦額角的汗,浩浩蕩蕩的回家去了。
家裡已經做熟了飯,見蘇軾帶回來了枸杞芽皆按照尋常野菜的做法,拿水抄了抄,用薑蒜蔥花鹽豉和辣油香油拌了拌,聞起來味道很香。
任嬤嬤將拌好的野菜端上桌,大家懷著無比好奇的心情舉箸嘗試。
王氏兄弟性子安靜,對菜肴的態度一視同仁,冇有特彆的偏好,這次卻幾不可察的皺了皺眉頭,然後迅速恢複平靜。
圓娘吃了一口,擱箸歎氣。
宛娘性格直爽,直接擺手道:“但凡多夾一箸,都是對自己五臟廟的不尊重。”
辰哥兒皺眉嚥下後,感慨道:“果然風雅之士不是人人可做的。”
蘇邁又夾了一箸,艱難嚥下,默默找硯青要了碗清茶漱口。
蘇軾嗟籲數聲,朗聲道:“曾杯酒之不設,攬草木以誑口,對案顰蹙,舉箸噎嘔。”
眾人聞言大笑,王適兄弟看向蘇軾的目光更崇敬了,蘇子果然能夠出口成章!
王閏之總結道:“即便是剛抽出來的嫩芽兒,被五月的日頭一曬也老化了,這時候的枸杞芽難嚼難嚥,味道苦澀,興許開春采摘會好些。”
辰哥兒連忙說道:“彆彆彆,饒了咱們的五臟廟吧,開春時的薺菜最好吃!”
“還有香椿豆腐!”圓娘說道。
眾人齊齊看向她,不明白香椿豆腐是何物?
圓娘仔細解釋道:“此菜說來也簡單,開春後將頭茬兒香椿芽掰下來,放在熱水中汆燙至翠綠色撈出投涼,擠乾水分,切成碎末兒,將豆腐切成指節大小的方丁,放進開水鍋裡滾一滾去掉豆腥味,撈出後瀝乾水分,尋一個大碗,將處理好的香椿末兒和豆腐丁放進去,點上些香油,撒一撮細鹽,拌勻後就可以吃了。”
蘇軾道:“聽上去十分有趣。”
宛娘道:“可惜初春已過。”
辰哥兒道:“不打緊的,來年我們就可以吃上了,美味佳肴值得讓人等待。”
大家說說笑笑,繼續吃飯,硯秋將那碟備受嫌棄的枸菊芽扣到了金猊奴的狗盆裡,金猊奴湊上去嗅了嗅,一蹦三尺高,上躥下跳的叫,雖然硯秋不知它說的什麼,直覺這狗子罵他了,而且罵的挺臟。
得勒,這道涼拌的枸菊芽兒啊,註定成了狗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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