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蘇軾府上當廚娘 第第九章 蘇子瞻,你再炫技一會兒茶沫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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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子瞻,你再炫技一會兒茶沫該……
今年天寒,一進臘月錢塘之地便飄起了細密的雪花。
圓娘被貼身侍女拂霜換上一襲做工考究的斜領交襟素緞旋襖,內搭菱紋梅花夾裙,額間應景的點了黃蕊白瓣的素梅。
圓娘仔細瞧了瞧身上的穿搭,問道:“今日可是要出門?”
拂霜笑道:“昨夜小娘子睡後便落了雪,朝雲姐姐一早過來說恰逢最近天竺寺的梅花開了,郎君明日休沐,少不得帶家眷去天竺寺踏雪尋梅,每逢這樣的日子大家都會應時打扮。”
待圓娘到正堂一看,可不是!莫說主子,便是侍女都換了通草梅花簪,紅簪襯紅妝,說不出的妖冶美豔,最出色者還得是朝雲,她凝睇不笑時本身就帶著一股梅雪之氣,又生的唇紅齒白,有種特彆晃眼的漂亮。
連辰哥兒都穿了一襲月牙色織錦印金彩繪梅花紋貉袖,十分玉雪可愛。
蘇軾和蘇邁則穿的低調清淡許多,蘇邁穿了石青色文士袍,隻在袖口的地方能看出梅花暗紋來,蘇軾的鶴氅領子上用銀線勾了一枝雪梅,風雅又有趣。
今日的朝食要在寺裡用梅花粥,家裡便冇有再備,防小孩子餓了,隻在馬車上裝了幾盒子梅花糕。
除了新降生的六郎和乳母在家,連體弱多病的叔寄都被抱上馬車和大家一起出遊,馬車裡被烘的極暖和,辰哥兒有些待不住,便要作妖。
蘇邁怕他豁騰進涼氣吹著叔寄,便將他揪下來一道騎馬,孰料辰哥兒坐在馬背上也不老實,一個勁的招惹圓娘。
蘇軾慢慢悠悠坐在馬背上,見狀亦笑道:“圓娘快來,為師帶你騎馬。”
王閏之照料完叔寄吃藥,聞言道:“雪天路滑,你們爺仨少胡鬨。”
圓娘卻有些意動,她隻在景區騎過馬,有威猛帥氣的異族小哥哥給牽著韁繩,還算安全。
她瞧了瞧端坐在馬背上的師父,他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靠譜的氣息,她一想也是,能寫出《江城子·密州出獵》的人,騎術應該不差,她倒可以一試,於是她跟王閏之打了聲招呼,便被蘇軾一把抱上了馬背。
圓娘隻覺迎麵撲來一股寒意,蘇軾笑著把她裹進自己的鶴氅裡,隻給她露出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分外靈動。
蘇軾蘇邁二人並排馭馬,辰哥兒和圓娘坐在前排說悄悄話,說著說著小傢夥不滿意了,他扭頭道:“阿兄,爹爹,你們怎麼走這麼慢?一會兒寺裡的梅花都被大和尚下鍋了,多煞風景,快行!快行!”
蘇軾剛要說些什麼,忽然雙腿夾緊馬腹,左手攬著圓娘,右手持韁繩,急奔出去。
辰哥兒坐在馬背上哈哈大笑道:“爹爹先走一步去搶梅吧。”他剛拿馬鞭偷偷抽了爹爹的馬腹。
蘇邁邊加快騎馬邊訓弟的聲音漸行漸遠,耳側都是呼嘯的寒風,圓娘心怦怦加速,這是一種截然不同的體驗,駿馬奔馳的速度很快,危險但騎術好的話可以控住危險,十分刺激。
圓娘對師父一百個放心,路過的雪花撲簌簌的往她眼睛裡飛,涼津津的有些癢,她故意將眼睛睜得大大的,將笑聲撒了一路。
不知行了多久,天竺寺的院門愈來愈近,蘇軾手忙腳亂的收韁繩,邊收邊道:“籲!”
偏偏馬兒淘氣,偏要撩著蹄子跑,蘇軾狂喊:“喂!停下,停下,咱們到了!”
正在門前掃雪的年輕僧人笑道:“蘇公又驚了馬?”
圓娘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什麼叫做“又”?難道說,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看師傅手忙腳亂的模樣不似作假,她膽子一寒,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但好在馬兒隻是調皮並冇有真的失了分寸,它最終停在一位掃地僧麵前,衝他噴氣,噴了他一臉的口水鼻泣,僧人好潔,見狀也隻是拍拍它的腦袋說道:“今日貧僧合該有此一劫啊!”
蘇軾下馬,而後將圓娘抱了下來,便倚在馬鞍旁叉腰大笑道:“暢快!暢快!”
有個青年僧人將蘇軾的馬牽進寺內,掃地僧將掃帚歸置好,親自引蘇軾和圓娘進寺。
滿寺梅花競相怒放,紅梅白雪,燦若雲霞,梅香陣陣撲鼻而來,果然是個難得的風雅之地,適合烹茶作詩。
“我甫一到杭州便來尋你,誰道不巧你去雲遊了,竟蹉跎了這許多時光。”蘇軾說道。
“知道你個饕餮要來,我提前下山化緣了。”掃地僧說道。
蘇軾啞然失笑道:“偌大個天竺寺,哪裡就能被我吃空,冇得你這老僧小氣。我今日來尋你,卻不是為彆的,隻為了家中幼子而來。”
掃地僧道:“前日陳知州來進香,道是你請了錢塘沈氏的醫師,不見益效?”
蘇軾搖了搖頭道:“沈氏說吾兒雙腿儘是死脈,連尋xue鍼灸都無處下手,藥冇開便走了,隻說治不了。”
掃地僧道:“沈氏的藥方多是貴家保養之方,令郎是實證,他們束手無策亦不奇怪。隻是你今日顧著玩,可有將令郎帶來?我且瞧上一瞧。”
“和他母親在後麵的馬車裡。”蘇軾回道。
寺裡的僧人已經在折梅煮粥了,圓娘好奇,嘚嘚嘚的跑去看。
掃地僧擡眸道:“你這又是?”
“新收的徒兒,她的父親你也識得。”蘇軾輕手拂開眼前的梅枝說道。
掃地僧目露微詫,仔細想了一會兒道:“難不成是林公之女?”
“正是。”蘇軾點點頭道。
掃地僧瞭然:“你倒行了一樁善事。”
蘇軾道:“我平日裡也不作惡多端。”
“素聞林氏有奇女子,可否容我給她觀相?”掃地僧問道。
“省省。”蘇軾目含警告道。
“不觀,不觀,你彆一副要吃人的模樣,我素淡的很,並不好吃。”掃地僧打趣道。
二人走至茶室,掃地僧道:“年尾哪得好茶,你且將就著喝吧,待來年春天我請你喝新茬的明前龍井。”
“好說,好說。”蘇軾笑道,“且讓我看看你都化了什麼緣來?”
掃地僧撫掌大歎道:“說你是饕餮著實委屈了饕餮,你分明是田地裡的蝗蟲!過境毛都不剩。”
正說著,圓娘捧著一株積雪的白梅花小心翼翼的跨過門檻道:“師父,煮茶,煮茶。”
蘇軾笑著問道:“煮什麼茶?”
圓娘道:“梅雪烹茶,人生一大雅事耳。”書上說的,文人都好這一套,她的師父又是文人之最,冇道理不好這個啊!
蘇軾順手拿起一個空置的茶壺,將梅雪抖落在茶壺裡,然後放在小火爐上燒。
圓娘乖巧的坐在旁邊,感受這風雅的瞬間,蘇軾被她一本正經的模樣逗笑了,調侃道:“待會兒煮好茶可要仔細品,看看與我們往常喝的有何不同?”
圓娘鄭重的點了點頭,滿含期待的看著爐火上的茶壺,期待它咕嚕嚕的作響,這傳說中的風雅之事被她趕上了,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不一會兒,茶壺燒開了,蘇軾從旁邊的茶盒裡夾了一竹鑷茶葉放在茶盅裡,然後倒上新燒開的梅雪水沏茶,順手用茶蓋將茶盅蓋好,一番沏茶的動作如行雲流水般流暢,平素握筆的手此時泡茶亦是雅緻非常,直將圓娘看呆了去。
片刻後,蘇軾將茶盅推至圓娘麵前眨眨眼道:“嚐嚐?”
圓娘滿懷歡喜的揭開茶蓋,煞有介事的深吸一口輕啜一口,啪將茶盅放下,而後對上師父明擺著看好戲的臉,她不禁吐了吐舌頭道:“怎麼會一股子土腥味兒?說好的有梅花香呢?”
“哪個小沙彌告訴你這樣飲茶有梅花香?”蘇軾好奇的問道。
圓娘搖了搖頭道:“我看書上這麼說的!說是文人雅士必做的十件雅事之一便是梅雪烹茶。”
蘇軾笑得前仰後合,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寫書的文人與喝茶的文人必不是一撥的。”
圓娘雖然失望透頂,但仍不死心的問道:“將這些梅雪收集在罈子裡儲藏在窖中呢?也會如此?”
“不會是土腥味兒,倒是難免一股酸腐氣息。”蘇軾回道。
“師父怎麼知道?”圓娘好奇的問道。
“因為你師父當年也是那種狂浪之徒,白白糟蹋我的明前龍井。”掃地僧毫不留情的拆穿道。
圓娘氣餒:“原來做文人雅士這麼難啊?”
蘇軾伸手颳了刮她精緻如玉的鼻頭,溫聲問道:“想喝帶有梅花香氣的茶?”
圓娘猛然點頭!
蘇軾起身從茶屜裡抽出一套檀木盒子,盒內擺放著一隻紫黑色的兔毫盞,一柄半新不舊的茶筅,茶磨,茶碾應有儘有,竟是一整套的點茶工具。
圓娘一雙杏眼睜得溜圓,啊!這就是宋代著名的點茶嘛!!她看很多博主複刻過,自己也買了相關工具,還冇來得及做就先穿了,時也,命也,運也。
蘇軾起身淨手,圓娘跟著。
蘇軾去長案旁磨茶粉,圓娘跟著。
蘇軾拈了一點茶粉抹在圓孃的小臉兒上,左右瞧了瞧笑道:“成了。”
掃地僧給圓娘遞了個乾淨的帕子,圓娘十分豪氣的一抹,站遠點,繼續跟著。
“呀呀,我竟不知何時長了條小尾巴。”蘇軾篩好茶粉轉眸看著圓娘調侃道。
圓娘一本正經的催促道:“師父快乾活,不要玩笑,我正偷師呢。”
蘇軾朗聲笑道:“好!”他極愛笑的,像明媚的春光。
待備好茶粉,蘇軾又拿出幾個盒子,圓娘看上麵有標簽梅粉、檀香、瑞腦,他用極細的金簽分彆挑了些放在兔毫盞裡,添了溫好的茶水,然後拿茶筅快速擊拂,慢慢的兔毫盞上浮起雪色的沫浡。
圓娘頭一次看這麼正宗的點茶,一時有些眼花繚亂,小腦袋隨著茶筅的移動竟也開始左右擺動。
掃地僧在一旁幽幽的提醒道:“蘇子瞻,你再炫技一會兒茶沫該消了。”
蘇軾十拿九穩道:“那倒不會。”說著,他又往兔毫盞裡添了些水,擊拂的力度漸漸輕勻下來,茶色此時已經得了六七分,再接著擊拂,添水,擊拂。
圓娘像隻燙腳的小貓一樣,來回扒著看,心中暗歎:點茶可真是個技術活兒。
待到她以為師父還要再添水時,誰料他是故意虛晃一槍,轉手拿了細簽蘸了茶粉畫了一枝綠萼在雪沫上,他將茶盞推至圓娘跟前,問道:“如何?”
“神乎其技!”圓娘十分給麵子的誇獎道。
美得蘇軾尾巴要上天了!他摸了摸她的腦袋道:“快嚐嚐,是不是你要的帶有梅花香味的茶?”
圓娘頭一次見茶上還能拉花,且是師父拉的花,她一口喝下去的話,她的肚子也價值千金了!啊啊啊!這麼好的東西怎麼能喝掉呢,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
她端著茶盞細細的看著雪白的沫沫,輕輕嗅著梅花的香氣,愛不釋手。
這時,蘇家的人已經到了天竺寺,辰哥兒一下馬便如脫韁的野馬一樣往寺裡奔,他找到圓娘後直問:“有冇有喝的?渴死我了。”
圓娘將自己手中的點茶捂好,衝他擡了擡下巴道:“桌子上那不是?!”
辰哥兒舉盞牛飲,啪的一下子吐了出來,納悶道:“誰往茶盞裡放了泥巴?!”
眾人瞬間笑的前仰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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